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寻花宴】
【温柔可人上花船,偶遇一品花中王】
十三、寻花宴
沈卅嘴里嚼着桂花糖,咬的嘎嘣脆,好不容易咽下去了,才问道:“所以你看见郑明丽进了王家之后就没有再出来了?”
邓凡林回答道:“没错。”
沈卅现在正坐在宝开酒行的密室中,他前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去了暗桩的邓凡林。宝开酒行是六扇门在灵隐镇的暗桩,邓凡林这次来历练的暗桩正是这里。
沈卅说道:“你确定是她?”
邓凡林苦笑道:“三师兄,郑姑娘老是打发我去藏书阁帮她找书,我怎么会认错呢?”
沈卅抚掌哈哈笑道:“是了,你也算是被郑明丽好好历练过的,我记得你当时看到她的背影就往回溜,笃定是不想和她碰面上的。说来也是,你看人的背影给就能将人认出,功夫到家啊。”
邓凡林低头笑笑:“这算什么功夫,我是被郑姑娘消遣怕了。”
沈卅说道:“既如此,那我直接找王家公子要人就是了,这还不简单,还好她没被人掳去当压寨夫人,不然事情可就复杂了。”
看沈卅抬脚要走,邓凡林忽然说道:“师兄,我还想起一件事。”
沈卅转头:“嗯?”
邓凡林说道:“展师妹……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好像在灵隐客栈,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
沈卅哈哈一笑,说道:“那肯定是你看错了,她被翟二安排去查案了,怎么会出现在灵隐镇。”
沈卅说完就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转身对邓凡林问道:“对了凡林,你知道王家‘寻花宴’在哪里举办吗?”
邓凡林回道:“王家公子打了一艘花船,在龙津河上办这宴会。明日就开始了,三师兄要去吗?”
沈卅得意地说道:“不错,我正是要去,王家公子可是亲自派人送了帖子给我呢,他这么重视我,我怎么能不去?”
春风得意少年郎,一日看尽长安花。
六扇门不同于世家门派,不是靠家族血缘关系或者严格的师门关系联系起来的,虽然沈卅因着六扇门名声远扬,但是六扇门并没有什么铺子田产,也并不是一方势力,故而诸多世家门派也并无结交之意。倘若是像裴琲这样的桂兰君子,结交不结交对他而言很是无所谓,比起世人的眼光,他更注重的是自己的内心。沈卅虽然由裴琲一手抚养长大,但是在品质心性上和裴琲又有些不同,他希望得到世人的认可,也希望可以多结交一些世家门派的青年才俊,一起鲜衣怒马,驰骋江湖。
所以虽然当翟潇和沈卅说王晚修人品有缺时候,沈卅不以为意,执意要来参加这次的寻花宴,灵隐王家虽然比不上开封展家或者是芷溪翟家,但也算是江湖中称的上名号的世家。王家也是这二十年来迅速成长的世家,王家的成名技正是“拈花手”,说起这“拈花手”也不过是王晚修的父亲王众发扬的,之前江湖中从未听说过什么“拈花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王众在闯荡江湖的时候凭借这“拈花手”扫荡了乌山山头的一大匪窝,这才名声大噪。
光凭“拈花手”还不足以能够迅速成长为世家大族,这里就不得不说王晚修了,这位王公子虽然没有王老先生的武功那么高强,但是在经商方面却是一流,王老先生早年恨铁不成钢,认为王晚修玩物丧志,对王晚修很是严厉。但是到了现在,也不知是不是王老先生年龄大了,也想享受天伦之乐,对王晚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整日闭关,也不管外界俗事了。
这样一个新兴起的世家,对沈卅伸出了友好的手,沈卅欣喜不能自己,一开始还担心没有借口能够溜出来参加宴会,不知如何和大师兄说明,谁知道郑明丽这事儿竟然歪打正着,说起来到时候还要好好感谢一下她呢,沈卅美滋滋地想到。
“展凌,你看我够不够‘俏娇可爱’?”白沂穿着女装兴奋地在展凌面前转着圈圈。
白天展凌和白沂已经去过了那几个风尘女子所在的青楼,昨日有“心悦”香囊的那名女子名曰“欢歌”。听小厮说,这几人早早去了码头,想要看看能不能溜进寻花宴。展凌想到之前欢歌说的话,本想直接去龙津河码头上花船,还是白沂拦下了她。
“你穿的和一个煞神一样,一看就是去找茬的,那寻花宴的守卫会让你进去才奇怪呢。”
展凌不得不先去了布庄,打算换上一身好看的女装。
当然,也给白沂买了一套女子的行头,白沂终于穿上了梦寐以求的碎花,此刻正开心地在展凌面前嘚瑟。展凌本来想随便买一套衣服就走,又是白沂拦住了她。
“既然要去寻花宴,想必各色美人都在争奇斗艳,想来那里的守卫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这样随随便便地去,要是人家觉得你不够美,把你拦下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那你说怎么办?”展凌问道。
“依我看,你还得好好收拾一下自己,至少要将头发披下来再化个妆吧,显地更加温柔可人。”
展凌叹了一口气,但还是照做了。
走出布庄的时候,展凌从头到脚都变了一个模样,原本凌厉的女捕快不见了,从外表上看倒是真的像一个可人的闺阁女子。
只是这女子现在未免走的也太豪放了一些,空有一副闺阁外貌,却无小姐们应该有的莲步轻移。白沂和展凌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还能对着她还能喋喋不休。
“展凌,我们进去之后先去找欢歌对不对?”
“嗯。”
“那如果镜子不在她身上怎么办?”
“先找到她再说。”
“可是我长老也不一定在寻花宴里面啊。那长老怎么办?”
“如果欢歌说的没错的话,‘心悦’香囊一共就只有三个,一个在欢歌身上,另外两个目前还不知道在谁身上,所以她的嫌疑现在最大。”
“可是我看她也不会武功,我们长老的武功可好了。”
“无妨,反正我们现在也只有这一条线索,只能先去碰碰运气了。”
展凌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不见一丝轻松的神情,配上她之前的一身黑色劲装,倒是不冤枉白沂送她的“煞神”称号。
白沂说道:“怎么样,我穿成这样美不美?”
展凌此刻哪有心情开玩笑,完全不说话,只是埋头走路,码头就在前方,她已经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船只了。
白沂见展凌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你是不是发现我穿上女装之后比你好看多了,从而心生嫉妒之心?”
展凌停下脚步,扶着额头,硬生生被气笑了。
展凌说道:“姐妹,现在是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沂收起那一副玩笑的模样,说道:“只不过是想让你笑一下罢了,我怎么会分不清轻重缓急。”
展凌一愣,嘴角微微扬起:“谢谢你了。”
“不客气,哇,你看那里人那么多!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我们过去看一下吧!”白沂喊道。
展凌刚刚还有一些感动,此刻真是哭笑不得,感动马上烟消云散了。虽然换上了其他的衣服,但是相思情现在还系在展凌和白沂的手腕上,白沂一动,展凌也只能跟着他移步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们已经到了码头,人多的地方正是要登花船的入口,只是这路口不知为何全部都是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
白沂凑上前去,问道:“姐姐,这排队入口是去寻花宴的吗?”
前面的女子看到白沂的穿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妹妹……你长得也太……花俏了一些吧,想要去寻花宴估计有些难度。”
“他和我一起来的。”展凌站在白沂后面说道。
女子收起玩笑的神色,上下打量了一下展凌,冷冷地说道:“现在真是什么货色都敢叫嚣了。”
展凌不以为意,说道:“看来这里就是入口了,在这儿等着吧。”
“你不能排在这里。”那女子毫不客气地推搡了展凌一把。
展凌毫无防备,被推着后退了几步,她有些恼火地说道:“为什么我不能排在这里?”
那女子不屑地说:“因为我最不喜欢丑女和我站在一起。”
“你说什么呢?!”白沂生气地说道,“如果她算丑的话,那你岂不是丑到没脸见人?”
“口舌之争无用,排另一队伍就是了,无妨。”
展凌和白沂在另一队站定,排在他们前面的人对她说道:“你不能排在这里,走开。”
展凌问道:“这是何意?”
之前的那名女子嚣张地走过来说道:“我说丑人不能进寻花宴,所以,二位还是打道回府吧。”
白沂说道:“真是奇怪了,我听说只要是清丽佳人都可以进寻花宴,怎么反倒你能进,她却不能进?”
“更何况,你是哪位啊,凭什么判断我们能不能进寻花宴?”
“凭什么?”那女子无不得意地说,“就凭我子萱是上一次寻花宴的二品花,我就能说你,不能进。”她用手指点了点展凌。
“更何况,我不想让你进寻花宴,你就进不去,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子萱扬声向周围正在排队的其余女子问道,众人皆迎合到。
“连寻花使者,都会听我一句劝,我说不行的花骨朵,是绝对进不去的。”子萱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睥睨看着展凌。
展凌看向登船的守卫,这些守卫的名字竟然叫“寻花使者”,也是颇具风雅,只是如果真如这个子萱所说她不让进就能不让进,这些使者恐怕是只有名号而已。
白沂悄悄问到:“现在怎么办?不如我们用轻功偷偷攀上去?”
展凌点点头,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二人刚打算要走,一个女子像一只迷路的燕雀一般狠狠撞上了白沂的背,虽说了并不是很疼,但在这冲击力之下,展凌也被推着往前走了好几步撞到了子萱,她刚要发怒,就发现了在白沂身后的女子,惊呼到:“桃桃,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名叫桃桃的女子抬起头,似乎有一些迷茫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她整个人状态都不是很好的模样,脸上还依稀有些泪痕,只听到她冷硬地地说道:“与你无关。”
就算她这样满脸泪痕,也是如果仙女落泪一般,只会让人心生怜惜,真真是我见犹怜。
子萱悻悻地背过身去,嘀嘀咕咕地和其他人说着小话。展凌看桃桃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打算把视线转移,但她又发现白沂还在紧紧盯着人看。
展凌一把揪过白沂的领子,轻声说道:“这样很不礼貌,别盯着人家看了。”
“你看,”白沂说道,“她的牙齿上沾着红红的东西,眼睛下面也一圈黑黑的,是不是要提醒她一下?”
展凌摇摇头,拉着白沂要走。
桃桃就一动不动地伫在那儿,无声地哭着,这个桃桃姑娘似乎颇有名气,除了展凌和白沂,周围也陆陆续续有人认出了她,她们没有对她指指点点,可是目光却时不时地瞟过来,视线若隐若现地附在桃桃身上。展凌耳力极佳,听到了周围有人在说桃桃的闲话,展凌也听出了大概,原来这桃桃原先是参加过寻花宴的,已经和一个姓陆的公子双宿双飞,不知为何又重新出现在这里。
渐渐地,声音愈发地大了,有些不堪入耳的话传了过来,展凌深吸一口气,倒了回去将自己的外袍解下转身将外袍披在了桃桃的身上,将桃桃遮住了,然后带着她离开了排队的队伍。白沂见状,也赶紧跟了过来。
桃桃不明所以,瞪大了眼睛看着展凌,展凌也不解释,拉着她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说道:“擦擦吧,你的妆都花了。”
桃桃抽抽嗒嗒地将手帕接了过去,将脸上的泪痕都擦了,问道:“我现在很丑吗?”
展凌和白沂同时说话:
“不会。”
“不错。”
桃桃错愕地看着他俩,展凌用眼神示意白沂闭嘴,抢先说道:“不会。”
“你骗我,”桃桃伤心地说道,“如果不是我变丑了,为什么陆浅要去和其他女孩子见面?”
白沂刚打算再多问一句,展凌拉住了他,摇摇头。然后对桃桃说:“我们要去寻花宴,就先走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哭,可是你名声这么响亮,应该不会让自己继续这么狼狈。”
桃桃在停住了抽泣,只是在原地怔怔地呆着,白沂悄悄地问道:“她是谁呀?你认识她?”
展凌回到:“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刚刚那群女子在说这个桃桃之前就来过寻花宴,好像挺厉害的,夺了什么头衔来着,现今不过如此云云,还有人说她是破鞋,说的可难听了。”
白沂又问道:“破鞋又是什么?”
展凌说道:“……破鞋,破鞋就是一个不好的意思,有些男子寡淡无情抛弃了女子,但是女子却要被人骂。”
白沂说道:“为什么男子寡淡无情,被骂的却是女子?”
展凌说道:“或许因为这样就可以将过错施加道女子身上,男子不用承担世人的嘲讽吧。”
沿岸绕着花船附近走了一圈之后,展凌和白沂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白沂说道:“灯火辉煌,惶惶如炬。没有一处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展凌说道:“也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白沂说道:“甲板上还有守卫。”
展凌说道:“那叫寻花使者。”
白衣说道:“总之,我看我们要飞上去是不可能的。”
展凌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排队去吧,不知道那个子萱走了没有。”
“子萱肯定没走,她会呆到最后一刻,确保自己没有竞争对手了,才会登上花船。”
展凌和白沂转身,竟是桃桃。
“你们想去寻花宴,跟我走就好了,我带你们进去。”桃桃说道。
桃桃在前面领着路,展凌和白沂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现在是什么情况?白沂用眼神对着展凌问道。
我也不知道。展凌用眼神回答道。
你确定她可以带我们上船?白沂问道。
不知道,试一试吧,实在不行咱们就走呗。展凌回答道。
“对了,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呢?”桃桃忽然出声问道。
白沂接话回答到:“哦,我叫白……”
“白三斤。”展凌拉了一拉白沂的袖子,阻断了他的话头。
“白三金?”
展凌笑笑,说道:“对,他叫白三金,我叫展小红,我们是灵隐镇金元楼的。”
桃桃想了一想,说道:“我看你们毫无经验,怎么会自己来寻花宴呢?看样子你们也不认识子萱,寻花宴的规矩也不知道,这样贸贸然的来,你们妈妈同意吗?”
白沂耳朵红了,展凌随口胡诌的能力太强了,白沂根本不会撒谎,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沉默不语。
展凌也没想让白沂发挥,继续胡诌到:“我们是来找欢歌姐姐的,她说她收了一个王公子的香囊,这次来寻花宴登上王家女主人的位子如同探囊取物,我俩求她带我们来见见世面,但是她就是不肯,所以我们就偷偷自己跑来了。”
桃桃轻笑到:“怪不得敢穿的这么好看就来了。刚刚为难你们的人是彩灯楼的子萱,彩灯楼你们听过吧。”
展凌惊呼道:“她竟是彩灯楼的!”
白沂轻声问道:“彩灯楼是什么地方?”
展凌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顺着她的话就好了。”
桃桃没听到他们的对话,继续说道:“所谓寻花使者,实际上就是筛选搜寻花宴中貌美的女子的守卫,子萱早就用钱打通了入口的寻花使者,她觉得比她好看的女子是断然不会让她进入寻花宴之中的。展姑娘,倘若你像身边这位白姑娘穿的如此朴实也就算了,可是你打扮的这么美,子萱会让你进去才是奇怪呢。”
白沂说道:“既然那个子萱都打通了门路,那你要怎么带我们进去呀?”
桃桃说道:“子萱想要打通门路,凭着金钱可是不够的。”
白沂问道:“那还需要什么?”
桃桃说道:“身份,她已经参加过一次寻花宴了,并且取得了二品花的称号,就是因为这个称号,那些寻花使者才不敢不听她的话。”
这又是什么?白沂转头问着展凌,展凌向他挤了挤眼睛。
白沂只好说到:“她竟是二品花!”
桃桃说道:“你们可真是什么都不懂呀,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们眼前还有一个一品花呢。”
白衣问道:“谁?”
“就是我。”桃桃转身,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如果一个人长得不是那么好看的话,那么她哭起来只会显地更丑,整张脸都皱在一起,脸上也脏兮兮的,显地憔悴疲惫。而梨花带雨这种形容词只能是形容美女落泪,如果一个美女落泪的话,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总是让人恨不得马上认错。桃桃显然就是能够在哭泣的时候称之为梨花带雨的这种人,在哭的时候都那么好看,就更别说她笑起来的时候了,她这一笑,如同千树万树梨花开,连带着周围的环境都美了起来,让展凌和白沂都看呆了。
“你可真好看。”白沂怔怔地说道。
桃桃莞尔一笑,说道:“你刚刚不是还说我丑吗?”
白沂呆呆地回到:“那可能是我眼瞎吧。”
桃桃眼睛亮晶晶地笑了一下,很快眼中又浮现了落寞的神色,但并没有影响嘴角的弧度,她说道:“走吧,不过是寻花宴而已。”
这是另一条通道,和刚才那一条均是女子的通道不同,这条通道上大部分都是男子,偶尔也有一两个极为艳丽的女子,各个看上去都尊贵非凡,通道尽头是一扇门,门后灯火辉煌,惶惶如炬,守着那道门的寻花使者见桃桃来了,连忙毕恭毕敬地让出通道,请他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