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风寒,贯入衣袖,纵然琉璃穿着这一身华贵而又厚实暖和的衣衫,但她走在路上,还是觉得那么冷。可能在她长久以来的印象当中,冬天就是那么冷那么难熬吧。
但是,偏偏冤家路窄,她正好和从邓府出来的邓仪碰面了。
琉璃低着头,赶紧走路,想从邓仪的身边赶快走开。
可是,邓仪一眼便认出了她,故意停下,步移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不就是那个帮助屈突长宁的悉罗琉璃吗!
“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我们邓府养的流浪狗。”只听邓仪不屑地哼道,语气中尽是难听的鄙夷,“怎么,刚刚帮着外人咬了主人,现在还想回家?”
她敢帮着屈突长宁,那就是公然与她作对了,她邓仪自然是不能忍。
真是搞不懂大哥怎么想的,怎么什么样的人都往府里带,悉罗琉璃不过是一介流民,连进邓府当丫鬟的资格都没有。
邓仪说的话虽然很刺耳很刺耳,但是琉璃仍然一言不发,只是往右边迈开步子,想从长街的另一侧离开。
邓夫人给环儿使了一个眼色,环儿便趾高气昂地往琉璃面前一拦,再一次堵住了她的去路。
“我家夫人没发话,你这个做下人的,也敢走?”
琉璃知道,她们现在是故意跟她过不去,她现在只想回到邓府,不想与她们多做纠缠。
“还请夫人放行。”琉璃低声下气地说道。
“放行?”邓仪没好气地反问,“放你继续跟我作对?”
“那我,还不如杀了你,来得没有麻烦。”
琉璃一愣,明显被邓夫人眼中的狠意吓到了。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邓夫人长长的红指甲一扬,手指在悉罗琉璃的眼前用力一拧,每一个字都透着高高在上的狠辣,“我杀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你知道吗?”
琉璃知道,邓家在长安的势力,立如百年老树,坚如深山磐石,不是长宁一人可轻易撼动的。
如果邓夫人想要了她的命,那她根本是连反抗求救的可能都没有。如果真是那样,那她也就只有认命了,毕竟,她的命,现在本来就是借来的。
“你想好好生活,也不难,只要你愿意听我的话,照我的吩咐去做,不管是你想留在邓府,还是想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我都能提供给你。”
刚刚给了悉罗琉璃一顿恐吓,现在邓夫人又适时地抛出橄榄枝,可谓一套威逼利诱,不过就是想让悉罗琉璃可以为她所用,反将屈突长宁一军。
看屈突长宁对这个女子关切的程度,她们的关系应该很不错,那屈突长宁对这个悉罗琉璃,必不会存有什么戒心。若是悉罗琉璃能听命于她,那她想再一次除去屈突长宁,机会便又不远了。
屈突长宁,不要以为今天你胜了我一局,你就赢了,我随时可以让你跌得更惨,比如被信任的人出卖。
在邓仪看来,没有什么人是能经得住钱财的诱惑,而又同时抵挡得住残忍的刑罚的,尤其是悉罗琉璃这样的弱女子。
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悉罗琉璃这个在她看来平平无奇的女子,甚至连饭都吃不饱的女子,竟然当场便拒绝了她这个尊贵的将军夫人。
“琉璃身份低微,能力有限,怕是帮不上夫人。”
琉璃抬头,目光中依旧透着柔弱,但是却有一丝坚定隐隐可现。
她很清楚邓夫人的用意,不过是想利用她,来害长宁,这种事,她就是死也不可能做的。
长宁那样帮她,她怎么可能去害她。
邓夫人的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地,那美艳妖娆的眸中又恢复了一如以往的自信。
“别那么着急地回答,你还有时间。”
“我劝你,还是想想吧。”
“与我作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邓夫人和婢女渐渐走远了,但是那让人不住恐惧的声音却穿过寒风,还在琉璃的耳边回绕,冻得她不禁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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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黑了,透过窗户,长宁只隐隐可见几缕闪过的灯笼亮光,除此之外,便只剩下静得让人百无聊赖的黑暗了。
她在等人,却左等右等,还是没有等来他的身影。
这个窦冲,不是说好晚上来看她的吗,怎么天都黑了,他还没有来。
可能是公务来忙了吧,所以他一时抽不开身,等他忙完了,应该就来了吧。
长宁这样想着,也仍在等着。
她窝在被子里,望着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动也不想动。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就算她裹了两床这么厚的被子,她的手脚仍然是发凉的,还是得缩着身子,来汲取一点温暖。
虽然她有些饿了,但是那么冷不说,她就是稍微动一下,从后背到五脏六腑都连着发痛,可能这淤血一时半会真的很难化开了吧。
长宁等着等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厚重的睡意逐渐袭来。
然后,她就睡着了。
细雪轻飘,月光温柔如水,男子站在那熟悉的门前,白雪已经轻轻附在了他的肩上,他慢慢伸出手,在就要碰到门的时候,却又忽然收了回来。
“你们秦贼窃我家国,屠我鲜卑子民,你,窦冲大将军,就你的手中,就沾了我多少燕国将士的鲜血,我屈突氏世代忠烈,我屈突长宁岂能委身于你!”
她字字泣血的话,仍在他的耳边;她泪流满面的容颜,仍在他的脑海;每每想来,都让他有一种快要窒息的痛。
她没法放下仇恨,他也没法卸下职责,这是他和她的无奈,也是乱世的悲哀。
她和他之间,迟早如秦燕,要走到彼此的对立面,鼓声一起,生死对垒。
窦冲知道,就算他再用尽全力,也阻止不了这一天的到来。
十天后,她要走,离开这个禁锢了她太久的牢笼。
她要回家,回她燕国真正的家,追随兄长,追随王上,在她的未来里,就是没有一席位,是留给他的。
那他呢,是该作为秦国的将军,对叛军的人实施抓捕;还是作为一个普通男人,对心爱的人做最后的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