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房、美酒、粮食、女人,这些东西不断地在张辅他的脑海里来回交替轮换,又想着自己一行人还不知道要在这茫茫草原上走多久,补给确实是个大问题,食物可能还能打到,但盐这东西,可不会凭空冒出来,不抢这个鞑子部落,他们挨不过一两天就会因为缺盐而失去战斗力。
看来朱高煦早已想明白这一节,方才用女人和食物鼓舞人心。
朱高煦和张辅再仔细推敲了一番袭击计划,又非常小心地察看了所有人的装束,见没有什么破绽,才决定由朱高煦带着希日莫和满达、薛大个子负责走在最前面与前方部落的人交谈,张辅他们跟在后面见机行事。
自古以来,蒙古人就一直在与汉人争夺地盘,他们用的办法就是抢。抢粮食,金银,女人,以至于从秦朝以来就修筑长城,阻止蒙古人南下。
宋朝的靖康之耻,覆灭之祸,元朝的暴虐统治,将汉人当成最低等的民族,使得汉人与蒙古人一直都处于势不两立的地步。
人统治中原的时候,拿汉人是不当人看的,以前打仗,汉族女人是“两脚羊”,是可以行走的军粮,晚上还要被银虐,军粮少了就杀来吃,完全不把她们当人看待。
就算是元朝立国之后,也丝毫没有考虑过汉人的利益,连个名字都不允许取,只能按出生的日期取一个代号,比如朱元璋的父亲叫朱四五,朱元璋本人就叫朱重八——他是八月初八出生的。
元朝灭亡后,蒙古分裂为许多部,后来,按照所居地域逐渐形成为三大部分,即:分布在内蒙古自治区和东北三省的蒙古人称为漠南蒙古,即科尔沁部;分布在今蒙古国境内的蒙古称为漠北蒙古,即喀尔喀部,分布在新疆、青海和甘肃一带的蒙古称为漠西蒙古,即为厄鲁特蒙古。
这些是大部落,还有很多小部落,部落之间时时发生战争,满达、希日莫和薛大个子的部落几乎被族灭,因此他们不得不投到汉人门下,当了一个戍丁。
他们对鞑靼人的仇恨,也许并不亚于汉人。
别的什么都好说,军功可不能给别人看见了。几个人一计议,便将军功放在几匹战马上,将它们散放在草原上吃草。
在白天,草原狼是不敢靠近这种战马的,而战马也不会乱跑,只会在原地等候主人回来。
朱高煦骑着缴获来的栗色马小狼,领先走在前面,薛大个子紧随其后,张辅他们紧随其后。
草原上的鞑靼部落按雄鹰形状,由四十九个毡帐组成,毡帐有大有小,一般是四“哈那”,富裕人家四至六“那”,最大的可以有十二“哈那”,那个只能由王爷、或者高级喇嘛居住。哈那就是搭墙壁的木头架子,木头架子外边围上三两层毛毡,用驼绒或马鬃拧紧。
从远处看,这片景色是宁静祥和的。蓝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穹庐之下,是一片黄绿的山坡,每一座山坡都有极其美好的、起伏如女子的曲线,羊群走动于其间,像白云一样洁白,而正在挤奶的妇人,充满了原始野性的美感。
这个少妇也许不符合朱高煦的审美观,但对于其他几个人,则有着无比强大的杀伤力。
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这话并不是白说的。
她从牛奶桶旁边直起腰,看向这八个陌生的骑兵。但草原上的人是好客的,尤其是看清楚领头的朱高煦长相,目光就变得妩媚,连腰也挺得更直了些。
朱高煦用鞑靼语和她对答几句,张辅反正是一句话也听不懂。
草原上的人有“留丨种”的习惯,不但是男子,打到哪生到哪,如果有客人路过在此歇宿,会奉上自家的女人陪夜。
因此,少妇的眼睛水汪汪的快要滴出水来了,她停止工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便轻快地带着这群勇敢的骑士去见部落的首领去了。
“阿古达木老爷,尊贵的客人从呼伦湖过来看您了。”
“哈斯其其格,是哪里来的雄鹰,落到了阿尔楞斯部落?”毡帐一掀,一个头戴棕褐色圆顶立檐帽,身穿团花缎吊面皮袍、外套对襟坎肩或马褂的白胡子老头走了出来。
“哦哟哟,是高贵的金帐勇士到了阿尔楞斯部落!阿古达木荣幸得快要飞起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喝杯马奶茶吧。”
朱高煦带领众人跨过门槛,在火炉边团团坐下,阿古达木的妻子立刻奉上马丨奶茶。
“老婆子哟,快去雪泡子里起出冻黄羊做点手把肉吧,请高贵的金帐勇士们吃饱喝足。”
他妻子低着头匆匆走了出去,这草原上还冷得很,很多湖雪还没有化,是天然的储存食物的地方。
朱高煦坐着和他攀谈,薛大个子和满达也时不时插进一两句话,张辅他们几个不会说鞑靼话的一味装做高冷,正板着脸喝着腥膻的马奶茶。
大约过去了一个时辰,马奶茶喝得几个人的膀胱都快胀破了,阿古达木的妻子还没有回来。
几个人轮流借撒尿的机会出门查看动静,偌大的部落里十分安静,只有少数时候传出狗吠声。
草原人家家养大狗,狗是对付草原狼最有力的帮手,还能看家护院,打猎也少不了优秀的猎狗。
每一户草原人都遵循着古老的半牧半猎的生活方式,阿古达木家的大狗就拴在门外,此时正在太阳底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张辅有点不耐烦,但他又不能和朱高煦说话,只好看着十五六岁的高阳王娴熟地用鞑靼语和老人交谈,言谈举止还真装的挺像。
他身上有一种天生的贵胄之气,没办法,人家命好,投到了皇家。阿古达木自命他的眼睛跟鹰隼一样锐利,哪怕是年纪大了也没有变差,他早就看出目前的年轻人是真正尊贵的人物,可能是哪位可汗家的少爷也说不定呢!
这时毡幕掀开,一个十三三岁的少年跑了进来,眼睛瞟了一下围着火炉团团而坐的数人,便附耳到阿古达木耳边说了几句话。
阿古达木听到后,便慈祥地笑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了,巴图,出去玩吧,布和正在后边草地上等着你去摔跤呢。”
那个叫巴图的孩子便飞也似的跑出去了,掀开毡幕时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高贵的客人,请稍等一下,我出去看看我那老婆子怎么还没有回来,耽误了高贵客人的午餐,老天爷可是要罚她的哟!”
阿古达木笑嘻嘻地走了出去,高小平拉开毡幕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是往山那边走去,走得很慢也很稳当,便放下毡幕。
“你觉得这老头是不是有所察觉?”张辅低声问朱高煦。
第四十章狭路相逢勇者胜
朱高煦微微冷笑:“这个部落就这么点人,还怕他们弄鬼吗?老老实实给我们弄点补给也就算了,弄鬼的话……嘿嘿,嘿嘿。”
“我看他是出去叫人了!”薛大个子说道。
“咱们出去看看!”朱高煦说。
几个人很镇定地掀开毡幕,假装坐久了气闷出去看看风景。尤其是张辅,表演相当浮夸,走到旁边的毡帐边掀开毡幕探头看了一下,只见几个衣着褴褛、面有菜色,大约三四十岁,看上去是汉人装扮的妇人坐在地上,正在纺羊毛。
这大冬天的,屋里也没升盆火,只坐在破旧的羊毛毡上,那羊毛毡都脏得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
见到张辅探头进去,她们惊慌地瞅了他一下,往毡帐边上挪了挪,头低得几乎碰到了地上。
见她们这副卑微的样子,张辅可以想象她们在此处的遭遇。
鞑靼人一般都在秋天马肥体壮的时候就南下围猎,俘获的男子便留下来做奴隶,女的更惨,白天要做繁重的工作,晚上还承担做额外的特殊工作。
一旦发生战争,就会派这些汉人奴隶充当苦力,搬运粮草及军械,到攻城时,便会役使他们充当炮灰,唯一的作用就是充当肉盾,消耗敌军的炮弹和箭矢。
“你们是汉人?”
张辅悄声问道。
这几个妇人拼命摇头,咬着唇不敢做声,只是汹涌而出的眼泪暴露了她们的心迹。
“不要怕!等下我们会救你们回去!”张辅低声安慰了她们之后,便放下了毡幕。
偷窥人家后院是非常无礼的行为,他只能装做年少好奇,这个也是可以原谅的嘛,老天爷也不会怪罪的嘛。
张辅心里是这么盘算的,而事实上他的心情非常沉重,非常心酸,眼睛都又酸又涩。
对于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人来说,有些事情被刻意淡化了,他并没有切身体会到那个时代的疾苦,单凭想象,一切都是隔靴骚痒。
而当他亲眼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内心的震撼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就是他们!他们是汉人假扮的!杀,杀死他们!”一声尖锐的童声突兀地响起。
从十数顶毡帐后边,无数弓箭对准了他们这几个人。
“他们,他们是高贵的金帐骑士,巴图,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掀开毡幕走出来说话的是哈斯其其格,她一直在帐篷里欢欢喜喜地煮着马奶茶,招待这些高贵的客人。
“没错!就是这些汉狗,他们杀了高贵的金帐武士,把他们的头颅藏在马背上!那些马就散放在旁边的草地上吃草,给我看见了!”
“马呢?”哈斯其其格流出了眼泪。
“马跑了!”
一听说马跑了,朱高煦和张辅心里大定,马跑了可以找回来,它不会跑出多远的,就在附近徘徊。
“他们是找死!”朱高煦冷笑一声。
几个人准备回毡帐里暂避其锋,这时自然顾不得在哈斯其其格面前保持从容高贵的仪态了,有些狼狈地跑回毡帐。
箭矢在他们身后横飞,但鞑靼人的弓箭头大都是骨头磨制的,加之又是老人妇孺,没多大力道,射在他们身上连生丝袍子都不能穿透,就被里边的铁片弹开了。
朱高煦不慌不忙,粗鲁地掀开一块毡毯,冷静地瞄准,射击。
外边一声惨叫,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
各为其主,都是为了活下去,哪有什么对错之分。
张辅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便是一个冷静、优秀的战士了。
外边围攻他们的人那么多,至少有三四百个,虽然躲在毡帐后,但不少人都出了身形。
要杀他们真是太容易了!简直就是一只成年草原狼跑进羊群,虽然羊群努力地用角还击,但是真没多大用处。
在他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同时,其他队友早已见惯这样的场面,各自动手。外边惨叫声、指挥声、怒吼声响成一片。
而他们所在的毡帐里,寂静无声,除了哭泣着的哈斯其其格。
从朱高煦眼睛的余光里,可以看见她慢慢向他移动。
他从来没有忽略过哈斯其其格,如果她乖乖的在那里不动,看在给他们煮过马奶茶的份上,他会放过她,也许还带她回庆州。
多一个女奴并不是坏事,她会骑马,不会给五人小队造成太大的拖累。
可是哈斯其其格是草原上的女人,是鞑靼的后代,她万分懊悔,居然把一群狼带进他们的部落!
虽然她不带他们进来,他们也是会来的,但是,但是……
总归是她不好!她甚至还喜欢上了个头最高、容貌最俊俏的那个少年!
她不能原谅自己。
每个鞑靼人手里都有一把弯刀,切断黄羊的脖子,也能切手把肉,她的“呼图嘎”是一把坤刀,刀身较男人用的乾刀要更细长一些,当然,刀鞘和刀柄的图案也更精致、华丽。
现在,她要用她的“呼图嘎”把这个俊俏的恶魔送归老天爷的怀抱!
可是,那个俊俏的男人只是随便地侧一侧身,漂亮的小弯刀便插进地面铺着的图样精美的羊毛毡。
她伏在地上哭泣起来,却被那俊俏恶魔的一条腿牢牢压住。
他从背后抽出一羽箭,搭在长弓上,嗖地一声,放松拉满的弦,外边便响起了一声惨叫。
那声音她非常熟悉,那是巴图。
他还那么小,那么小,只有十二岁!
她用力一挣,那条腿的力量便愈重,她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点火,点火烧死他们!”喊话是的阿古达木,这个部落的老首领,他要烧了自己的毡帐!
这是部落最好的毡帐,足足有六哈那呢!
“烧死我们?哼!”
朱高煦冷笑一声。
“把这个女人捆起来!等火起时,我们就上马!你们都跟紧我!“
王四良和薛大个子便走过去,将被朱高煦制住的哈斯其其格捆了起来。他们捆得很有技巧,将她健美的上围勒得十分突出。
哈斯其其格反而停止了哭泣,一双漂亮的眼睛狠狠地瞪着这几个恶魔。
老天爷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她心里愤怒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