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池边,她俯下身子,两只手撑在膝盖上看着两眼含泪的人。久久地沉寂,又抬起手,轻轻地揩去了他脸上的泪水。
“人的一生就像蜡烛的火光。”她抬起视线,看着远处殿里映射出的灯火——因为朦胧,反而有了几分神秘感。
“蜡烛总会有燃尽的一天,但是,如果你可以在蜡烛燃尽之前找到一支新的蜡烛,点燃它——那火光就可以传递下去。”
他仰着脸,听的并不明白。
“禺京,对于你娘亲来说……你就是那根新的蜡烛。她燃尽了,但是你是新的开始——你,是她的光的延续。这光……是希望——你是她的希望啊!”
“希望……”小男孩自语道,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楚连轩听完,也忍不住垂下了视线,只觉得心头五味杂陈。
涂山云延伸了手过来,将少女的手握进手心里。她感受到他的心意,转过头来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
一直以来,他们只把她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也许……是他们错了——他们或许应该好好看看她,好好看看眼前这个总是笑的没心没肺的青丘女君心里真实的样子……
他想起她很小时与纯狐女嫣说的那句话来……
“我很怕死,可是我不怕为青丘而死!我的父王是青丘的英雄,他爱青丘,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青丘!我也爱青丘——我也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守护青丘!若有一天我要为青丘而战……那死亡于我就什么都不是!”
那样的话,是出自一只连人形都未修成的她!
她所信仰的,大概,就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那份热爱吧!正是因为对于青丘众灵,对于脚下这片土地心怀热爱……才会有那么多为青丘牺牲赴死的勇士!才会有并不强大,但是可以立足于四海八荒的青丘!
“姐姐。”禺京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男孩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姐姐……我会好好活下去,我会带着娘亲的希望活下去!”
千凝从云延手里抽回手,按在禺京的小脑袋上,“那……明天我们一起去北海!”
“千凝!”涂山云延有些意外——他刚才的那些话是都白说了嘛!
“我……”禺京有些犹豫,抬手握住了少女的手,“姐姐,我不想去北海……”
“可是我答应了你娘亲——我要带你去北海找你父亲的!”
“我没有父亲!”他皱着眉头,将头别向一边,两只手垂落在身体两侧。
千凝无奈地看看身边的云延和楚连轩,叹了口气,“禺京,你就那么不想见到自己的父亲吗?”
“我……”他抬起头,目光闪烁了一下,又接着暗淡下去了——他出生以来的七百多年里,关于那个人,关于北海,他听娘亲讲了无数次。
可是……北海和父亲……那一直都是他渴望不可及的东西。
“禺京,你能给我们讲讲你娘亲的故事吗?”千凝问道。
“娘亲的事……我也不清楚……”他摇摇头。
但是,他相信——是那个男人背弃了他跟娘亲的誓言……抛弃了她,也抛弃了他!
“之前那个山洞里,是新房的布置……那是你娘亲弄的吧?”她想起那天看到的那些红绫,那喜台和红烛。
“嗯。”他轻轻点头,“娘亲说,父亲允诺过会娶她——她将整个洞装扮成新房的样子……父亲来找她,他们就可以成亲了……”
“可是……”他垂着头,又说道:“我都七百岁了……娘亲等了一千两百多年了……直到她死也没有等到他……”
“一千两百年……你才七百岁?”楚连轩怎么觉得有点算不清帐了。
“龙于蛋生五百年,后才为蛟一千年。他的年龄是从为蛟算起的。”涂山云延低声向他解释。
“禺京,也许……你父亲是有什么苦衷呢?”千凝俯身说道。虽然,她自己心里对这个假设都是否定的。
但是,这世间痴男怨女的故事……谁又能真的理得清楚呢?
“所以……我们一起去北海——无论事实如何,至少我们可以弄清楚。”
小手不安地捏弄着两侧的衣襟,他只是低着头。但是旁边的几个人都看的出——他的心底,是有一份期待的。
“禺京,我们都会陪着你的,而且……这是你娘亲的遗愿啊!”楚连轩拉起他身侧的手。
小小的手被握进温热的手心里,仿佛接受到了力量般,他抬起头,视线扫过他们每个人,“我……我跟你们一起去北海!”
说罢,又抬起另一只手拉起了千凝的手。两边看看,拉着楚连轩从池沿上下来。
两大一小的身影,宛如一家三口。月光洒在身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而和谐。
涂山云延无可奈何地看着千凝——这北海一趟看来是是非去不可了。
“千凝姐姐,连轩哥哥,谢谢你们。”禺京的小脸仰着,目光在两边徘徊着。
“喂?还有我呢!”涂山云延不满地提道。
“你……”小人儿一脸不屑,拽着两边的人掠过他向前走去。
望着三个人的背影——画面很和谐。可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看着看着,忍不住蹙眉——如果他们是“一家三口”……那他算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