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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红猫

已经过了三更,柴田备后家的老奶妈起身去茅房。

走廊上冷冷的空无一物,老奶妈路过一间又一间黑漆漆的房间,慢慢走到一间还亮着油灯的小房间旁。这盏小灯特别昏暗,为了方便夜间要上茅房的侍女才特意通宵点着。经过这儿的时候,睡眼惺忪的老奶妈忽然好像听见了什么,似乎是脚步声,听起来好像是在跳舞。

是谁在里面跳着舞吗?老奶妈抬头看了看,纸门上映现出一个舞动的身影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奶妈觉得奇怪。这间屋子并没有人居住,而且后院又都是女眷,更不会有那些因为喝醉酒就手舞足蹈的男人。此刻正是午夜,哪有人会在午夜起舞啊?

老奶妈是这个家的内务总管,有什么人做了违反规矩的事都由老奶妈负责。这个人这么大胆,半夜起舞,这次被我抓到了一定好好惩罚!老奶妈这么想着,悄悄靠近纸门,里面的跳舞声依旧未停。

老奶妈趴在纸门上细细地听,这舞步声轻而杂乱,似乎不是年轻男子的舞步声。那会是谁?难道是那个经常来宅子里的奇怪老头?嗯,说不定就是他,喝多了酒都认不清地方了,在这里跳起舞来了!老奶妈打定主意,把自己亲眼看见的情形汇报给老爷,再让老爷好好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古怪老头。

于是,老奶妈轻轻用舌头舔了一下纸门,把纸门上的纸打湿,然后用手指戳了一个孔,透过小孔张望着里面的情形。

然而,纸门后面的情形简直吓了她一跳!哪里有什么老头,分明是一只浑身长着红色长毛的大猫!这猫在灯火下舞动着,头上包着一块头巾,两条后腿站在地上,整个都直立起来,两只前爪挥舞在胸前。只见它后腿点着地,前爪和尾巴有节奏地左右摇摆。

老奶妈惊呆了,活了一把年纪,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这只猫她不会认错,就是主人柴田备后养了好多年的宠物。老奶妈盯着看,猫儿完全没发觉有人在看,依旧自顾自地跳着舞,连头上的头巾快要掉落了都没有发觉。

看了一会儿,老奶妈便扭过头不再看了,径直走去了茅房。从茅房回屋的路上,老奶妈再次经过这间亮着灯的房间。这一次她看也不看,直接回了自己的卧室。虽然她看见了红猫跳舞,但是她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家里大多是年轻的女仆,她们一旦知道这件怪事一定会害怕,到时候都不敢在府上好好做事。而且,土佐是山内的领地范围,这家的主人柴田备后就是山内的亲信,手中可是握有实权的。一想到自己的主人是山内的重臣,老奶妈更加不愿意这样奇怪的事情坏了主人的名声。老奶妈跟随主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事情的严重性她自有分寸,她决心让这件事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三日后的夜晚,老奶妈因为过分操劳而疲乏至极,一躺下便睡得昏沉。睡梦之中,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似乎在敲打自己的头。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目,眼前正是那只在小房间里跳个不停的红猫。这红猫此刻正蹲在老奶妈的枕头上,伸出两只前爪一下一下地拍着老奶妈的脑门。老奶妈被吓醒了,发出了一声惊叫,立刻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红猫被老奶妈的叫声吓到了,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老奶妈一连遇到两件跟红猫有关的怪事,心里变得不安起来。一夜无眠的老奶妈天一亮就去向主人柴田备后禀告了这两件事。

“啊?那只猫还会这些本事?”柴田备后听完,并没有放在心上。

“老爷啊,那只猫该怎么处置呢?”

“随它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奶妈心里虽然想要反驳,但是她也清楚主人的个性,于是应了声,不再多说话。

柴田备后有个爱好,他十分喜欢去山上打猎,只要有空他就会出去打猎。秋末的时候,备后正好有闲暇,于是他决定去北山好好打次猎。出发的前一天,备后在自己的卧房里做子弹。备后的子弹都是自己做的,用的是铅。只要把铅块加热熔成铅水,然后倒进黏土制成的子弹模具里,不一会儿工夫,子弹就做成了。备后仔细算了算,这一趟打猎,估计十多发子弹就够用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抓住加热的小锅子,专心地看着模具。这会儿做好的子弹已经有九发了。

“九发了啊,再做一发吧。”

备后再次把熔铅的小锅放到火上加热,这时候,他养的那只红猫过来了。猫儿后腿站立着,前爪趴在模具所在的桌子上,目光犀利地看着备后。

“怎么?跑来看子弹了?”备后对着猫说道。

锅子里的铅块已经熔开了,备后不再看猫,小心翼翼地把铅水倒进模具里。然后一点点把第一发子弹周围的土去掉,子弹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备后的手心里。这时候,猫儿已经甩着尾巴离开了,不过,专注做子弹的备后一点也没有发觉。

备后小心翼翼地从黏土里取出第十枚子弹,他忽然想起锅子里似乎还有一些剩下的铅水。既然已经做了这么多子弹,再多做一枚也不麻烦。锅子里的铅水还没有凝住,他重新加热了一下小锅,把剩下的铅水倒进了黏土的模具之中。

次日一早,备后就带上自己做的子弹还有猎枪骑马去了北山。他兴致勃勃地找了一大圈,却什么野兽都没有看见。真是奇怪,原本会有野兽出没的地方没有一点动静,连一只猴子都没有出现。秋末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备后不愿意空手而回,于是迎着风往山谷底下去了。

在山上的时候,阳光还能晒到一些,感觉更亮更暖和,到了山谷底下,寒风不停地吹,又背着光,简直看不清楚。此时,备后注意到路左边的大石头上似乎有个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是一只像山猫一样的走兽。

忙活了这么大半天,备后什么野兽都没见着,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一只,他兴奋不已,顿时摩拳擦掌,想要试试自己的子弹。

他举起猎枪,瞄准山猫。只听见“砰”的一声,似乎是打中了岩石上的那个家伙。

“第一发!”

山谷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在嘲笑着备后。备后有点吃惊,抬眼望去,那只走兽的前爪似乎抓着什么东西,发出数数字的声音,还不断嘲笑着备后。备后惊讶之余,开了第二枪。

没错,子弹确实是打中了,备后听得出子弹击中的声音。

“第二发!”

那只岩石上的走兽再次发出数数字的声音。

真是奇怪啊!备后又开了第三枪。和前两枪一样,子弹打中了,但是数数字的声音和嘲笑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三发。”

“第四发。”

走兽一直在数数,一直数到了第十发。

此刻的备后已经惊慌不已。即便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但是这样的怪事他却从未遇见过。走兽的嘲笑声比前几次更加嚣张,它把前爪抓住的挡子弹的东西扔在了一边,大笑道:“哈哈,你没有子弹了!”

走兽目光凶恶地朝备后扑了上来。

可惜,它猜错了,备后还有一发子弹。就在这最后的一刻,备后填上了子弹,对准走兽开了枪。走兽显然没有料到备后还有子弹,一声惊恐的惨叫之后,消失不见了。

如果前几发子弹都被这走兽用什么东西挡下了,那么最后这一发它肯定是结结实实地挨了。备后在岩石附近找了好几圈,却没有找到这只走兽。于是他只好把走兽扔下来的黑乎乎的东西捡了起来。到亮处一看,原来是一个大锅盖,盖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刚才子弹射中的坑。

回到家的备后把今天打猎的奇遇说了一遍,还把见到的锅盖拿了出来。家里马上就有人认出来,这是后院丢的东西,为了找这个锅盖,仆人们都上下翻了一天了。备后联想起老奶妈说的两件怪事,马上想起了自己养的红猫,仆人们回答说这一天都没有看见它。备后心想,难道山里遇到的那只走兽就是那只红猫?

过了四五天,备后的卧室里发出阵阵恶臭。仆人们翻开榻榻米一看,那只消失不见的红猫,此刻正躺在地板的地面,胸口中了一弹,已经死了。

柴田家生怕这只古怪的猫前来报复,便为它盖了一个小小的祠堂。柴田家的位置,大概就在现在的高知县本町内,四丁目的南侧。前几年,人们还可能见到红猫的祠堂,可惜的是,现在大兴土木,祠堂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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