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雪，有些小了，但是黑沉沉的夜空中，仍然不见明月的光辉。
风依旧带着寒意，刺骨来袭，琉璃刚刚走出秋风院，便觉得有些体力不支，脚下一软，身子便往后倒下。
邓景见状，赶紧伸手扶住了她，“悉罗姑娘，你还好吗？”
琉璃抬头望着这个已经救了她两次的男人，心中只觉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他的眸子很深邃，好像一眼，就足以让她深陷。
如果能早一点，哪怕就早那么一点点认识他就好了，至少那个时候的她，对生活，还是抱有那么一丝希望。
但是，现在，她已经彻底绝望了。
虽然他温暖的怀抱，很让人眷恋，但琉璃还是挣扎着起身，强撑着说道，“我没事。”
邓景本来很想问她，为什么会来秋风院这样的地方，但是看她那一脸苍白的面色，他又有些不忍现在询问。
从昨天到今天，她应该有两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大悲之下，本就瘦弱的她，身子更像是垮了一半。
但是一向看人脸色惯了的琉璃，心细如尘地便猜到了邓景的想法。
“公子可是有什么想问我的？”
邓景望着她，不禁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她竟主动说了出来。
他不知是叹她的经历可怜，还是叹人生的残酷，可能昨天以前，燕国这样穷苦落魄的女子，长安城内比比皆是，他不会多看也不会多管，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但是，屈突长宁让他第一次认识了这样对生活谨小慎微的女子，她们在卑微中生存，不敢抬头望天，也不敢大声说话，可能现实的残酷和生活重担，只让她们学会了妥协。
那么她之所以会沦落到风尘之地，也是向命运妥协了吗？
“悉罗姑娘，你，为什么会在秋风院这样的地方？”
邓景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如果不知道她的心结所在，他们是根本没有办法真正帮到她的。
“公子今日花了重金赎我出来，我很感激，但是我现在，早已虽生犹死了。”
她眸色黯淡，如霜打下的枯草，毫无生机。
“我只想为阿久赎完罪，便随他而去。”
“我还记得上个月，阿久已经饿得蜷缩在地上，连走路都没有力气了。就算是这样，我宁可沿街乞讨，捡半个馒头，也不愿意以自己的身体，为阿久换一顿饱餐，是我的固执害死了他！”
“我现在后悔了，真的好后悔，阿久他那么相信我，那么依靠我，而我却没有照顾好他！如果我当时……他也不会……”
琉璃在风中泪如雨下，失声痛哭，北风那么急，她的声音很快被吹散，但是茫茫天地之大，唯她的悲哀久久难平。
“悉罗姑娘……”
邓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他知道，失去至亲的那种痛，根本不是旁人三言两语能安抚得了的。他去过很多战亡士兵的家里，那种生死离别的场面，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他不止一次亲眼见过，那根本不是多少封赏，多少钱财，能交换的。
琉璃啜泣着，却又慢慢擦干了泪，阿久还在等她，她不能再耽搁了。
“公子，你不用为我难过，可能这就是每个人的命吧。”
“我要走了，我会回到我和阿久一起住的家，陪在他的墓旁，让他知道，阿姐一直都在。”
“你和长宁对我的恩情，琉璃只有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你们了。”
悉罗琉璃说完，不舍地望了邓景一眼，便在积雪中迈开步子，慢慢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邓景刚想拉住她，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这便收回了手，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还没走几步，突然，邓景只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带着危险的寒意，呼啸而来，他反射性地将悉罗琉璃一把拉了回来，几乎也是同时，一支利箭，与她的外袍擦肩而过。
邓景回头一望，只见有几个蒙面黑衣人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手持弓箭，而箭尖，都齐齐瞄准了女子那单薄的身子。
他一把抽出腰间宝剑，将女子护在了身后。他不明白，这样一个弱女子，怎么还会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而对方并没有要轻易善罢甘休的意思，他们快速行进，从四面包抄，再一次将箭尖对准了悉罗琉璃。
只听“嗖嗖”几声响，利箭离弦，嗜血而来，而琉璃显得很木讷，她甚至连躲都不想躲。
可能对她来说，能早点去见阿久，也是她告别这种艰难生活的一个解脱。
纵然利箭从四面而来，邓景挥剑自如，左右回旋，不到几下，他出剑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对方拉弓的时间。
邓景趁势，一个箭步便冲到了一个黑衣人的面前，那人还没反应过来，邓景的利剑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
他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连一个弱女子都不放过！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名黑衣人显然已经被邓景的身手吓住了，根本不敢轻易乱动，就任邓景去扯他脸上的黑布巾。
“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一定要杀这个姑娘不可！”
邓景一个出手，便一把扯掉了那名黑衣人的蒙面，他一下看到了那人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他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就在他这一个迟疑的瞬间，他身后的一名黑衣人又射了一箭，邓景赶紧转身挥剑。
箭没有伤到琉璃，便被他打落了，但是那几名黑衣人，也趁这个机会一下逃走了。
“你刚才连躲都不躲，是一心求死吗！”
他不知道那几名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是他们的目的很显然易见，就是要杀了悉罗琉璃，他们今天没有得手，怕是还会再有下一次。
“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阿久的死，真的在这个已经被生活伤得千疮百孔的女子身上，又狠狠捅了那致命的一刀。
“悉罗琉璃，你听好了，你的命是我救的！”
“我的恩情你都没还完，你有什么资格去死？”
“从今天起，你的生死，由我做主！”
琉璃望着眼前这个信誓旦旦的男子，不禁愣住了。
算上这一次，他已经救了她三次，而她欠他的恩情，恐怕这一辈子，也很难还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