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秦沈】
【妙手仁心仙秦沈,寻花渐欲迷人眼】
灵隐客栈人来人往,本来是喧闹非常的,只是此时此刻整个客栈悄然无声,众人的眼光都齐刷刷地看着着银针的医女,这医女不是别人,正是秦沈。好几张桌子被并排合在了一起,上面躺着一个口吐白沫的健壮男子,那男子的手脚在空中不停地扑腾,眼神涣散,模样着实吓人。
秦沈正在用银针往那健壮男子身上扎针,白沂用胳膊肘捅捅展凌,有些害怕地问道:“秦沈姑娘……也对我做过一样的事情吗?”
展凌对着他摇了摇头,要是她看过秦沈施针,此刻也不会这么惊讶了。
白沂好奇地转身去对周围的人:“这里发生什么情况?”
那人立即一脸八卦地凑过来说道:“躺在桌上这人是我们镇的屠夫,有病很久啦!你看他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样子,这病老是时不时发作,真是吓人!我们镇子上的人都是对他敬而远之的,这不,今天来客栈送肉又发作了。”
旁边一人接着说道:“刚刚老板叫了伙计要把他给丢出去呢,还好这个女娃子来了,及时阻止他们,就开始拿出她的针治疗了。不过我看这也悬,从没见过武老大发作如同这次一般厉害的,这么个年轻的女娃子,看样子就是不行啊。”
之前先说话的人问道:“那怎么还不去请老秦大夫?巴巴儿地等着这女娃将武老大弄死呀?上次武老大欠你的那钱还你了吗?”
“是啊!对对对,我怎么忘了这茬呢,那不能!我现在可得赶紧去。”那人一拍脑门,转身一溜烟就跑走了。
那人转身又和白沂说道:“唉,我看武老大今日命不久矣,这没病都会给治出病来。他要是死了,这钱都还不上咯,他可是欠了好多人钱呢。”
白沂问道:“这是为什么,他病的很严重吗?”
那人摇摇头,笃定地说道:“现在真是世风日下了,你看一个女子都敢出来抛头露脸,这女子身子本来就不洁净,用她的手去治疗,那不是要武老大的命嘛?”
白沂觉得这人说的话很怪,但此时此刻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他走回了展凌身边,欲言又止,展凌看他神情,便问道:“怎么样,你打听到什么有效消息了吗?”
白沂一歪头,悄悄问到:“怎么秦沈的医术很差吗?我看他们很担心地上躺着的这人会被秦沈弄死……”
展凌道:“我也不知,但……”她话音还未落,秦沈抬头发现了他们二人,眼睛一亮,连忙对着他们招招手,展凌点点头,拉着白沂走到了秦沈的身旁。
秦沈着急但还是不失微笑地说道:“展姑娘,白公子,你们来的正好,此人癫痫犯了,现在我虽然已经控制住了他,但是接下来才是关键时刻,请你帮我护住,别让别人来打扰我。”
展凌和白沂点点头,两人都到她身旁站定了。
不一会儿,一个白发苍苍的大夫颤颤巍巍地被一个小医童搀扶着进来了,围在武老大周围的看客们自动让了一条路出来,让老秦大夫能够顺利地走过去。老秦大夫一看大堂内武老大的模样,就知道是他的癫痫又犯了,赶忙紧走几步,来到了武老大身侧,小医童看到了秦沈正在施针的背影,便大喝一声:“住手!”
谁知秦沈像是没听到声音似的,依旧我行我素地行着针灸,秦沈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一层一层地沿着她的鬓角爬下,原本整齐的发型也因为忙碌的施针动作而松散,许多碎发都掉落了下来,汗水浸湿了碎发,变成一缕缕发丝贴在她的面庞上。即使如此,秦沈也没有腾出手去擦汗,而是有条不紊地继续扎针,手都没有停过,见她没反应,老秦大夫身边的医童不耐烦地说道:“叫你住手没听到吗!你这样下去不但治不好他,还会让他枉送一条性命。”
说罢,他就要上前动手阻拦秦沈,展凌上前一步,阻拦了医童的行为,那医童不过十岁左右,正是小孩儿心性,看到有人上前来阻拦,立马不高兴了起来,问道:“你干嘛呀?”
展凌说道:“现在正是到关键时刻,不如先让她试一下,别打断她。”
展凌就算不懂医术,此刻也能够看出来秦沈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她不是不愿意回答问题,而是分身乏术,在注意力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是很难和外界还有呼应的。展凌和白沂站在了秦沈和老秦大夫一干人的中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展凌不让,纷纷喊了起来:“老秦大夫妙手回春,你这小姑娘和武老大有什么仇没报完也不至于现在落井下石呀!”
“你又是谁?是不是和这女的一伙儿的呀?!”
展凌应道:“胡说什么呢,我和他无冤无仇!”
又有人说到:“那你还不赶紧让路,挡在路中当佛像!”
白沂说道:“你没看到这位姑娘正在医治吗?现在正到了紧要关头。”
又有人说道:“一个女娃子能治好人?别笑掉大牙了,治治畜生也就罢了,这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人命关天,你可快快让开!”
说实话展凌并不知道秦沈的医术深浅,只是觉得她既然会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么心地绝对是善良的,既然是善良的,又怎么会害人呢?出于对秦沈的信任,她此刻才拦在了这里。
老秦大夫看着秦沈上下翻飞的针灸手法,觉得似曾相识,他彷佛想起了什么,不觉看的有些痴了,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
小医童没注意到老秦大夫的异常,和周围的人一起讨伐展凌和白沂,又喊道:“快快让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说完,他们就拉开了架势,彷佛展凌和白沂真的不让的话,恐怕下一秒就要动起手来了。
展凌和白沂对视一眼,水凝仙子还在找他们,此时闹出大动静绝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可是秦沈的交代又不能不管,展凌咬咬牙,也掏出了自己的君不,严阵以待。
白沂愤愤地说道:“之前他的病发作的时候都没人管,还要将他扔出客栈外,怎么现在又摆出这样一副阵仗,好像很关心人家似的。”
“你说什么呢,武老大是我们的街坊邻居,我们怎么会不关心他。”有人喊道。
白沂哼了一声,说道:“不会是因为你们现在才想起来他欠了你们钱吧。”
周围的人恼羞成怒,眼看着现场的气氛紧绷了起来。
老秦大夫却是丝毫不管这紧张的氛围,反而越走越近,占领伸出手拦住他,说道:“这位大夫,我们……”
老秦大夫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发现自己走到了对峙双方的空地上,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老朽刚才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位医女的针灸方法我是见过的,并非胡乱施针,还请各位稍安勿躁。”
“师父?……”小医童不解地唤道。
“格致,你还不过来!站在那里干什么呢!”老秦大夫看到那小医童和一群三五大粗的看客站在一起,不由皱了皱眉头,对着小医童呵道。
小医童嘟了嘟嘴,站到了老秦大夫的身后,向着展凌和白沂扮了个鬼脸,白沂也不甘示弱,朝小医童吐了一下舌头,那小医童见状,又比了一个呕吐的姿势,白沂又要反击,后脑勺被展凌拍了一下。
白沂捂着后脑勺,凑近展凌狠狠地小声问道:“你干嘛呢!”
展凌瞪了他一眼,小声回答道:“正事要紧,这么多人看着我们,你还有心情和一个小孩儿置气。”
白沂不服地抿了抿嘴,但又不得不承认展凌说的很有道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他的外袍被弄坏了,可是气质这种东西并非只是靠衣服才拥有的,白沂虽然现在只穿着内袍,可还是挺起了胸膛,摆出一副不可侵略的模样。
沈卅出城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在城门排查往来记录的翟潇,还有六扇门的其他一众弟子。沈卅在马背上和翟潇打了一声招呼,可是翟潇置若罔闻,继续对守城的官兵仔细询问,沈卅见状,跳下了马背,立在翟潇面前,大喊了一声:
“翟二!”
翟潇这才抬眼看到了沈卅,他问道:“沈三?你怎么在这儿?”
沈卅说道:“我今日要去灵隐啊,暗桩探子说在灵隐看到过郑明丽,我去把她揪回来。”
沈卅看着六扇门的一众弟子,却惟独没有看到展凌,便顺口问道:“诶,小师妹呢?怎么没见着?”
翟潇不动声色地说:“我派她去出别的任务了,这里太晒了。”
沈卅看了看天空,秋高气爽,京城已然入秋,树叶都开始变得金灿灿的,一阵风吹来,那些叶子都随风而落,带来一丝秋日的凉意。不管怎么看都和“晒”没什么关系,沈卅眨了眨眼睛,心中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说道:“是挺晒的。”
他又说道:“总之,我现在就把郑明丽这祖宗拉回来,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翟潇本来因为展凌失踪的事情而内心焦虑,眉头紧锁,然而听到这番话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先不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不是这样用啊,但哥哥私以为,这个成语放在你身上更合适一些,你才是祖宗。你此番去灵隐,可别再因为找人比试而误事儿。”
沈卅不服:“放心放心,郑明丽还不至于打不过,更何况我不会误事儿,保证把郑明丽好好揪回来。”
翟潇见他不愿承认,还想再说几句,就听沈卅说道:“你可别像大师兄一样念叨我,我今日出来又被他叮嘱了很久才放我走的。”
沈卅又说道:“不过也不算特别无聊,我听说王家要举办‘寻花宴’,还可以顺道去参加一下。”
翟潇听到“寻花宴”三字,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反问道:“王晚修?”
沈卅说道:“不错,王公子举办这个宴会也给我送了帖子呢!他竟然给我送了帖子,是不是很神奇。我从未参加过这种世家宴会呢……”
翟潇打断他,担忧地说道:“王晚修不是什么好人,你将郑小姐领回来就罢了,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沈卅不以为意地说道:“我知道,因为他是‘浪子多情拈花郎’嘛,可我又不是姑娘,再说,我听说他邀请了很多青年才俊,我们下个月就要开始六扇门遴选了,我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
翟潇摇摇头说道:“‘拈花手’传到他这一代,只剩下一个什么多情浪子的称号,完全把这门武功绝学给盖了过去,真是世家家门不幸。这次的宴会是在王府举办吗?”
沈卅说道:“不是,王大公子包了一条游船,这次是要泛舟游河。听说他请了好多人去,不管是世家门派的青年才俊还是市井民间的红楼花魁,只要长得好看,就都可以去,说不好还能成几对呢。翟二,他没邀请你吗?”
翟潇一听,面上露出不耻的神色,说道:“贵妃镜的事情都还没有着落,就算我有闲,我也不会去的。自从王老爷子去世之后,王晚修更是无法无天了,好好一个武学世家倒是走歪了,染上了纨绔子弟的恶习。我记得他还有婚约在身吧,怎么能如此胡闹。”
“这我倒是不知。”沈卅说道。
翟潇自己也不大确定,只是好像听过这么一个传闻,他挥挥手,叮嘱道:“行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便是了。”
“知道了!”沈卅飞身上马,策马扬鞭,背对着翟潇挥了挥手扬声道,“放心吧!”
不一会儿就出了翟潇的视线,往灵隐镇的方向去了。
“寻花宴?”展凌摇摇头,低声说道,“我不去。”
白沂抓住展凌的胳膊使劲儿晃了晃,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去看看热闹嘛。”
“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嘛!”展凌无语到。
秦沈还在他们身后专心致志地施针,现下显然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武老大已经停止了抽搐,白沫也不再乱吐,但是他双眼紧闭,五官紧紧地搅在一起,冷汗直冒,放佛在痛苦的深渊中挣扎。灵隐客栈的众人也均是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沈脸上汗珠涔涔,领子一圈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武老大的手掌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蜷缩在一起,像是一只煮熟的鸡爪子一般。随着秦沈手起针落,他的手渐渐地松开了,面色也从如同胀开一般的紫红色逐渐变回了正常的肤色。最后一针落下,武老大的眉眼也舒展了开来,虽然还没有马上醒过来,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秦沈的医术高超,武老大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秦沈呼了一口气,全身紧绷的神态也放松了下来,她这一放松,疲惫感就上来了,腿一软,差点要跌坐在地上,老秦大夫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了秦沈,展凌和白沂也发现了秦沈的不适,连忙搀着她坐了下来,老秦大夫也坐了下来。
老秦大夫正要开口说话,之前说武老大欠钱的那个男子冲上来问:“小姑娘,武老大现在好了吧?不会死了吧?”
秦沈回道:“好了,不会有你说的那种情况出现的,你是他的亲人吗?我开一张方子给你,之后还要麻烦你去抓药……”
那人连连摆手,说道:“和我无关!只是他欠了我的钱,只要他能活到还我钱的那时候就行了。”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好像怕摊上什么大麻烦一般。
“诶你……”秦沈本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想到这人走得这么快。
老秦大夫说道:“无妨,将武老大接到我们医馆便是了。我看你刚刚施针,用的可是‘拈花’的针法?”
秦沈转头面对着老秦大夫,疑惑地说道:“‘拈花’?我也不知,这套针法我从小习得,竟不知它还有名字。”
老秦大夫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说道:“武老大身体还需调理,这位姑娘……”
“我叫秦沈。”秦沈接话道。
“秦沈……”老秦大夫听到这个名字,忽然眼眶泛红,双手紧紧地攥住了秦沈,秦沈有些慌张,想要将手抽出,但看到老秦大夫目光中深深的关切之情,又停下了动作。
格致在一旁疑惑地说道:“秦沈?这名字倒有些耳熟……”
老秦大夫打断道:“格致,你去找几个人把武老大接到医馆,收拾好东西随我来。”
展凌说道:“不必麻烦了,我们来帮忙就是了。”
格致带领展凌和白沂,将武老大扛到了“秦氏医馆”,将他放到了床上,老秦大夫说道:“秦姑娘,我刚刚看你的使得一手好银针,不知可否可以询问你一些医学方面的问题?”
秦沈说道:“当然可以。”
老秦大夫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将秦沈往内堂请去。展凌见状,便说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灵隐客栈了。”
秦沈说道:“辛苦两位了,多谢多谢。”
白沂突然插话道:“秦姑娘,我的外袍你帮忙买了吗?”
秦沈“啊”了一声,说道:“抱歉,事出突然,我竟忘了这件事。”
展凌道:“无妨无妨,我跟白沂一起去买一下就好,你忙,我们先走了。”
格致将展白二人送出医馆,格致说到:“你们往西走,就能看到一条街,那里什么东西都有卖,赶紧买一件外袍吧,穿成这样真是不成体统。”
白沂反击到:“你个小孩子说话怎么这么老气横秋,一点都不可爱。”
格致说道:“你也就比我大几岁吧,怎么比我还幼稚,一点都不成熟。”
展凌摇摇头,径直走了,白沂还打算和格致争执几句,发现相思情拉着他不断地往西走,他回头和格致做了一个鬼脸,赶紧跑了几步追上展凌。
展凌听到白沂的脚步声渐渐过来,头也没回地问道:“我们先去把你的衣服给买了,你想点办法联系到你们长老,然后就回六扇门,对了,我们一定要在初五之前回去……”说着说着,相思情又绷紧了,白沂还是没跟上来,展凌奇怪地往回看了一眼,发现白沂在一群打扮艳丽的女子旁边,不知听着什么津津有味,频频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