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来到书房时,萧洛已在房中站定,晋王意味深长的看了萧洛一眼,遂笑道:
“坐吧,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洛坐到一旁,神色自若道:
“自然是有了新的进展,来向王爷请示。”
晋王微微一笑,心里暗想:最主要的是来兴师问罪的吧。萧洛也自然了解晋王,抬眸对上晋王的目光,亦在心中无声回道:王爷英明!晋王坐到萧洛对面,笑道:
“不知是何进展?”
萧洛正色道:
“有一个人,应该跟王皇后当年中毒的事有关,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当年被投入王皇后每日服用的养颜汤中的毒药,应该就是城北那个叫李三全的人提供的。”
“什么?城北的李三全不是仁济堂的大掌柜吗?那可是长安城赫赫有名的郎中,怎会售卖毒药?”
听了这话,沉稳如晋王也有些按捺不住了。萧洛继续说:
“目前还不清楚,我和红杉之前假扮夫妻去仁济堂套过伙计的话,但仁济堂的人似乎都口风很严,什么话都套不出。”
晋王很快就明白了萧洛的意思,便说:
“你是说仁济堂的伙计在替李三全隐瞒什么,仁济堂有可能是一个兜售毒药的大窝点?”
萧洛颔首:
“不错,属下和红杉准备再想其他办法,还请王爷先派一些暗卫去仁济堂周围埋伏,以备不测。”
晋王道:
“你放心,本王自会安排人手配合你二人。”
语罢,晋王深深看了萧洛一眼,试问道:
“云川,你……可还有其他事?”
萧洛自然不会跟他客气,渐渐收敛了笑意,道:
“那自然是还有其他事了,听说王爷抓了我们萧家的人?”
萧洛一开始听说除了晋王以外还有人在替萧家施粥也感到很惊讶,于是偷偷潜回京城,见是友来山庄在京城的铺子,那主事的白衣少年虽然戴着幂离,但自己师弟的身形他又怎会认不出来,萧洛当即便想到了是云栖。一开始他也很疑惑,父亲明明已经叮嘱了晋王,以父亲的性格是断然不会再去麻烦义父的,而义父向来不多管闲事,只要父亲没让他帮忙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跑来施粥的,那么如此说来,便只有唤月了,若是唤月开口,义父也不会拒绝的。也就是说,唤月在友来山庄。
得出这个结论后萧洛就放下心来了,只要唤月在友来山庄,他就不用太担心。然而,好景不长,还没刚放下心来,傍晚就见那铺子的伙计急匆匆策马出城,萧洛心有疑惑,便趁着天色渐暗偷偷爬上了铺子的屋顶,所谓上房揭瓦嘛,自从掀了吴王府的瓦片,不管掀谁家的瓦片都得心应手了,不多时,萧洛便偷听到铺子里剩余的伙计正在商量该如何去晋王府营救少主,萧洛心中一惊:云栖竟是被晋王给弄走了。
于是乎,兴师问罪的来了。晋王一听萧洛这样问,便什么都明白了,于是坦然道:
“他一直跟我对着干,我怀疑他是齐王派来的。”
萧洛望向晋王:
“只是这样吗?”
晋王沉默了片刻,终是不想欺瞒萧洛:
“我想,也或许是唤月让他来施粥的,也许……可以从他口中得出唤月的消息。”
晋王清楚的看到萧洛眉目间渐渐升腾起的不悦,遂道:
“云川,到底怎样你才肯信我,我不会强娶唤月的,她若还愿意嫁我,我会给她一个平妻的位分,她若不想再嫁我……我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萧洛冷哼一声,道:
“平妻?那也有先过门后过门之分,你如今是王爷,尚有平妻一说,来日坐上太极殿那方御榻,皇后只能有一人!难不成那凤冠今儿个许氏戴明儿个萧氏戴,大家轮流当皇后?”
一旁的徐以遥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萧洛猛然回头,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个徐以遥,他和晋王关系再好,徐以遥到底还算半个外人,不想竟在一个外人面前丢了脸,晋王自是看出了萧洛的尴尬,虚咳两声道:
“徐侍卫又不是外人。”
即便如此,萧洛的语气登时便收敛了几分:
“她过得好不好跟王爷还有什么关系吗?就算过得不好,王爷又能怎样?”
晋王听了这话,身体微微前倾,正色道:
“你是不是知道了唤月在哪?”
萧洛迟疑了一瞬,便道:
“你放了那位小公子,我便告诉你!”
晋王盯着萧洛看了看,沉默了许久,却忽然轻笑道:
“既然你都说了他是你们萧家的人,那便自然不是齐王送来的幺蛾子,本王自会放了他,你不想说出唤月在哪也没关系的。”
谁知道萧洛这种狐狸嘴里有没有真话,还不如送他个人情,以后更方便求他办事。说完,晋王向徐以遥招了招手,说:
“去给那位小公子准备一双干净的鞋袜,再给他备一匹快马,放他走吧。”
徐以遥迟疑了一下,为难道:
“王爷,那小公子的伤……不知还能否骑马?”
萧洛闻言大惊,直接拍案而起:
“你们竟然对他用刑?”
徐以遥慌忙解释:
“没没没,真的没有,是那两个暗卫不会办事儿,误伤……误伤!”
晋王安慰道:
“云川,你别着急,我先去看看那位小公子,实在不行我会差人用马车送他回铺子。”
萧洛仍是不放心地说:
“王爷,我想去看看他。”
晋王这次并没有妥协,只是摇了摇头:
“不可,你们既然认识,即便你戴着幂离,他也有可能认出你,你如今正在调查我母后被害的事,此事非同小可,你万不可在这种时候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说完晋王便转身离去。
“王爷……”
萧洛还想再说些什么,徐以遥却伸手挡在了萧洛身前说:
“大人,请不要为难王爷。”
萧洛瞪了徐以遥一眼,一把将他的手打开,追了上去。
最终,晋王禁不住萧洛的百般央求,终于无奈道:
“你戴好幂离,站在外面同其他暗卫一起,不要随本王进去,到时候我的人把他领出来时你看上几眼就行了,千万别出声。”
几个暗卫站在一起穿着一样的衣服都戴着幂离,那小公子应当认不出萧洛了吧。最终,云栖是被两个暗卫抬出来的,看样子走路都很困难,萧洛隔着幂离下的纱幔看了云栖好几眼,虽然颇为心疼,也终是没敢吱声。
云栖是被几个暗卫驾了马车送回铺子里的,伙计们见少主回来了,连忙争先恐后的上前去搀扶。青衣居士接到消息后赶到长安城已经宵禁了,翌日清晨,城门开启时才得以进城,随他一起来的还有萧唤月。
原本青衣居士是不想让她来的,生怕别人看见她,又惹出什么是非,萧家麻烦事已经够多了。但青衣居士终究是耐不过萧唤月的几番哀求,萧唤月觉得是自己害了云栖,无论如何也要跟青衣居士一起去救云栖,最终青衣居士让她扮上男装,藏在马车夹层里,像云栖当初送许知君回家一样把萧唤月带进了城。
师徒二人到达那铺子后,得知云栖已经被送回来了便直奔里间休息的内室,云栖穿着中衣半卧在床上,见到青衣居士前来他并不惊讶,他是青衣居士一手养大的,青衣居士虽然对他颇为严格,但也宠爱有加,可是,见到青衣居士身后还站着一身男装的萧唤月,云栖有些惊住了。
萧唤月见到云栖后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了,直接扑到床前着急的问道:
“云栖,你怎么样,听说……听说他们把你弄伤了。”
青衣居士虽然也颇为心疼,但开口却变成了训斥:
“你说说你,好端端的去跟王爷叫什么板儿,那晋王岂是你能招惹的,洛儿那般有手段都被他害死了,你上赶着让他拿你呢?”
云栖只是咬着唇不说话,虽然他也知道他这样太冒险了,让师父担心了,但他却不后悔,只要能让晋王心里不舒坦,吃这点苦不算什么。见云栖不语,萧唤月便猜到这小子是为了给自己出气才跟晋王杠上的,心里一软,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便索性低下头,检查他腿上的伤口,云栖看着萧唤月好半天,忽而开口道:
“师姐,我……我好像见着大公子了。”
自从那次腊八粥宴上被青衣居士看破他对萧唤月的感情,在青衣居士面前,他便只敢叫萧唤月为师姐。萧唤月一心惦记着云栖的伤,也没仔细听他这句话,只是顺口道:
“哦,谁家大公子啊?”
云栖盯着萧唤月,低声道:
“萧师兄。”
“萧……我哥?”
瞬间明白了过来,萧唤月惊讶之余回头看了看青衣居士,青衣居士也颇为震惊,连忙追问道:
“你如何能见着他?在哪见着的?可看仔细了?”
云栖垂下头说:
“我……只是看到一个身影,和晋王府的那些杀手站在一起,都穿着一样的衣服,都戴着黑色纱幔的幂离,我原也没留意他,可从他身边经过时,我总觉得他的目光在跟着我走,我一回头,他又慌忙把头低了下去……”
青衣居士怕他胡言乱语惹了萧唤月伤心,忙说:
“胡闹!你连人家的脸都没看见,怎么就敢确定那是你大师兄?都穿着一样的衣服,都遮着脸,人家就多看了你一眼,你就觉得那是你大师兄了?”
云栖知道自己这样说也的确没人会信,便接着解释道:
“不是……你们听我说,就是因为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萧师兄那种出类拔萃的气质才显得尤为出众,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改变可以被遮掩,但自身的气质又岂是幂离可以遮掩住的?而且,我留意到他在看我时也偷偷瞄了他几眼,看着身形,也的确像极萧师兄。”
萧唤月听着云栖的描述,心里有过片刻的欢喜,但随即又转为平静,道:
“你所说的那些人应该就是晋王府的暗卫,我哥生前曾说,晋王的暗卫遍布整个大周,其中也不乏一些家道中落的名门子弟,既是那样的出身,气质也自然出众些,可未必就一定是我哥,毕竟……毕竟我是看着他死的,他在我怀里断了气,这一点,错不了。”
云栖见萧唤月神色哀伤,心里又急又气,青衣居士却说:
“云栖,不要再胡说了,既是没有把握的事,又何须多言,倘若你认错了人,岂不让你师姐有了希望又骤然失望?”
云栖闻言,也只得作罢。然而,这事儿还没完,萧唤月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把云栖的猜测当真,但却忽而忆起自己在友来山庄时总会产生的那个错觉:总觉得萧洛会出现在门前,可一抬头又什么都没有,而且这种幻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反而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次,一直挥之不去,难道……这是心灵感应吗?萧洛真的没死?
终于,萧唤月还是忍不住了,趁着青衣居士午休的空当,偷偷来找了云栖,向他问及还有无其他发现。结果,这一问不要紧,云栖果然还有话没说完,只是当时碍于青衣居士让他住嘴,才把话咽了下去,如今见萧唤月来追问,便赶忙说了下去:
“师姐,萧师兄从前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一个叫碧梧的暗卫?”
萧唤月听着这个名字觉得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萧洛从来没跟她提起过碧梧,熟悉是因为碧梧这个名字让人很容易想到红杉,红杉她是知道而且见过的,是晋王府的一等暗卫,自己以前沉溺于儿女情长时为了能多了解一些关于晋王的消息,曾偷听过父亲和兄长的谈话,隐隐约约听到过什么丹桂、青枫、朱桐,当时没留意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如今再联想到红杉、碧梧,便不难猜出,这几个名字如此有共同点的人应该都是同一个级别的暗卫,那么碧梧一定和红杉一样,是个能和晋王直接联络的一等暗卫了。
见萧唤月久久不语,云栖忍不住问道:
“姑娘,你怎么了?”
萧唤月回过神来,说:
“没……没什么,我哥没跟我说过碧梧,这个碧梧有什么问题吗?”
云栖正色道:
“晋王提审我时,一个侍从对晋王说碧梧大人求见,当时晋王都准备走了,听到碧梧这个名字后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当时就觉得这个碧梧大人可能跟我有关,果然,晋王去见了碧梧后,竟直接把我放了,什么都没再问,你说,晋王前后态度变化这么大,是不是这个碧梧起的作用?”
萧唤月听得有些懵,便问:
“你……你想说什么?”
云栖却忽然笃定道:
“姑娘,我觉得这个碧梧就是那位偷偷看我的暗卫,但是你想,我一个江湖小辈,自然不可能认识晋王身边的这些能人,如果真有,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萧师兄了,况且那个身影真的像极了萧师兄,姑娘,如果你在场,你一定也会觉得像的!”
萧唤月仔细听了云栖的分析,渐渐地竟也有几分相信了,不过,云栖到底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萧唤月若是不信吧他有点不甘,如今信了他反倒又有点心虚,于是又说:
“姑娘,其实庄主说的对,不管咱们怎么推测,我始终都没看到过那人的脸,既然如此,那便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姑娘你看……”
萧唤月见状,便道:
“云栖,你放心吧我不会太当真的,我就是好奇,想问问。”
话虽如此,可萧唤月已经完全不敢笃定的认为萧洛已死,如今再细想来那日的情形,萧洛虽身中数剑,但似乎没有一处伤在要害,会不会真的没死……这个念头在萧唤月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很快又自嘲般摇了摇头,罢了,何必当真,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若不是当初晋王的承诺太美太真,给了她莫大的期许,之后的日子也不会失望至极以致绝望。
当天,晋王便差人来铺子送了些礼物给云栖,以表歉意,这次来的暗卫难得好言好语道了歉,说是一场误会,弄伤了自己人。青衣居士和萧唤月不便露面,伙计们便出面帮忙收下了礼物,把人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