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霸先在得知郭元建投降之后,很快派中书舍人赵知礼送来了安堵文书。南梁朝廷特地授郭元建为使持节、散骑常侍、安北将军、都督南北兖二州诸军事、南兖州刺史,封其淮阴县侯,食邑两千户。
郭元建族人郭正买、郭子翼、郭子仲也各有封赏。张显和和张僧那这两个早早投靠过来的,也被授侨郡太守。
郭元建在正式拜封后,和陈昌、周文育建坛歃血为盟,盟誓称共同协力,光复淮南等。
随后郭元建派郭子翼前往淮阴,周文育也派了吴明彻随其前往,准备夺取淮阴城。
淮阴城是淮河下游的一个重要节点,而淮河历来就是南北朝争夺的重地。
建康是南朝政权的核心。依靠建康,南朝政权可以享有三吴地区的人力粮食和长江地区发达的水运交通,以便和北朝长期抗衡。要保住南京,必守大江。
大江虽是天险,但从荆襄到九江,再到建康、京口,几千里之长,根本就无法处处设防。如有一点被突破,那么北方的大军就会迅速瓦解整道防线。
如果想要长期固守,只能进行纵深防守或机动防守,扩大自己的战略纵深,这时候淮河就显得格外重要了。所以常有守江必守淮的说法。
淮河至长江地区水系茂密,支流众多,例如淮河的支流颍水、涡水、泗水等等,还有巢湖、洪泽湖(此时称为破釜塘)等。这只是淮河中下游地区,上游以后主角经略荆襄江汉的时候会提到。
如果北方的大军南下,必然要沿着颍涡泗三水前进。南朝在此三河与淮河的汇集处修筑城市,形成了寿阳(今安徽寿县)、钟离(今安徽凤阳)和淮阴这三座坚城。以及与巢湖和洪泽湖相对应的合肥和盱眙(xuyi )两个重镇。
南朝可以凭借坚城顽强抵抗,再利用水运让自己的水军快速机动,拖住北方骑兵的进攻步伐。
当年前秦皇帝苻坚为了南伐东晋,就曾经出动重兵争夺淮南地区。结果在寿阳一带遭遇了晋军的顽强抵抗,白白错失了战略良机。而此时晋军将领谢玄指挥水军等机动兵力利用水路和苻坚展开决战,以少胜多,大败秦军。
而三国孙吴就是因为丢失了淮河,最终被西晋所灭。
还有言:“欲窥中原者,必得淮泗。有江汉而无淮泗,国必弱。”南朝拥有了淮河,则可以拥有长江以北的一道最好的屏障,甚至窥伺徐州、山东乃至中原。
而北朝拥有淮河,则可以牢牢地卡住南朝的脖子。
所以说:江淮,南北必争。因此陈昌和陈霸先才会不顾将卒屡经大战的疲劳和断粮的危险,在大败北齐大军后就急匆匆的北上收复淮南了。
此战就算不能全部夺取淮河流域,只要能控制淮南,保证了战略纵深,那么淮河天险即便与北齐共有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局面。
淮阴县在南朝先为北兖州州治,后为淮州州治。到了侯景之乱,没入东魏,东魏改名叫怀恩县,为淮州、淮阴郡治所。但不论是淮州还是北兖州,此刻它的主官都不在,北齐原来的淮州刺史柳达摩因第一次建康之战,兵败被高洋杀了,而北兖州刺史杜方庆此次又被骆牙斩杀。所以淮阴此刻相当于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郭家本是淮阴大族,在郭子翼到来后,随即聚起了数百上千人,想要强夺城池。他的这一举动引起了城中另一大族张氏的猜疑。
张氏本出自清河郡,和张讥同族,也是永嘉之乱南渡,后来安家在淮阴,现在的当家人是张双。张家地处南北朝交界处,和南北两朝都有瓜葛。
当然张家和郭家同处一县,土客之争是免不了的,所幸的是多年来两家都保持着克制,没有引出大乱子。现在郭家家主郭元建受到打压,正式张氏势力崛起的时候。
但是郭氏突然举兵,又是在北齐大败的时候,所以由不得张氏不猜疑他们的动向。张双在得知郭子翼举众夺城时,便就召集族人,带着武器往县城而来,想要一举击败郭氏,从此独霸淮阴。
到了城下的时候,却见城头已经高高的飘起了“梁”字旗,猜想南梁已经派了军队前来,就是不知有多少人。张双一时犹豫不决,不知究竟是继续进攻还是投降南梁。
吴明彻在城楼看到来了一彪人马,也自犹疑不定,召来郭子翼询问。郭子翼介绍说是县中张氏的家兵。吴明彻便派了裴子烈前去询问来意。
裴子烈到了张双跟前,问其来意。张双道:“我听闻城中起乱,所以赶来平乱,未知是天兵驾临。不知王师是由那位将军带领?来了多少人?”
裴子烈道:“城中现在是云麾吴将军做主,后续大军正在沿着邗沟北上。你打听这些作甚?连南兖州郭刺史都已经投降了,莫非你还想抵抗天兵?”
张双略一思索,就明白云麾吴将军是谁了。吴明彻也是江北之人,家距淮阴不过四五百里,张双当然听说过他的威名,也知道其现在很受陈霸先重用。
既然吴明彻到了这里,怕南梁大军很快就会到达,张双随即下了决心。对裴子烈道:“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有此念头?我们这些江北百姓,自朝廷势力退出江淮之后,一直就盼着王师北上收复淮南,盼了一年又一年,现在可算是把王师盼到了。还望你向吴云麾通传,说我张氏一族愿为王师效犬马之劳。”
裴子烈回城向吴明彻汇报后,郭子翼在一边道:“算他见机的快,否则王师北上定然化为齑粉。”
既然张氏一族投顺,那淮阴基本上就稳了,吴明彻便向广陵传递消息。得到消息后,陈昌和周文育就带着大军北上,不久到了淮阴。
当天陈昌接见了张双,还有他的儿子张奫。张双现年三十出头,张奫更小,才三四岁,父子二人见了陈昌都很拘谨。不由得他不拘谨,张氏一族最多能拉起来两三千人马,而对面的陈昌所代表的南梁军队可是随便就灭了北齐十万大军。
所以张双在知道陈昌到了淮阴后,就带着儿子前来拜见,明显是有以子为质的意思。不要小看现年才三四岁的张奫,这人长大后在隋灭南陈之战中立过大功,后来还被隋文帝杨坚认为儿子。
陈昌很谦和的和张双说了会话,然后送其离开,张奫也被陈昌留在了身边。以子为质是这个时代约定俗成的规则,陈昌当然不会轻易破坏,他就曾经做过人质。
拿下了淮阴,东路军的既定目标就算完成了。陈昌和周文育便计划将所辖军队分成两部,一部由周文育带着渡淮向北攻取东楚州(今江苏宿预),一部由陈昌带着沿淮河向西攻取中路的钟离等地。
分军之后,陈昌一边派人攻取辖下各郡县,一边给占据仁州(今安徽固镇)的樊儒送去招降信。
这一次樊儒没有拒绝,很快就有了回信,愿意举仁州来投。陈昌收到回信后,大喜过望。前面陈昌让蔡景历派人前去招降,他没有理睬,现在北齐大军失败就投顺过来了。樊儒这次算是比较识时务,将其年仅十二的儿子樊子盖送过来做人质。
仁州位于淮北,因此陈昌为了呼应他,在二十三日这天率兵进至钟离。钟离没什么势力,陈昌很轻松的就拿下了。
东路军这边进展很顺利,但西路军却遇到了麻烦。
在陈昌顺江东下的时候,侯安都等人逆江西上,十四日到了芜湖,烧了北齐江南大营。第二天又夺取了历阳。历阳守将北齐扬州道行台司马恭在听闻齐军大败后就逃回了寿阳,因此西路军前期也很顺利。
夺得历阳之后,西路军便经巢湖北上直取合肥。就是在合肥他们碰上了硬茬子。
合肥是古称,现名汝阴县,乃是北齐合州州治、汝阴郡郡治。孙权孙十万的的来历就和合肥有关,缘由是他多次带十万大军攻打合肥,但总是失败。
过淮河后,合肥就是第一重镇,历来北朝南侵,总是从先合肥开始,东魏和北齐就将合肥作为大军出发的起点,其南侵的船只也是从合肥所造。
现在北齐合州刺史叫封子绘,是东魏开国元勋封隆之第二子,因长兄早卒,他承嗣父爵。封隆之和司马子如、孙腾一样都是高欢控制东魏朝廷的左膀右臂,出身渤海封氏,乃是北朝有数的大族。
封子绘算是二代,但这个二代比较有能力,比靠裙带关系升到行台的司马恭强了百倍。他此时上任还没多久,就碰上了北齐大军败没。而最高长官司马恭又逃回了寿阳,所以北齐淮南疆场大骇。
听闻南梁大举北上,封子绘就加紧派人修建城防,修缮冶炼兵器以及守城所需的各种器械。在封子绘的指挥安排下,各种守具很快就造好了,城中百姓恐慌的情绪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侯安都等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了合肥,先是偷袭烧了齐军造船厂,取得了一定的战果,但在随后的进攻中却遭遇了挫折。
合肥城中守卒虽少,但南梁将士也屡经大战,早已疲惫不堪。加上封子绘率北齐守城将士抵抗的很激烈,南梁军队虽然多次登上城墙,却都被封子绘带人靠着白刃拼搏,撵了下去。
从十七日围城进攻到现在已经六七天了,南梁军队一直被合肥城所阻。陈昌坐镇钟离也不忘关注西路军的动向,听闻侯安都等人顿兵坚城之下,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
此时距齐军大败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想来北齐朝廷应该收到了消息,那么派出的援兵也快到了。要是南梁继续还在合肥顿兵不前,最终既定目标寿阳恐怕难以拿下,这样的话整个淮河防线就会出现一个漏洞。
这种结果是陈昌乃至他背后的南梁朝廷所不能接受的。
笔者注:郭元建,《梁书》《陈书》《资治通鉴》等都多次提到这人,但是没有籍贯。他麾下有一个将领叫郭子仲,正好和郭子翼占了同一个字,因此笔者将其假设为淮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