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走镖,还得是秦风那样的,武学方面一点就通,心思也比较缜密,办事从不叫他操心。
可有一点,木童虽笨,却为人本分且心存善念,而秦风行事张扬,内心狂傲,这样的性子总是让他有些不放心把镖局交出去。
见缪老爹并无多少脾气,也没有对木童表现出丝毫不满,秦风这才顺水推舟:“师父,既然木童求情,不如就算了,汐儿毕竟是个姑娘家,您总是这样责罚于她实为不妥。”
缪老爹抬手在不着一发的头顶摩了很久,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斜着眼别有深意地瞥了瞥秦风:“既然你两位师兄都替你求情,今天就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把你娘搬出来也没得商量!”
“谢谢爹。”
“谢谢师父。”
缪淩汐与木童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待缪老爹走远,她才松了口气,如释负重般笑着挽过木童:“木童师兄,多谢你刚才为我求情,要不是你护着我,我爹他肯定又要罚我了!”
“我没做什么,师父也是看大师兄的面子,要谢就谢大师兄吧。”
木童的解释略显笨拙,望着秦风的眼睛也不安地到处躲闪,如看到什么骇人的东西,只快速望了眼便又收了目光。
秦风原本还底气很足,可转眼望向她时却有几分生硬和拘谨:“没什么,举手之劳,师父没有罚你就好。”
缪淩汐闻言将挽着木童的手抽离出来,似笑非笑地向秦风走了几步。
“是啊,纵然大师兄不是第一个为汐儿求情的,但终归是一番好意,汐儿在此谢过大师兄了。”她刻意加重了语气,所言之意颇有嘲弄韵味。
秦风当然听得出来她的言外之意,却也只装作没听懂,还故作安慰地冲她笑了笑:“赶了一天的路也乏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歇息吧。”说完,便一个人走了。
秦风渐远,缪淩汐冲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
虽然秦风和木童对她一样好,可她对秦风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在她印象中,秦风这个人自进镖局的那一天起就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半点亏也吃不得。
尤其是对木童,更是有意无意地比较着。
若他哪次未能在与木童之间拔得头筹,定要处心积虑再扳回一局。
她转过身望向木童,伸手指了指他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这个呆瓜,能不能不要总是看秦风脸色行事?总是被人家当枪使唤,我爹怎么放心把镖局交给你呀?”
“可是,可是我也是为了替你求情啊?”
“算了算了,下不为例!”
缪淩汐丢下这句话就气冲冲地走掉了,只留下木童一个人站在院内发呆。
翌日晌午,她才懒洋洋地从塌上爬起来,穿好衣服便忙去厨房的灶上找吃的。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肚子里空落落的。
经过厅堂的时候,她下意识向里面瞟了一眼,没想到歪打正着,正撞见镖局有人来访。
她顺着门缝看进去,只见一四十有五中年男人正与缪老爹议事。
此人身材偏瘦,鬓发斑白,身着官服,一身浩然之气,谈吐间自有一种书香世家的礼学之风。
景德镖局已经很久都没有生意了。今日生意找上门来,没想到竟然还是个戴高帽的,她顿时觉得饥饿感一扫而光。
她倒要看看,他们丞县的县令究竟想押什么镖!
她蹑手蹑脚的藏在门后,身体微屈,后背紧紧的贴着门面,屏气凝神准备偷听里面的谈话。
然却听了半晌却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只听到县令对缪老爹说:“好,好,那就麻烦缪镖主了。”
然后缪老爹说:“薄县令放心,万事有我。”
至于秦风和木童,乖巧似哑巴似的坐在下坐,大气不出。
她太入神,全然没有发现缪老爹已经出门,身旁还跟着县令大人。
只见缪老爹又板起了脸,不悦地望着她责问:“汐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
她支吾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有客在此,偷听别人说话并非什么光彩的事。
想来缪老爹定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这才又对她嗔眉瞪眼。
“这位是?”薄县令将缪淩汐打量一番,只觉面前这丫头模样与缪老爹有几分相似。
“这是小女汐儿,小孩子不懂规矩,还望薄县令不要放在心上。”缪老爹说着忙瞪向她:“还不见过薄县令!”
“无碍,无碍,缪镖主,那本县令就先告辞了,明日一早便动身吧。”
“好,薄县令放心,我自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缪老爹送走薄县令,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又风风火火地走进厅堂。
“风儿,童儿,适才薄县令所言你们可清楚了?”
未等二人作答,她便紧跟着闯了进来:“爹,薄县令来镖局干嘛?”
缪老爹又拉下了脸,对他这个丫头半点法子没有:“来镖局当然是押镖,不然来喝茶吗?你这丫头怎么净是问那些没脑子的问题,身手不及我半分,就连智商也全随了你娘!”
缪老爹一数落起她就收不住,每每皆要把她浑身缺点尽数一遍才肯罢休。
秦风心下看不过去,又不好忤逆师父,只得岔开话题:“师父,咱们还是商量一下薄县令的事吧。”
缪老爹这才罢休,继而一脸凝重相坐在堂上,端起茶碗尚未送到嘴边,又放回原处,若有所思地望向她:“汐儿,明日一早,我便带着你秦风师兄亲自走这趟镖,其他人还没回来,你就同你娘在家,让木童留下照顾你们。”
缪淩汐闻言顿时心中一惊。
她是生在镖局的,自有了她起也没见缪老爹亲自押过镖。
据说她娘胆子小,每逢缪老爹出门走镖,她娘都人在家中惴惴不安,担心缪老爹有去无回,为了让她们娘俩心安,缪老爹这才破例收了秦风和木童两个入室弟子,自此再没出过远门。
但适才缪老爹却说要亲自去走这趟镖,她一下子就察觉出不对头。
“师父,为何我也要留下?”木童不解缪老爹的用意,似是有些委屈又像是在赌气,总归是觉得大材小用了。
他的本事虽不及秦风,可也算不得差的。
镖局数月无镖,好歹是来了门子生意,且不说大小,单是薄县令站在这儿,他都觉得光彩。
现下师父只叫大师兄跟镖,却让他留下看门,实在说不过去。
师父这心眼偏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虽这样想,也只是想想罢了。让他对缪老爹说出这些话,倒不如叫他留下看门来得痛快。
木童一根筋,这缪老爹是知道的。
他想道明原因,却又见那丫头还在,思索半晌,才道:“这趟镖易守,有我和秦风就够了,你师娘和汐儿也需要有人照顾,这对师父来说远比押镖重要的多!”
缪老爹走过去拍拍木童的肩膀,似是安抚,又不知附耳说了些什么,这才直起身子,又刻意叮嘱:“你一向踏实,一定要替师父照顾好你师娘和汐儿。”
木童不再多言,只重重点着头,如负使命般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格外地重。
翌日清晨,天朦亮。
朔风凛冽,放眼整个丞县亦不见炊烟。
缪老爹携秦风二人快马加鞭,直奔临县昌平。
昌平坐落于丞县临县,乃是薄远家宅所在。
薄家祖籍乃一贫瘠乡下,自老爹老娘辞世后他便举家迁入了昌平,在此发奋苦读数十年仍不得志。
届时,正巧邻国动乱,大批流寇进犯安陵边界,丞县原县令为国捐躯,致使丞县群龙无首。
安陵大学士任如是下派整顿民情,与薄远曾有过一面之缘,见他学识渊博且为人刚正不阿,便在殿前举荐他做了丞县的县令。
赴职当日,他孤身一人,不肯携家眷家仆,故此家宅仍留在昌平。
虽丞县与昌平临县之隔,他却只每逢年尾才回去探望,从不肯多浪费半日在路上。
时至今日,若非事出有因,薄远也断然不会贸然动身。
昌平县,薄公府内。
薄远衣不重彩,心事重重立在院内。
想到密函上的字迹,心中倍感难安。
那份从安州送来的密函字迹潦草,且无官印,与当日他被封官之时所收到的安陵王亲笔手谕大相径庭。
两份诏书分明出自不同人之手。
他曾怀疑或许这是大王子的阴谋,可密函中又一再提及此事事关朝堂,不可声张,薄远纵然心有疑虑却也不敢妄自多加揣测。
既是密函,必定无他人知晓,若真是安陵王的旨意却被他走漏了风声,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区区一个小县令,能为天下安定而以身殉国,乃是他薄远的荣幸,但绝不能因此连累妻儿老小。
想来想去,这趟安州之行他都非去不可。
正屋内,一白袍男子从堂内走来。
此人高绾着发髻用布条束紧,发冠也没得戴上一个,衣着简朴整洁得体,只腰间系着一白玉,做工精细且价值不菲。
细瞧上一眼,便是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但唯此一物,却也可叫寻常人家安度余生。
那男子卒步来到薄远面前,施礼,抬首间眼底闪过一抹担忧:“爹,孩儿想与您同去。”
安州并非山高路远,他权是觉得那封信来得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