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木樨篇穆葛3

“前方可是葛殿下？”穆葛被宫人叫住脚步，她回头见到了她的便宜叔叔和浩浩荡荡的宫人。穆葛上前行礼，眼角偷偷瞥见那人还在，她便放心了。她的便宜叔叔看着花问她：“你觉着园中木兰如何？”穆葛从前呆在天子皇宫的日子里，她的便宜叔叔同她讲过的话寥寥可数。今日何故，他竟问她觉着帝后定情之物如何？她回答：“臣女眼拙，瞧不出园中木兰同丰地城郊的木兰有何异处。”丰地木兰红萼烂漫，常有丈夫携妻儿嬉笑游赏，合欢如常；梓园木兰孑立幽境，徒开徒落，空余满地花泥，陛下您身处深宫又怎会知晓？穆葛抬头，见天子看着她，深远目光仿佛透过她在寻觅另一个人。于是她说：“臣女听闻，梓园木兰乃是您与皇后娘娘定情之物，弥足珍贵，臣女今日有幸得以一观，皇恩浩荡。”帝后貌合神离，她很小的时候就知晓了。句句违心，字字诛心。天子嗤笑：“朕却不知还有这等缘由。”他说，朕却不知朕与皇后还有这等深情厚谊，朕却不知梓园木兰尚有此等旖旎传闻。天子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走了。穆葛回头，木兰花后早已不见白衣人身影。园中只余几缕清芳和失魂落魄的公主。如今穆葛端坐在外殿等父亲，想起那个她至今未看清面容的白衣人，挺直的背脊不由自主佝偻。寒来暑往，梓园的木兰开落三载，我于魂梦处常常窥得你素白衣角，却总是在即将看清你面容时落寞醒来，窗外一片天光乍晓。你如今又在何方？有匪君子，佳人思之。求而不得，辗转难安。那时穆葛还年幼，不懂得求而不得乃是世之常情，如同参商不见一般寻常。只是她还年幼，憧憬这世间的不期而遇，却不知命理戏人。所有的机缘巧合只喜掀半截面纱，戏唱到一半便要落幕，离人碗中酒来不及饮尽便要牵马向阳关。没有下文，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宫人推开殿门，季庭款款走出。他拍拍她的肩膀，说：“进去吧，陛下想见你。”她平静地走进殿中，宫人关上殿门时，她悄悄回身，瞥见自己的父亲阖上双眸，做若有所思状。“臣女穆葛，参见陛下。”斑驳光线渗进殿内，天子的身形立在幽幽烛火之后，叫人揣测不出喜怒。“你来了。”一如既往的沉郁，“你父亲很好，季国百姓人尽爱戴。”“臣女替家父叩谢陛下称誉。陛下统领宇内，功拜千秋。家父恭谨承恩，所做不过传达圣意，今季国子民皆沐浴浩荡皇恩，受之欣喜。”天子放缓抚摩玉鹌鹑的动作，瞥见跪在阶下诚惶诚恐的少女，腹诽小儿女不经逗。隔着沉沉光线，他的目光透过穆葛看到另一个和她年岁相仿的烂漫少女，和穆葛一样藏智显拙，一样通透。和穆葛不同的是，她从不在他面前隐藏情绪，宜喜宜嗔，娇憨机敏。可是那已经是前生的人和事了。天子挥毫立书，说：“此后，你便是哲成公主。”“叩谢圣恩。”怕归怕，穆葛还是非常好奇她这位便宜叔叔的。不知为何，她有时觉得天子缩在暗处看起来像极了一粒苦得人掉泪的苦艾丸，也不知有没有和她想到一处去的人。她又不敢问天子：“叔叔，为何你看起来如此伶仃凄苦？”毕竟她还想好好活到寿终正寝。穆庭看到“呲溜”一声从殿中窜出的穆葛，不由暗暗发笑，到底是自己宠惯多年的幼女，如此失礼模样也只觉率性天真，做父亲的只能板着脸唬人：“王宫之内，仓促疾行，有失礼教。”这厢穆葛对亲爹的把戏见怪不怪，直接忽视穆庭板着的一张大黑脸，挽住穆庭胳膊，压低声音问到：“父亲，陛下可曾痛失挚爱，以故形影凄怆？”她问她老子：“我那个便宜叔叔是不是曾经死了个爱得死去活来的心上人，所以现在看起来才这么的孤单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