夜晚是黑暗的天下,总是为一些见不得光的人或事提供一层防护。黑暗给了一些魑魅魍魉释放内心狂虐的理由,也给了杀人放火的一些便捷。
城西一处荒废许久的老宅如它墙角上的野草般,孤寂荒凉。斑驳腐朽的大门被一把长满铜绿的铜锁紧紧相扣。宅内的枯叶随风轻荡,细密的蛛网挂在每一个角落。后宅虽也破败杂乱,但却有了一丝人气。
一朵血云突兀地遮住了原本就暗淡无光的弦月,将血色洒向黑暗空洞得后宅,使之镀上一层妖异的血色。被血色侵染的黑暗里突然闪现出数十点白点,只听“嘣”的一声,数十支弩箭凶狠得射向血云。
血云像被狂风吹散似的,在箭体临身那一刹那化为十数点血点轻飘飘地立在墙头。黑暗的房屋中再次响起弩箭发射声,血点随声而动,各自施展自己的武功,或躲或挡或劈飞射来的剑矢。其中一道血衣最为瞩目。瘦小的身影只有一双眼露出,眼中泛起血光,倒拖着巨剑,如一道血色的闪电左闪右避地躲过射来的箭矢,巨剑在身后拉出一道火花,距离一间房屋还有十步距离时,瘦小身影微微侧身,左脚一踏,整个身体有一刹那的停顿,极动到极静带来的巨大惯性再加上腰间的力道,拖着的巨剑如一道惊虹带着呼啸声射进黑暗中,血衣随剑而动,紧紧跟着巨剑被黑暗所吞噬。
“嘭”一声巨响在黑暗的屋中炸开,伴随着声响的还有一些闷哼声以及四溅的乱石。瘦小的血衣缩低身体,如贴在地面飞行。黑暗中不时闪过一丝亮光,不过都被血衣躲过。
瘦小的血衣右手倒搭在巨剑的剑柄上,听着紧邻的房屋内传出的刀剑入体的沉闷声,慢慢咧出残忍的弧度,右手一扬,斜插地面的巨剑带着乱石倒撞在身前三步的黑暗中,一道骨骼碎裂声响起。血衣右脚一蹬,整个身体贴住巨剑剑身,手掌一推,巨剑犹如翻转的巨轮,在半空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不时响起碰撞声。
这时,房梁上突然无声得跃下两道黑影,手中的兵刃被涂抹成黑色,不带一丝气息刺向血衣人的后心与后脑。
刚刚还在半空的巨剑不知为何突然紧贴着血衣人的后背,为他挡下致命的刺杀。一击不成,两名黑影立即分别闪入黑暗,可是他们还是比血衣人慢了一步。在巨剑挡住刺来的兵器时,血衣人身体前倾,右脚踢向剑尖,左脚为轴翻过身,右手一推剑柄,巨剑飞啸着射向一道黑影,黑影左右点晃,巨剑如有灵性般紧随其后,血衣人右手一抖,巨剑在黑影错愕得表情中刺穿他的身体。血衣人右手横向一扫,巨剑带着漫天血雨横向扫另一名黑影,黑影也如同伴般被巨剑分尸。
杂乱的庭院间,瘦小的血衣人缓慢地将缠在剑柄上的精钢丝收回臂套中,插在身旁的巨剑剑身上一抹抹猩红顺着剑纹蜿蜒得流淌。不一会儿,其他几间房屋逐渐沉于寂静,陆续走出血衣。瘦小的血衣人皱眉地看着一些受伤的血衣,语气低沉道:“受伤的回去加倍训练,其他的打扫干净。”
望月楼城中最为有名的建筑之一,虽说名字取得诗意典雅,但它却是一个赌场。整栋楼高约十丈四尺三寸,分为八层呈塔状,白墙青瓦,饕餮檐兽狰狞可怖,大有吞噬四方之态。
大厅铺着粗糙的岩石,四周木柱上挂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粗粝的赌桌旁围满了声嘶力竭,袒胸露乳的赌徒,靠里的楼梯下站着俩位手持木棍的看守,只有相应的身价才能上得了第二层。第二层的布置比第一层奢华许多,青石铺的地面,手臂粗的牛油蜡烛,荷官也换位娇小可人的女子,也有免费的瓜果可供果腹。望月楼一共八层,前七层一层比一层奢华,舒适,相应的所押的赌注也愈加高。前七层只要有钱都可进出,唯有第八层,整个城中有资格入第八层的不超过一只手。
今晚却有一位不速之客安然得席地而坐,右手把玩着琉璃盏,左手缓慢地摇着骰盅,露出一抹魅力十足的笑容,轻缓道:“罗老板,你猜这把是大是小?”
晚风吹皱了挂在窗边的五彩轻纱,带着一丝清爽之气缓和了屋中刺鼻的血腥气。黏稠的血液侵染着金丝楠木地板,靠近楼梯口处层层叠叠躺着许多尸体,“嗒,嗒......”血滴的坠落声为此间添了一层血色。
罗毅端坐在案后,脸色惨白,额头不停地冒着虚汗却语气淡然道:“罗某猜大。”
一缕银丝越过肩头,轻搭在琉璃盏上,修长白净的手指抚平银丝,老白看着罗毅打开了骰蛊:“四五六,大。”老白懊恼地垂下头,忽而抬起头,伸指一弹,一抹寒劲顺指弹向罗毅,罗毅看着弹来的寒劲,认命地闭上眼。寒劲入体,罗毅闷哼一声,嘴角流出的鲜血瞬间被冻住。罗毅颤巍抬袖擦干嘴角,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看着眼前面如春风温和得男人,道:“再来?”
“不玩了,今晚就到这了。”老白摇了摇头,身影忽然一动,出现在罗毅身后,快如闪电般点了几指:“我家主人让我转告你,若想活命就趁早滚出城。”话音刚落,老白的身影已闪出窗外,随风而荡,几个呼吸间已不见身影。
罗毅看着窗外,右手紧紧地捏着骰子,脸色突然变得潮红,张嘴吐出冒着寒气的血珠,挣扎着起了身,打开座后的暗格取出联络的烟花,吃力地移到窗边拉开引信,看着升空的信号,罗毅再也坚持不住,昏死过去,但右手依旧紧握着骰子。
沁凉的晚风悠悠地吹晃了红红得灯笼,吹皱了一池春水,也吹得陆轩更加烦躁。花园的凉亭里,陆轩看着暗淡的天空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四周万物寂静,仿佛自成一界。直到一束烟火刺破深沉的夜空。
陆轩猛地站起环顾着黑沉的周围,脸色变得愈加难看,一把握碎手中的白玉盏。深吸一口气缓慢地闭上眼,一丝微弱的打斗声借着微风传入耳边。
突然,被吹皱的春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嘭”,溅出的漫天水珠洒湿了凉亭,却没淋湿陆轩。陆轩目光如电般盯着屋檐上的那抹娇小的身影,护体的劲气变得愈加凛厉。
春水中高游的身体被微波带的起起伏伏,洗净了身上的血迹,不一会儿,春水变得妖异艳丽,高游也慢慢沉入池底,只留下一串微弱的气泡。
陆轩挑眉看着花园里的姹紫嫣红,抬头看着屋脊上的身影自嘲道:“没想到陆某一直求而不得的,却一直在眼皮下!”
“陆先生,此次事件也是逼不得已的,还望见谅。”一道有些气闷的声音伴随着巨物破空传来。
陆轩撤去真气,抬臂接住巨物,双脚不停变换来抵消巨物身上传来的力道,脚下的石板一寸寸龟裂。
陆轩放下魁梧的汉子,低沉道:“先调息。”看着眼前身着陵绸却不再卑微的消瘦身影,讶然道:“看来陆某此遭实属活该啊!大总管!”
城主府陈平,陈大总管一直给陆轩的印象就是对下人苛刻,严厉,对自己却总是卑躬屈膝的半老头子,没想到竟会是一名一流高手,转头看着身边盘膝调理的护卫胸前五道可怖的抓痕,陆轩眉毛不禁抖了抖。
“陆先生,我家主人说了,只要您肯交出名册和归元丹的秘方,您和您的护卫可安全离开。”
“我若不愿呢!?”
此时,一阵晚风疾呼而过,带走了花园里艳丽的色彩,原本姹紫嫣红的园景此时灰败不少,只留下少许的明艳,但凉亭四周却多了许多身着血衣,手拿劲弩的血衣人。
“那就只能让我们这微不足道的下人与陆先生一起共赴黄泉了!”
陆轩脸色十分难看,双手攥得惨白,儒雅之色不再冷冷地盯着陈平,陈平则安然得看着陆轩。良久之后,陆轩从怀里拿出一本名册与一瓷瓶:“苍术,常山,大还魂,附子,鸡血藤......捣碎熬成最后晾干即可。”
陈平走进凉亭,翻看过名册后,对陆轩欠了欠身:“请。”
陆轩抓住护卫的肩,几个翻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将名册拿予夫人。”说完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伤势,嘴角流出紫黑色的血液,脸色变得毫无血色。娇小的侍女从屋脊飘下来接过名册,丢下一绢帕,不发一言。陈平看着木讷的背影,再看了看手上的绢帕柔和地摇了摇头。
当第一缕晨曦洒遍大地时,知州府内早已忙得不可开交。王清疲惫地靠在座椅上,揉着发胀的脑袋:“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待缓解一些后,看着堂下的李,墨两人,道:“昨晚的事刚刚城主府来人给了个解释,死的那些人他们是大武的‘轻絮’,虽然此次他们元气大伤,但几个重要的首脑还是被他们逃出城去。”王清差人将城主送来的陆轩等人的画像递给李,墨二人后,泯了口茶:“小墨,前几天抓到的那人招了些什么有用的供词没?”
墨彼岸收好画像,摇了摇头,看着王清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大人,画像之人卑职若没有记错好像是城主幕僚和望月楼的胡老板?”
“嗯,所以此次城主十分生气,特命老夫一定要将其捉拿归案,所以要辛苦你等了。”
“那三府命案怎么处理还有金钱帮那?”
“三府命案老夫会先压下,老夫总觉得命案与此事有很大关联;金钱帮那老夫会让常诚盯着的。”
“是,那大人属下先行告退,准备出城。”
“不急,等会与李争一起。”
“大人......”墨彼岸不可思议地指着李争,李争也惊讶地看着王清。
“这是命令。小墨,你先行下去准备,李争留下,老夫有话与你说。”
王清屏退所有人后,严肃地看着李争,语气也变得严重:“那些人手中可能会有一本名册,老夫希望你能取回。”
李争温和地笑着,但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温和:“不干。”
王清无奈翻着白眼,看着懒散得李争,怒其不争:“你就不问问是什么名册有什么用吗?”。
“我又不关心这,再说看样子名册这东西好像很重要,我就不信城主府那不知!说不定昨晚就得到了,那我不是白跑了!我劝你还是亲自去问问。”
王清细小的双眼闪过一丝亮光,但随即就暗淡下来:“老夫也知有这可能,但近几年老夫连城主府大门也进不去,如何问之。”
这回轮到李争翻着白眼:“您可真是厉害啊!您就没什么怀疑?”
“有,但每年九月初九城主都会到南山普渡寺礼佛,那时会见见我们这些下属,考察政绩,老夫曾细心观察过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那你不会派人潜入府里查探。”
“城主有一队秘密贴身护卫,曰‘血衣卫’,老夫的人进不去。”
李争摊开双手,耸着肩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让王清十分恼火,右手惯性地摸着胡须,突然眼神一亮,想起上面给自己的密信内容:“嗯,老夫实话与你说吧,其实三府被灭门是因为他们已经暴露了。”看着李争不解的神情,王清清了清嗓子:“你也知道自从当年战败后,此城被大武肃清了一遍,虽说最后退还了主权但肯定会留下暗桩。这三府是近十年逐渐壮大的,本来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毕竟十年间不止这三家商会壮大,但当今圣上与李相英明神武,从这三家近十年的商渠查出他们每年都会有几次出入函谷关,伴随着他们的出入,本国总会有一些国之机密或新型军械落入大武国,所以李相命我密切监视这三家,没想到真的是大武的棋子,随着调查的深入,前不久打探到他们手中都有一部分大武遗留在其他地方的暗桩名册,是为了给予他们提供帮助的。本来老夫打算找个由头将他们都一举拿下的,没想到大武的消息和动作会如此迅速,让老夫有些措手不及。”
“这是你的地盘,你不会不知是何人做的吧!你派人捉拿不就行了。”
王清脸上显出一副无奈之色:“时机未到,‘黑沙’现在不能动!”
李争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地盯着王清,传递着四个字:“关我鸟事。”
“听我说完。”王清喝口茶后继续道:“你也知老夫暗里的身份,当年你母亲的事老夫也有所耳闻,参与的人都人间蒸发般......”突然王清不由地打了个哆嗦,断了要说出的话。
李争面无表情的盯着王清,黑白分明的眼珠变得越来越深邃,不见一丝情感,无尽的阴冷源源不断地从李争身上散出:“说下去!”
“虽说当年‘黑沙’刚组建没多久,但也不至于一丝线索都找不到,除非是‘轻絮’出手,老夫猜测当年参与的人在‘轻絮’的帮助下都换了一重身份,可能有的在那本名册中。”
“好,我去。”
王清看着远去的背影,一阵口干舌燥,感到背后的潮湿,不禁自嘲了一番:“多久没这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