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澜右手托举着受伤的左手浮出水面，从衣服上撕扯下一条布，嘴里咬着刀，一只手包扎起来。
简单粗暴的处理好伤口后，她仔细聆听周围细微的声响，右手紧握刀柄做出防御姿势。
水滴的声音停止了，空旷的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克制的喘息声。顾月澜辨不清方向，只能尽量无声的向后慢慢退去，脊背一凉，竟然靠在了一堵墙上。
这是她这些天第一次在这个虚无的空间里碰到实物，敦厚坚实的墙壁充满现实感，令人心里踏实不少。
时间分秒流逝，身边一直没有异常的响动，可她丝毫不敢大意，小心的提防着隐藏在水底下的少年。
水面涤荡了一圈浅浅的波纹，一只手从墙壁内破土而出，直到整只手臂都伸了出来，没有骨头似的在水底无意识的摇摆。紧接着，第二只手臂也悄无声息的钻了出来，两只手臂像打了个暗号，十分默契，一齐缓缓的向顾月澜靠近。
周围仍然没有其他声音，顾月澜却莫名的紧张起来，强烈的第六感给予了她危机的意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当机立断的选择离开原地。
可正当此时，水面突然波涛汹涌，第三只、第四只手臂也都随后破土而出，它们一齐以迅猛之势向顾月澜袭去，凶狠的抓向了她的四肢。
黑暗是它们最好的庇护所，活人对它们而言有着最深的吸引力，无论在哪里，它们都能够探寻得到气息。
几个回合下来，顾月澜躲闪不及，被两只胳膊拖拽圈起了腰部，其他手臂闻风迅速追来抓捕。顾月澜挥舞手中的刀，砍断了几只意图袭击它的手臂，但双拳难敌四手，每当前面的倒下了，下一只手臂就立即从四面八方攻击而来。很快，她就被固定在了墙壁上。
又一只手臂带着破风之势袭来，顾月澜抬手一刀，干净利落的将它切成两半，滚烫的热血顿时喷洒在她的脸上，散发浓浓的恶臭。
顾月澜大口喘气，受伤的手腕在撕扯中又渗出了鲜血。剧烈的运动加速了血液循环，再这样下去她就算没死于这些怪物，也要死于失血过多了。
一只只泡的发涨的手臂再次向她袭去时，她已经没了力气去阻止。
一声轻笑传来，癫狂的少年从水底露出头，兴致极好的观赏顾月澜此时的落魄。
“既然你不肯乖乖留下，那我只能用点小手段了。”少年看到他的杰作，感到十分满意。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顾月澜心脏剧烈跳动，疲惫到了极点。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少年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被困在这里，可都是你的功劳呢。所以，你得留下来陪我。”
“我看你不是想让我陪你，你是想要我的命。”顾月澜冷冷的说道。
“你怎么可以误会我呢，又不会真的死掉。”少年捂住胸口，一副委屈的模样。继而，又低下了头，残忍的笑了，“只不过，会再也醒不来而已。”
少年心念一动，挥舞的手臂立刻得到指示，覆盖上顾月澜的脖颈，五指逐渐收拢，狠狠的越掐越紧。
顾月澜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而死了，胸腔也仿佛要炸裂开来，每一根神经都充满了痛苦。
正在此时，水波诡异的荡漾了几圈，脖子上的手臂瞬间松了稍许，居然微微的颤抖起来。少年的表情也变得有些莫测，然而他并不甘心，继续指挥手臂去杀戮。
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顾月澜立刻伸出握刀的右手防御。
手臂似有察觉，灵活的躲闪到一旁，顾月澜想也不想的凭直觉刺了过去。
然而，她并没有刺穿手臂，而是一刀捅进了墙壁里。
墙壁看似刚硬，实则松软，一刀就捅进去了大半。顾月澜拔出刀，墙壁居然咔嚓咔嚓的碎裂开来，出现了几道缝隙。刺眼的光芒从裂口处照了进来，顾月澜捂住眼睛，半晌才适应了光线。
长久不见天日的她，此刻才终于看清楚四周的情况。
这堵墙竟然有百层楼那般高，墙上密密麻麻的镶嵌了上万只摇摆的手臂，它们被水泡的浮肿，苍白中又缠绕着青紫色的死气。
此刻不知为何，整面墙竟然都剧烈的颤抖起来。几只灵活的手臂甚至想努力的缩回墙内。
水中暗藏危机，更危险的东西即将出现。
激战过后的鲜血弥漫在水中，渐渐渗透到远方不知名的河域，裂口之内，成千上万条小鱼在刺眼的光芒深处闻腥而来。它们牙齿尖利，背绿腹红，生猛地扑上了一只只还在墙外招摇的手臂，生啖肉，食其血，大快朵颐。几秒之内，惨白肿胀的手臂就只剩下了白骨，立在墙壁上成为了自己最后的墓志铭。
顾月澜心中大惊，转身便向反方向游去。
少年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阻拦，只是冷笑着说道，“别白费力气了，你受了伤，游不过它们的。”
顾月澜凭借着昏暗的光线想要看清楚他的外貌，那少年却谨慎的后退一步，躲在了阴暗处。
看到又能如何，我又想不起来你是谁。顾月澜忿忿的想。
转瞬之间，那些来不及缩回墙壁内的手臂都被啃噬干净，食人鱼的食欲显然十分凶残，这些血肉根本不够它们果腹，甩甩尾鳍便扑向了那个悠然自得的男人。
少年没有躲闪，反而静静的看向顾月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群狂暴的食人鱼在他的眼里，就如同一只只温顺可爱的小宠物，没有丝毫的威胁。
果然，食人鱼围绕着他游了几圈，没有要啃食的意思，方向一转，就对上了顾月澜离开的方向。
食人鱼其实游速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但顾月澜因为伤势不轻，时间久了便肯定会被追上，在这里也没有能够躲避的地方，死亡是早晚的事情。
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她绝对不会放弃。
力气被渐渐耗尽，顾月澜游的越来越慢，离得最近的几条食人鱼突然猛的一跃，扑到了她的小腿上，立刻疯狂的撕咬起来。
顾月澜面容顿时失去血色，双臂用力一划游出去一大段距离，然而整条小腿的肌肉都在转瞬之间被噬咬干净，只留下了白骨沾着星点血丝飘在水中。
前方不远处忽然闪过了一道白光，顾月澜看过去，绝望的发现那竟是一堵拦住了去路的墙壁！
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
余光一瞥，顾月澜看到了少年表情十分古怪，惊慌之色一闪而过。虽然看不清楚具体的五官，但她能肯定自己没看错，这让她不禁有些疑惑。
按理说她马上就要死了，这是必然的结果，就算此刻出现障碍物，也只是加速了死亡的进程。他应该是会更满意，又怎么会惊慌呢。
顾月澜立刻游近，仔细观察那堵墙，发现那道白光是从一个圆形的按钮上反射过来的，带着奇异的光泽诱人按下去。顾月澜想了想，将手慎重的放了上去。
“不要碰它！”少年顿时慌张起来，“你会死的！“
顾月澜看着十几秒后就会扑过来将她啃噬成一堆白骨的食人鱼，笑了笑道，“那就让我们一起死吧。”
右手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顿时，整个水面剧烈的晃荡起来，从水底深处涌现出巨大的漩涡，仿佛释放了地狱里最恐怖的恶魔。
一条长达二十公尺，重达上千吨的灰黑色巨鱼从水中跳跃而出，滋滋的电流声传来，上万条食人鱼瞬间被强大的电流击中，肚皮朝上的漂浮在水面上。
顾月澜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是电鳗吗？这是电鳗它祖宗吧！
只见电鳗它祖宗比食人鱼还要狂暴，扭动身躯搅起一大片波浪，巨嘴一张就吞没了大半的食人鱼，鲜血染红了整个水面。
电鳗满足的翻腾两下，水柱顿时将顾月澜拍入水底，慌乱间她呛了口水，然后快速的浮出水面。呼吸平顺后，竟发现那条可怕的电鳗正用幽幽的目光盯着自己。
“大哥，你看我干嘛啊，这还有一半的鱼不够你吃的吗。”顾月澜一脸惊悚，她总是在怪物眼里具备独特的吸引力。
电鳗怪物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大嘴一张便将另一半的食人鱼吞了进去，吞完之后仍不满足，眼光再次对准了顾月澜。
“……”
是的，它是在用实际行动表达确实不够吃。
饿成这样是被关了多久啊，你这个血腥吃货！
顾月澜咬咬牙，忍痛挥刀割下了自己的手臂，鲜血顿时喷薄而出，电鳗兴奋的就要游过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那个奇怪的少年见此情景先是讶异的挑了挑眉，然后吹了个口哨表示喝彩。
顾月澜举起手臂，用力一挥扔了过去。
电鳗见那条血腥的手臂在眼前一闪而过，以为是活物，顿时激动的追了过去。不巧手臂刚好落在少年的怀里。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看到顾月澜笑眯眯的眼神，少年的脸色瞬间暗沉下去，脸黑程度连包大人都不遑多让。
只见那条血腥电鳗用头部和尾部凶猛的攻击上去，上万伏电压将他雷了个外焦里嫩，可这神秘少年竟也不是吃素的，仍然在清醒的出手反击。
水是导电的，按理说此刻两人都应该和那些食人鱼一样被电死。那少年怪里怪气的显然是异于常人，可顾月澜是普通人，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好好的活着。
其实也不算好，少了一条胳膊和一只小腿，再加把劲兴许就能成为著名的人彘。
顾月澜看了眼身后一直紧靠着的墙壁，难道和它有关？
之前的那堵墙里钻出来许多白花花的手臂，而眼前的这面墙上竟然也暗藏机关，这个地方有点意思。
一声凄厉的长鸣响起，顾月澜回头一看，那条电鳗竟然已经落于下风，短短时间内鱼身两侧多出了十几个小孔，滋滋的往外冒血，它目光幽幽的看了顾月澜一眼，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宠物，转身游回了水底。
顾月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哆嗦，这可不是一般的小宠物啊。
不过……那少年的实力竟然如此恐怖。
顾月澜严肃的看着他，此刻那个少年正在拼命的咳嗽，十分虚弱，正是下手的最佳时机。等到他休息好了，死的可就是自己。
她悄无声息的绕到了他的背后，握紧刀柄，抬起手就要来个手起刀落，然而正当此时，少年警惕的回过头，后退几步。
举刀的右手定格在半空，顾月澜尴尬的笑了笑。
“月澜……”少年仿佛没有看到她手里的刀，只是轻轻的念着她的名字，表情忧伤。
“咳，怎么了？”顾月澜收回右手，不自然的问道。
“就算你不动手，我也快不行了。”少年额头上的血流了下来，唇色苍白。“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哦，你问吧。”顾月澜点头。
“你是真的想不起我是谁了吗？”他不甘心的问道，
“嗯，是的。”顾月澜再次点头。
“我其实不希望你想起来，但又怕你真的忘记，月澜，对不起……”少年叹了口气，片刻后，突然有些尴尬的说道，“不好意思啊，害得你缺胳膊少腿的。”
“你知道就好！”顾月澜翻了个白眼。
“不过，你马上就要醒了。醒来之后，就会完好无损的。那时……你也就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少年猛烈的咳嗽，奄奄一息的说道。
“其实……”顾月澜很想告诉他，他现在被电鳗祖宗雷的脸都焦了，就算她恢复了记忆也不可能知道他是谁。可是看到他样子这么可怜，她有些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你一直说我快醒过来了，可是我一直都是醒着的啊。”顾月澜十分不解。
少年苦笑一声，“你所认为的现实，又怎知不是大梦一场呢。”
“人生不过大梦一场？”
顾月澜仍然有些疑惑，可是不等她再细想，眼前的一切就都扭曲起来，连少年悲伤的面容都变得越来越模糊。疼痛感逐渐减退，周围的景象也如同幻境一般消失。
她好像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又好像才开始真正的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