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的生活与本科生有很大不同,其中最突出的一个特征就是独立。研一上学期有半年的集中课程,余下的两年多就是各自做课题。另外,人与人的相处也是淡淡的。虽说是同学,但年龄却相差许多,有些人已工作几年或是成家,常常见不到面。在学校住宿的,则是每人对着一台电脑,做自己的事情,很少互相交流。从前那种全寝室的人聚在一张大桌前共同学习的场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恩宁对每个人都好,但却很难有特别谈得来的朋友。好在有程宇时常和她聊聊天,偶尔她也去听听杨老师的课,或是在网上聊几句。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可是没过多久,杨舒就告诉恩宁,他要离开兴州了。还是在他家里,那个宽敞的客厅,曾经是大家一块聚餐聊天的地方,如今却只坐了恩宁与杨舒两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你也知道,我是个漂泊惯了的”,此时,杨舒正慵懒的斜靠在沙发里,对恩宁讲道,“一般我过个三五年左右就会换一间学校,为的是将自己的所学传播到更多的地方,在兴州还算呆得久了。”恩宁对此很是不解:“一定要这样吗?你一个人,是不可能走遍所有的地方,与其这样跑来跑去,我觉得还不如专注于一处,集中把眼前的学生教好。”“你说的或许有道理”,杨舒认真的说,“不过,我这个学科和别的不一样,哲学并不是教给大家什么知识或观点,而是一种思考的方法。也许我能做的有限,但我真的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什么。你认为我怪异也好,固执也好,总之我不会放弃的。”
恩宁看了他几秒钟,随即便笑了:“我也是的,居然和你辩论这个。没有人能改变你的想法,我早就知道。”他点点头:“因为我是追求自由的,从小到大所有的决定都是我自由选择的结果。当然,我也会承担伴随的一切责任。如果放弃,就能心安,你放弃吗?”“可是,你似乎为了你的理想,也放弃了很多东西。”“是啊,有坚持总要有所放弃,这也是自由所必须承担的重负。”他叹息道,又陷入沉思:“你大概会奇怪,为什么我到这个年纪还未成家。以前我也有个女朋友,我们相处了六年,感情很好。可是因为我太固执,不肯为她改变自己,最终还是分手了。其实我很享受一个人呆着,可能我这样的个性不适合成家吧。”
“也不一定啊”,恩宁安慰他道,“微斯人,吾谁与归,也许你能遇到一个能了解你的思想、愿意随你漂泊的人呢。”“是吗”,杨舒浅笑了,点燃了一支烟,“那你呢,有遇到那个人吗?”恩宁微微发窘:“怎么扯到我这儿来。”“总是劝别人容易,却往往说服不了自己,咳……”他吐出口烟,轻声咳嗽着。“唉,你咳嗽就不要抽那么多烟了。”恩宁边说边起身打开了窗。
“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做妙玉?”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恩宁愣了下,猛然间想起前些日子,在自己的博客上刚写过一篇关于妙玉的文章,没想到他的思维如此敏锐,竟察觉到她心底小小的“出世”情愫。她自嘲的笑笑:“做妙玉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是众钗之中最自由的。‘太高人欲妒,过洁世同嫌’,世人这样评价妙玉,可又有谁真正懂她。是被她骂作‘大俗人’的黛玉,是年纪最小的惜春,她的贫贱之交邢岫烟,还是那自称‘槛内人’的宝玉?”恩宁自顾摇摇头,又坐回沙发上,幽幽的道:“关于妙玉的结局,有多种探佚的版本。但我相信,她会为了成全别人而选择牺牲自己……”
有日子没收到香兰的信了。恩宁前段时间因为忙碌,通信便随之减少。最近几次写信过去,却都被退了回来,原因是地址有误或查无此人。恩宁不知香兰又遇到了什么事,能想到的大概是换了工作或去了其他的城市,因为香兰之前曾在信里说,她现在打工的地方待遇越来越差,她正考虑换个环境。不料竟就此没了消息,恩宁又寻之不得,只好作罢,只希望她一切安好。
研二阶段,功课不再那么忙。又没了学费的压力,恩宁只选了一份轻松的兼职,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一下子多起来。整日呆在校园里甚是无聊,她忽然想起奕涵曾说过,在大学时代自己打工赚旅费,有过一段到处旅行游学的经历。当时恩宁就十分羡慕,如今自己正好有空,再加上做兼职的积蓄与平日里攒下的生活费,虽不能比奕涵那样的侠士风范,但也足够走几个地方开开眼界了。
于是,恩宁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她向往已久的旅程。这期间,她曾登上过“五岳之尊”的泰山,也曾伫立在奔腾的黄河岸边,到过小桥流水的烟花江南,也踏上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东北大地。她只是个旅者,行走在自己的生命里,暂时抛却了世间的那些纷扰,只愿对着一海云霞,做个闲人。
从关外回来,此时兴州桃花开得正艳。没过多久便接到方婷婷的电话,一接通就传来婷婷那愉快的声音:“亲爱哒,有没有想我啊?”久违的声音,熟悉的开场白,恩宁感觉又回到了从前,她们结伴上下学的日子。
婷婷在电话那端自顾抱怨道:“好长时间没联系了,上次同学聚会你也没来,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恩宁你毕业了吧,在做什么呢?”恩宁答道:“我还没毕业呢。”“还没毕业?”婷婷惊讶得叫着,“你念了多少年啦?我都工作两年多了。”恩宁道:“我又考研了,还得一年才能毕业呢。”“哇,恩宁,你真是我们班的女学者啊”,婷婷感叹道,“你还记得吗,当时你连高中都不打算念,为此我还和你吵过一架呢。没想到最后竟是你学历最高。”恩宁笑着道:“那多亏当时你和我吵架,把我骂醒,不然我怎么会继续读书呢。”“是吗,我的影响力有那么大吗?”
想起往事,其中的心酸、苦痛、挣扎,如今再谈起来,却云淡风轻的带过。“好啦,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恩宁转移换题,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婷婷却认真的说:“你怎么知道我要结婚呢?我还没告诉你呢。”恩宁一愣,她原是随口问的,没料到竟被她言中。婷婷比她年纪小,如今事业与家庭都圆满了。可自己呢,如今仍孑然一身,虽念了那些书,但还要靠打零工来维持生活,恩宁心头不禁涌起一丝苦涩。但转念一想,好友结婚,应该为其高兴,怎么又感怀起自身来。
恩宁便笑言道:“我未卜先知啊。你哪天有空,我去找你,好当面恭喜你。”婷婷想了想:“我最近好多事要忙啊,婚礼的事都要操心,还有两周放婚假,单位又不让我提早走。这样吧,我周末要去做美容,你也一块来吧,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