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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逝去的爱,现存的恨,何时了

Rex早就说要将女朋友介绍给关明烟认识一下,这几日松司佐去了纽约,钟习衡的采访也结束了,她也实在没有理由拒绝便答应了。关明烟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几分钟,她进去的时候,Rex正在给一个女孩做鬼脸,努力地想要逗她笑,女孩很给面子,笑得前仰后合。她走进去,Rex一眼就瞧见了,赶紧起身,为她介绍。

“这是我的女朋友,恩茜。这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哥们儿’——关明烟。”

关明烟对恩茜笑笑,拉过椅子坐下,冲着他说:“谁跟你‘哥们儿’,咱们是‘姐们儿’。”

恩茜听她这么一说,又开始哈哈大笑。关明烟伸出去准备拿水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恩茜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好不容易止住笑,“唔,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很好玩。”

关明烟看看Rex,喝了一口茶,尴尬地笑笑,“谢谢夸奖。”

整顿晚餐吃得还算顺利,恩茜很好相处,别人说什么她都可以笑得很开心,餐桌上的气氛也很轻松。Rex 先送恩茜回了家,然后送关明烟回去时,笑着问:“怎么样,我这个女朋友很可爱吧?”

关明烟想到她的笑就拼命点头,“很可爱,很可爱,我没见过比她更能笑的人了。不过,我觉得这个女孩……似乎在哪里见过……”

“哦?是吗?你和恩茜认识?”

关明烟眼前总是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Rex看她想不出来,就摆摆手,“那只能说明我和她很有缘分,你不要考虑啦!”

关明烟捶了他一拳,“我看她面熟,和你有什么关系?”

“明明就有,这么大的世界,为什么你就对她眼熟?为什么我偏偏还是她的男朋友?”关明烟不理他。他又开始唧唧喳喳。

最后,关明烟准备下车之前,Rex 突然说了一句:“明天松司佐就回来了,你准备好送什么礼物给他了吗?”

明天?明天就回来了吗?这几天忙着做采访,做后期的整理,又因为半路杀出来一个他的女朋友,把自己忙得昏天黑地。一转眼,三天都过去了。

“他给你打电话了?”

“嗯。”

关明烟点点头,然后转身上楼。

接机是关明烟和 Rex 一起去的。松司佐拖着行李箱从通道出来,在人群中,高大俊朗的他显得鹤立鸡群。

“松司佐!”Rex 兴奋地朝着他挥挥手。关明烟也笑着迎上前,松司佐与他们俩一一拥抱。Rex帮他提过行李箱,关明烟站在他身边,看着他。

“几天没见,你好像瘦了。”

松司佐没有否认,只是微笑。他们认识有十年了,关明烟很确定,松司佐生气了,而且生气的对象就是她。

Rex坚持要为松司佐接风洗尘,特地订好了一家高级餐厅,并且祝贺他获奖。席中,Rex接到恩茜的电话,出去了,餐桌上松司佐不说话,埋头吃着餐碟里的牛排。

关明烟对食物一点兴趣都没有,“松司佐,这次去纽约……顺利吗?”

“顺利啊。”他头也没有抬,应付道。

“应该很开心吧,拿到了这个奖?”什么时候和他说话变得这么费力了?

“开心的劲头早就过去了。”

“唔……你拿了奖,怎么没打电话给我?”她问得小心翼翼。

他终于抬了头。

“我在纽约,遇见了杨安安,你还记得吗?杨安安?”

听到这个名字,关明烟的心一抖,表面上却故作镇定,“记得,大学同学,怎么了?”

松司佐点点头,“她现在是模特,也参加了这次的颁奖典礼。我遇见了她,聊了几句。”关明烟等着他接着说下去,他却就此打住。

“可是,你为什么生气不给我打电话了呢?”

松司佐一愣,停了几秒钟,似乎是在等她说些什么。最后,他居然冷笑了一声,“可是,你也没告诉我你去采访了钟习衡啊。”

关明烟肩膀一松,原来他是说这个。可是他怎么知道?转念一想,他遇见了杨安安,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只是……”

“习衡,快看!那不是松司佐吗?我这次去纽约还看见他了!他对面那个人……天啊,是明烟吗?”关明烟的话被一个女声打断,她转过头,看见杨安安携着钟习衡正款款地向他们走来。

刚回来的Rex很不解,他不过离开几分钟的时间,怎么一回来餐桌上就多了两个人呢?而且其中一个还是他的 Boss(老板)。他讪讪地对着关明烟笑了笑,“恩茜那边出了点事儿,让我赶紧过去,我得先走了。”关明烟看见他瞅着钟习衡时有些畏惧的目光,也明白他对钟习衡的害怕,点了点头。

Rex和大家告别,匆匆离开。

松司佐移位坐到了关明烟的身边,杨安安和钟习衡坐在对面。餐桌上变得尴尬无比。

杨安安是唯一一个很兴奋的人,她专注地盯着关明烟吃牛排的样子。

“明烟,我们好久没见了,自从你去了美国,就什么消息也没有了,你最近在干什么啊?你知道吗,这次去纽约,我居然碰见了松司佐,他现在好了不起啊!你们在一起了吗?”

关明烟尴尬地看了看他,松司佐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行动似乎说明了一切。钟习衡给杨安安倒了一杯水,“喝点水吧,说那么多话也不觉得口渴吗?”

关明烟实在不适应这样的气氛,干笑道:“去美国后一切从头开始,忙得不得了,也就疏忽了联系,等到想联系的时候,联系方式又丢了。我刚刚还听松司佐说,你做了模特,很有名。”

杨安安一听更加兴奋,喝了一口水,看看旁边一直冷脸切牛排的钟习衡,鼓起勇气挽住他的胳膊,“这都多亏了习衡,要不是他的帮忙,我哪能像现在这样啊!习衡才是最棒的呢!”

钟习衡抓住她的手,放回原来的位置,指了指她盘里的牛排,“你已经很瘦了,不要什么东西都不吃,多少吃一点,这家牛排的味道不错。”

杨安安看着关明烟呆望着钟习衡,更加娇滴滴地凑到他的身上,“那你帮我切嘛!”

关明烟想喝口水,一挥手,却不小心将水杯打翻在地。

她想俯身,被松司佐一把拉住了,“小心割了手。”

“服务员,”松司佐朝着不远处的小姐挥了挥手,“再拿个杯子来。”

关明烟不敢看钟习衡此刻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目光落在松司佐抓着她胳膊的手上。

杨安安不再说话,钟习衡的脸色比刚进来时更加阴沉,松司佐什么变化也没有,继续吃着自己的牛排。

一桌的气压更低了。

回去时,松司佐一句话不说,一路狂奔到她家楼下。

关明烟颤抖着手开了门,“你,你回家小心点,不要开那么快,又不赶时间。”

松司佐突然抓住她的手,把她的身子拧过来对着自己,表情是少见的凶狠。

“关——明——烟!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忘掉他?六年了!有什么事情你还忘不掉?那段感情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他都有了杨安安,你干吗还这样惦记着他!你对我有多不公平你知道吗?”

关明烟被他的样子吓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过了一会儿,他消了气,放开了她的手,默默地转过脸,对着方向盘。

“我弄疼你了吗?”

她摇摇头。

“你今晚的表现根本就是……就是还爱着他!”

关明烟心里一阵刺痛,她最不愿面对的事实就是她忘不掉钟习衡,她最怕的也是自己费尽了心思却仍“日爱着钟习衡。对他不公平,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怎么会不明白……

“松司佐,你不要等我了好不好?你让我自生自灭好不好?我这一辈子起码经历过爱情的荡气回肠,经历过相爱的甜蜜美好。可是你没有,你把你的一辈子赌在我的身上,你会后悔的。”她说得诚恳,说得动容,这些他又何曾不知道?她爱了钟习衡多久,她爱钟习衡多深,松司佐对她亦然。

“对不起明烟,今天是我失控了,不会再有下次了。你先下车吧,我累了,先回去了。”

看他这样逃避,关明烟不肯下车,想要说个明白。

“下车!”

关明烟咬着下嘴唇,直至它泛白,才强忍住眼泪不落下。过了会儿,她才慢慢打开了车门。车门关上的一瞬间,车子疾驰离去,在她的身后掀起尘土飞扬。

关明烟把稿子交给莱斯的时候,很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释然,紧接着是随之而来的欣喜。

“明烟啊,你真的是……哎呀,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表扬你才好了!”

关明烟已经没有了上一次被夸奖时的兴奋了,只是点点头,很礼貌地道谢。

莱斯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便让她出去了。关上了门,她终于轻吐一口气。

“明烟姐,明烟姐。”安颖拿着她的手机,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怎么了?”关明烟看看身后的门,然后上前走几步,把她拉到远一些的地方。

“你的手机一直在响,都快吵死我们了。沧睿刚刚又抱怨了!”

关明烟浅笑着看她朝着沧睿做了一个鬼脸,打开手机一看,确实不少电话,都是来自一个人的,Rex,他找自己能有什么急事?

关明烟顺手拨了过去。

“明烟吗?”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急促,“你赶快来医院,钟习衡进医院了。”

关明烟心里咯噔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进医院与我何干?”

“今天是我做饭,他是吃了我做的菜之后进的医院,你赶快过来吧,我怕我性命不保!”

关明烟挂了电话,拿起包冲向电梯。如果真的是饭菜出的问题,那 Rex 真的是性命不保了。

这样想着,关明烟感觉自己的手更加冰凉了。

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医院的六楼已经被围住,谁也不让进。之前“绑架”她的黑衣男走过来,认出了她,让她进来,这才让她找到了Rex。

“到底怎么回事?”关明烟走到正蹲在角落里的Rex,急急地问。

Rex抬头,双眼通红,嘴角边还带着血迹,似乎刚被人打过。

“我不知道,我今天做好了饭菜,罗过来把饭菜送过去,没过半个小时,他就打电话过来说,总裁吃了我做的饭菜开始口吐白沫,然后被送进了医院,医生说是中毒了。”

关明烟眯着眼,“罗是谁?”

“是我。”

她赶紧回头,看见黑衣男正站在她的身后,表情不善地看着她。

“我是钟总的秘书,我叫罗。”

关明烟转过头,握住Rex冰冷的双手,“除了你们俩还有谁碰过饭菜?”

Rex摇头。

这时,罗冷冷地开口道:“不管是谁,这都是他的错。我们当时规定,钟总的饭菜除了他之外不得任何人触碰。这些饭菜除了他只有我过手,这次出了问题,是他下毒也好,不是他下毒也好,都是他的问题。”

听他这么一说,Rex 身体开始颤抖,关明烟有些生气,“你说他下的毒?你怎么证明不是你下的毒?”

罗的表情变得凶神恶煞,朝她慢慢逼近,关明烟心里很是害怕,却不得不故作镇定地迎上前。

“你口口声声说是他的问题,你又怎么证明不是你的问题?”

罗正准备开口,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钟习衡被推了出来。所有的人都冲上前。关明烟第一个冲到了前面,一见他惨白的脸色,泪水抑制不住喷涌而出。

“习衡……”

谁的声音这般熟悉?谁的体香这样安抚他的心?那么像明烟,可是明烟怎么会过来?还在昏迷中的钟习衡动了动,关明烟一下握住他的手。柔若无骨的手,真的是明烟?

“习衡,习衡。”关明烟的眼泪像止不住的洪水滚滚落下,烫热地滴在他的脸颊上。

“关小姐,请让开,让钟总回病房休息吧。”罗铁青着脸看着她,想要直接动手把她架走,但又畏惧她对于总裁的不明意义,还是开口相劝为好。

Rex 虽然紧张,但还算冷静,上前搂住关明烟,把她拉到了一边,“让钟总先休息,别哭了。你现在哭他也不知道。”

关明烟终于放了手。

钟习衡又轻哼了一声,她要走了吗?他的手动了动,想要抓住,却扑了一个空。那个人不会是她。这样想着,钟习衡在昏迷与清醒中徘徊,慢慢地又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天了。

所有的新闻和报纸头条都是钟氏集团总裁疑似被下毒,在医院抢救。钟氏集团的股票也在两日之内急剧下滑。

关明烟提着午餐过去的时候,没有看见Rex。正在她疑惑的时候,Rex打开门,两日内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

“明烟,快进来。钟总醒了。”

关明烟暗自松了一口气,赶紧进去。钟习衡脸色依旧苍白,但是扫过来的目光依然犀利睿智。看样子,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你怎么来了?”看见关明烟,他的眼里闪过惊讶、喜悦、疑惑和不安。

关明烟把这些一一记在心中。“Rex是我的朋友,他出了事,我不帮他谁帮他。”

听她这么一说,钟习衡立刻收起了微笑。那天做完手术,他梦见了她,梦见她在他床边哭,叫着他的名字,那声音令他心碎。刚看见她的一瞬间,他差点就相信了那天为他哭、握着他的手的人就是关明烟,现在才明白,只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Rex。

“你觉得我会放过谋杀我的人吗?”钟习衡冷眼扫过Rex。

关明烟握了握Rex的手,钟习衡扫来一眼。她感到一阵刺痛,却不忍放手。

“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与你无冤无仇,而且还是住着你的房,拿着你发的钱,他有什么理由加害于你?”

钟习衡一直盯着那双紧握的手,“我怎么知道?你该问他。”

“不用问我也知道,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冷笑,“哦?是吗?”

“我和他认识五年。我信任他。”关明烟说得响亮,意有所指。

钟习衡心里一震,目光猛地落在她的脸庞上,然后慢慢地笑起来。她还在怪他,她在怪他当初的不信任。

“难道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吗?”钟习衡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气。

关明烟看了看Rex,他正向她投来求助的目光,朋友不在这个时候出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我也不知道我能帮得上你什么忙,但是只要你说,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做。至于这件事……你给我几天时间,我会查清楚的。”

钟习衡一时没有答话,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他的发落。从来没有人在钟习衡的面前得到过赦免。钟习衡与她对视了近一分钟的时间,Rex的脸颊上滚落滴滴汗珠,他握着她的手也浸满了汗水。

“好,既然你要帮,我还真的有一件事你可以帮忙。”钟习衡终于说话了。

一直咬紧牙关做最后一搏的关明烟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说,什么事?”

“过几天我会带安安去参加阿玛尼在 S 市举办的时装周,她不懂意大利语,你不是精通意大利语和英语吗?那正好去给她做翻译。”

关明烟愣住了,给杨安安做翻译?她想过为了折磨自己,钟习衡可能会有的主意,哪怕是就此逼着她回到他的身边,她也考虑过这个可能。可是结果,结果怎么会这么简单?她居然有点儿失望了。

“难住你了吗?”看着她犹豫,钟习衡貌似很关心地询问,关明烟看看旁边的Rex,摇摇头。

“可以,我答应你。”

接到电话,松司佐赶到 Rex 家,听完他的诉说后,内心怒火燃烧起来,指着正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削着苹果的关明烟大骂,“关明烟,你就是一个傻子!”

关明烟抬头,冲着他笑笑,“除了这样,你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不管我有没有办法,现在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你怎么就不能在危急的时刻想到我?你怎么就不知道向我求助?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松司佐一激动,挥手将摆着的花瓶打落到地上,砰的一声巨响后,花瓶碎成一块块瓷片。她永远都不会把他放到第一位,她永远都不会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想到他,这么久了她还是学不会依赖。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若是钟习衡,若今天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钟习衡,她会不会依旧这般独立?

“松司佐!”Rex 已经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打击得一个头两个大,现在一点声响对他来说都是惊天动地的。

关明烟握着刀子的手停顿了一秒钟,又面不改色地继续削苹果。

“吃吧。”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松司佐,然后转过脸对 Rex 说:“你先上去吧,我和他谈谈。”

Rex 担忧地看看她,又看看把苹果放到一边坐下的松司佐,小声地对她说:“不要再发火了,要不然这里的东西我可赔不起啊!”

“嗯,知道。”关明烟笑着点头。

Rex不放心地又看看松司佐,想了想还是上了楼,关上了门,给他们留下一片安静。

“不吃吗?味道还不错。”关明烟一脸轻松,指了指苹果。

“我来不是为了吃苹果的。”松司佐怒火未息,别过脸不看她。

她点点头,“我知道,可是苹果可以降火啊,你这样我怎么跟你说话?”

松司佐被她的话噎住,别扭了半晌,还是不情不愿地拿起苹果咬了一口,“说吧,你到底要怎么解释!”

他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脱掉外套,搭在一边,迎上他的目光。他终于看清了她的眼睛,里面有坦然、有镇定、有自信、有感激。就在他打量她的时候,她突然露出了愁容。

“松司佐,我以为那天你已经明白了。”

他不说话,耳边的嗡嗡声愈来愈响,震得他耳膜生疼,快要撕裂开了。

“即使作为朋友,我也可以帮你的。”不知道她有什么魔力,不管他多么的理直气壮,不管他一开始有多大的怒气,她一句话、一个微笑、一个拥抱,就能将这一切化为乌有。他何止是想做朋友。

听他这么一说,关明烟开心地笑了笑,“就因为是朋友,所以后来不是告诉你了嘛!”

“可是事后说还有意义吗?”

她拼命点头,“当然有意义,那天的时装周,我想你陪我一起去,好吗?”

时装周那日,S市人头攒动,平日里并不熙攘的大道挤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模特、设计师、记者和各界知名人士。

出发前,关明烟在镜子前紧张地做最后的准备。安颖帮她挑选衣服,来来回回已经忙活了好半天,还是没选出一件合适的礼服。要么,嫌露得太多;要么,嫌颜色太艳;要么,嫌样式太繁琐,就是没有一件称心如意的。最后,安颖实在无力,整个人仰头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绝望地吼道:“明烟姐啊……明烟阿姨啊……你到底要什么样的衣服啊……小女的资本有限啊!”

关明烟听见她哭丧的声音,顿时被逗乐了,一巴掌拍到她大腿上。

“小丫头,才几件衣服就见底了?我就不信,你就这几件礼服,快点,再去拿几件过来。”

安颖不情愿地起身又拿出一件单斜肩的紫色短裙,“这一件还是新的,买来我还没穿呢……姐,要不然你今天让我去吧,你把票给我吧,好不好?”

关明烟一把抢过衣服,开始试穿,“我把票给你了,我怎么办?你替我去吗?你会意大利语?今天杨安安要是没翻译,到时候钟习衡怪罪下来,你顶着?”

“苍天啊,我在大学里怎么就没有先见之明学意大利语呢……”

看着安颖抱怨连天、痛苦扭捏的样子,关明烟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镜子转了转身,“很好,我就要这件了。”

钟习衡携着亚洲名模杨安安款款而来,黑色轿车刚刚停稳,就被一群蜂拥而上的记者团团围住。钟习衡扫视一圈,没有看见心里一直念着的那个人,一团无名火在胸膛间越烧越旺。越是看不见那个人,她的身影越是清晰地在眼前闪现。

“罗。”

罗赶紧下了车,和紧跟其后的保镖们将记者们拦住,与主办方的保安们一起为钟习衡开出一条道路。

“她还没来吗?”钟习衡面色不悦,偏头问最先迎上来的那个半秃头男人。

“关小姐已经来了,在里面候着呢。”

听说她已经来了,他的脸上顿时显露出一丝愉悦,刚才的烦躁随之抛到脑后。

这一切,都被挽着他胳膊的杨安安看在眼里,她心里渐起醋火,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钟习衡加快了步伐,走进会场。殿堂内金碧辉煌,洁净的大理石地面隐约倒映出入的影像。

里面已经有些人了,高脚杯与高脚杯碰触的声音,人们交谈的声音,混杂着背景的音乐声,在钟习衡听来都是蚊子嗡嗡作响。他仔仔细细巡视一圈,终于在自助水果桌前看见关明烟。

“安安,你先过去和他们打声招呼,我马上过来。”钟习衡拍拍她的手,抽出自己的胳膊,朝关明烟走去。

杨安安的笑容终于落幕,阴着脸不悦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

“关小姐来得挺及时的啊。”钟习衡走到她的旁边,食指和大拇指并用,优雅地夹起一片哈密瓜,细细品尝。

“钟总吩咐的任务,肯定要好好完成。”看见是他,关明烟似是松了一口气。

从她刚到这里到现在,已经有不下五位男士上前搭讪了,有一位甚至过分地想要揩油,她也不是什么善女,直接将手中的红酒倒翻在他的衣服上。看着她表情淡然,钟习衡心里越是高兴,他就是铁了心不让她开心。

“能这样想最好。我女朋友已经来了,你也该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好好工作了。”钟习衡瞥了一眼她拿着的西瓜,六年过去了还是没变,一大桌的水果她只挑西瓜。

关明烟不理会他话语里的揶揄,啃完最后一片,拿纸巾擦了擦手,露出标准的工作笑容。

“好,我这就来。”

杨安安看着她款款走来,并没有多么雀跃,上前赶紧依附在钟习衡身上,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钟习衡也不劝阻,很有趣地看着她的反应。而关明烟很不给面子,一张僵硬的脸愣是挤不出一丝嫉妒。她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里默念,这对情侣怎么这么幼稚……

这时候,一位设计师走了过来,对杨安安说了一大堆意大利语。关明烟适时上前,对着那位设计师指了指杨安安,又指了指钟习衡。

“这位是著名设计师 Vicoy(维科伊),他对你的广告很有兴趣,他觉得你很符合他作品所需要的青春和靓丽。”

Vicoy又是一阵叽里呱啦,关明烟边听着他快速的话语,边对着钟习衡和杨安安翻译。

杨安安得意地挑起了眉,趁机故意炫耀,“告诉他,我只接受最有名的设计师的邀请,他们这些无名之辈我不稀罕。否则,也对不起钟习衡女朋友的称号啊。你说对不对,习衡?”钟习衡不言,犀利的目光只是注视着Vicoy。他从Vicoy的眼神里看出来,他并不是对杨安安有意,而是对关明烟有好奇心。

关明烟脸色变了变,小声提醒她,“Vicoy也是很有名的设计师,你这样说不太好……”

“你管我!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不过是一个翻译,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了,不要多管闲事!”

关明烟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Vicoy在一旁看着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他只是远远地看见一位身着紫色服装的女孩走过,美得不可方物,他便一路跟了过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孩居然认识杨安安,这给了他一个机会上前。他品着这个女孩的一颦一笑,心被挠得越来越痒,却突然感到一阵寒气。

站在关明烟身后的钟习衡一手搭在杨安安的腰间,一手插在口袋里,眼睛却紧紧盯住Vicoy,似乎要将他整个儿吞噬入腹。关明烟硬着头皮把杨安安的话翻译了一遍给Vicoy听,却只瞧见他愣愣地、出神地望着自己的身后。关明烟不解,回头看看钟习衡,他恰在她回头的前一秒移走了视线。

“对不起,你说什么?”Vicoy缓过神,看着关明烟抱歉地说。

关明烟再回过头看看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她摇头,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她清楚地看见Vicoy的脸色瞬间苍白。她不忍心想要瞥开眼神,她明白,这些话对于一位设计师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跑出来一条狗,似乎很有目的地冲着关明烟直奔而来。从小遇见狗就躲的她顿时忘了身在何处,手忙脚乱地又蹦又跳,同时失声尖叫,无措间拉着Vicoy转了一个圈。小狗追着她跑,边跑边吼,关明烟惊慌失措地又跑向了钟习衡,不顾他的身边还有杨安安,不顾这是时装周,不顾周围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她做了六年前做过无数次的动作。

她一跳,迎面扑向他,胳膊吊在他的脖子上,双腿环住他的腰部,泪眼汪汪地扭头看着那条狗。

“习衡,我怕。”

关明烟软绵绵的话语钻进钟习衡的耳朵里,刺激他的神经,融进他的血液,流入了心脏,让他又是疼痛,又是心痒。

杨安安故作镇定地站在一旁,美丽动人,她咬着牙用只有三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关明烟,你给我下来!”

关明烟摇摇头,贝齿咬着泛青的唇,她怕,她不要下来。她又转过脸,可怜巴巴地看着钟习衡。他应该明白,自己对于狗有多恐惧。钟习衡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一直托着她的手突然一松,关明烟失去了支撑,掉了下来。

眼里有生气,有难过,有痛苦,有决绝。

六年,真的不是一眨眼的时光,一个脚步的距离。

“关小姐,公共场合,请你注意分寸。”

明明距离这么近,她却感觉这一辈子都触摸不到他了。他眼神冷漠,甚至带着些嘲讽,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她的着装。

她穿着裙子,确实不适合做那样的动作。

关明烟望着钟习衡有多久,那条小狗就在她身边就吠了多久,直到闻声赶来的松司佐拨开人群。

“明烟,怎么了?”

关明烟恍惚地感觉到自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她听见松司佐带着怒气的声音。

“这是谁家的狗?这里是可以带宠物的地方吗?还懂不懂点规矩!”

关明烟没看见是谁带走了那条狗,她记得自己随着那个拥抱,转了身,垂下了头,默然地离开了被人群包围的地方。

然后,她哭了。

“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呢?六年的时间,就六年的时间,他就把曾经的十六年抹得一干二净!松司佐,你说他到底还是不是人?就是一块石头都比他有良心!”吼完,关明烟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手指摇摇晃晃地指着前方,眼神迷离中闪着泪光。

松司佐轻叹一声,欲夺下她手里的酒杯,“明烟,你喝醉了。”

“醉?我喝醉了?我清醒着呢!我清醒地认识到我和他——钟习衡没有以后了!没有了!连过去也没有了!”

关明烟跌跌撞撞地使劲儿挥舞着胳膊,橘黄的光晕下,钟习衡好像一步步朝她走来。

关明烟哭着冲上去,对着空气一团乱挥,却扑了个空,跌倒在地上,一头秀发就着泪水黏在她的脸上。

她痛苦地闭上眼。此刻,若能让我死,便好。

松司佐锁着眉,眉间流露出痛苦与憎恨,他将明烟抱起,慢慢走出酒吧。一阵冷风袭来,怀里的人本能地缩了缩,即使在梦中,她也不是快乐的。

他知道,停在路边的兰博基尼是钟习衡的,此刻他正坐在里面凝视着他们。松司佐的脚步变得更加坚定了。

那天过后,关明烟决口不提钟习衡。这三个字已经自动被 Rex 和松司佐屏蔽了。偶尔Rex会关心地问起下毒的那件事,也只是说“那个人”。

就在她平静地过了三天之后,“那个人”突然出现在她的报社楼下。

“下来。”关明烟正在写那次的采访稿,突然接到一个未知号码的电话。刚按下接听键,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冷漠的声音。她惊讶地打开窗户,朝下面望了望,一辆帅气逼人的兰博基尼停在他们的楼下。周围的女同事已经指指点点地朝下看了。

“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这么招摇?”关明烟一边说,一边下楼。

钟习衡似乎心情不错,“我为人是低调的,只是骨子里高调,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掩藏不了。”

关明烟不屑地撇了撇嘴,“我下来了。你把车子开远一点。”

那边似乎传来低低的笑声。他在笑什么?

“那你到街角的咖啡厅等我。”说完,他便按掉了电话。

“嘿!怎么不懂礼貌啊?”关明烟看着手机,一股怒气冲上来,把高跟鞋踩得啪嗒啪嗒响。

关明烟走到咖啡厅的时候,钟习衡已经不紧不慢地端着一杯咖啡,正在慢慢地品尝。他就像一个磁场,将周围女性的目光紧紧吸附。

关明烟撅着嘴巴慢吞吞地走过去。不就喝杯咖啡吗?需要把袖子卷起来、扣子解开吗?又不是和别人打架!

“钟总找我有事?”关明烟挑着眉在他的对面坐下。

“我帮你点了杯卡布奇诺,我记得你很喜欢。先尝一下吧,不急。”钟习衡意外地对她笑了笑,推了推她面前的杯子。

他在搞什么鬼?关明烟狐疑地看着他,他到底想怎么样?一会儿凶怒,一会儿温柔,让她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钟总的记忆力还真独特,总是能在不该发挥作用的时候发挥作用,在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不发挥作用。”

听着关明烟的话句句夹刺,钟习衡不生气也不反驳,只是浅笑着看她。关明烟被他的眼神注视得越来越不舒服,端起面前的卡布奇诺,一口猛喝。

“好烫——”关明烟捂着嘴巴,钟习衡含笑地从旁边一杯子的冰块里拿出一块,递进她的嘴里。

顿时,关明烟感觉脸颊火烧火燎,滚烫得可以烤番薯了。

“关小姐,我郑重地向你道歉,那天我不该把你放下不管不顾,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是我错了。”

钟习衡道歉的态度诚恳得让人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钟习衡了,他愧疚的眼神让人看着心疼,一向冰冷的面容写满了对不起,他甚至还微微低下平时高昂的头颅。

关明烟怔住,一时无言。

这,这还是钟习衡吗?这还是那日冷面对她的钟习衡吗?这还是那日对她见死不救的钟习衡吗?

“你……你这是怎么了?”关明烟连语气都变得温柔了,她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他。

钟习衡眼里一闪而过一道亮光,倏地就消失不见。

“明烟,你是我带去的翻译,我也知道你从小害怕狗,但是我为了自己和女朋友的形象,把你故意扔在那里,是我的不对,也是我不该。我是真心想要道歉说声对不起的,希望你能接受。”

关明烟的心在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就开始一路下沉,似坠入了无底洞,永远到不了最深处。

他明知自己那么害怕狗,他明知当日自己前去是为了他,他明知一切由他而起,却可以为了杨安安,就舍弃一切于不顾,把自己撂下,哪怕下一秒自己可能就会被那只狗咬。

她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变得冰冷。

“钟习衡,谁稀罕你的道歉。”关明烟一字一字地蹦出来,语气冰冷至极。

关明烟铁青着脸,起身,拉开座椅,巴不得下一秒就回到办公室,离开这个鬼地方。

钟习衡拉住她的手,轻轻一带,将她身体扭过来,拥入怀里。熟悉的味道再次扑鼻而来。

“明烟,你有多生气,我当初就有多恨你。”

关明烟心理上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她在他怀里转过身,举起手,攥成拳,对着他的胸口一拳又一拳地砸下去。

钟习衡不再反抗,嘴角勾着笑,任由她打骂。

时光倒退回大学时代。

“钟习衡!我要杀了你!”刚得知钟习衡因为要参加国内大学生演讲比赛而推迟回家日期的关明烟,站在宿舍的阳台,手里握着手机悲愤地仰头大吼。

“哟?美女关明烟也有被人抛下的时候啊?”正在啃着苹果的杨安安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着发飙的关明烟。

室友顾婉上前把她手里的苹果打掉,“杨安安,够了。不要没事找事,最近我可正缺个练手的……”说完,她捏了捏自己的手,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杨安安敢怒不敢言。

“明烟,你也知道,钟习衡一直是院里老师最偏爱的学生,何况他又得过省级演讲比赛的第一名,被派去参加国内演讲大赛也是情理之中啊。这不是他的错。”顾婉上前勾住关明烟的肩膀,把她拉进了宿舍,递给她一杯水,“和他生气,吃亏的永远都是你。”

本就不快的关明烟,听她这么一说,更是火冒三丈,“凭什么每次吃亏的都是我?”

顾婉吧唧吧唧地吃着零食,顺带瞄了她几眼,“就凭你喜欢他喜欢得无可救药,神也救不了你。”

对,从小到大,关明烟只爱着一个人,就是钟习衡。

可是爱他,就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权利吗?别人爱你,你不是应该好好待她吗?

可钟习衡偏不。从小学二年级他们认识开始,他便没少欺负她。往她的白裙子上洒墨水,擅自改掉她作业本的名字,故意让老师误会她没交作业,冒充他人给她写情书,看着她当众出丑,在她的书包里放毛毛虫,明知她害怕狗却故意放狼狗追着她跑。

长大些,钟习衡变得寡言,经常把她耍得团团转。他就像她的守门员,把上前搭讪的追求者一个一个踢开。一学期下来,学校里所有的男生似乎都默认了关明烟是钟习衡的女朋友。而她每每质问他的时候,他只站在一旁手插裤袋,眼望天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淡然模样。

这样坏的钟习衡,关明烟偏偏爱得死去活来。

真的没有给他权利伤害她吗?答案连关明烟自己都不好意思否定了。

关明烟坐在回家的火车上,思考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比朋友……多一些,比恋人……少太多了。到站了,她收起万千思绪,急急提着行李下了车。人多拥挤,她的斜挎包已经从身前移到了身后,被人群推拥着,她也顾不上这些了。好不容易走出了火车站,她放下行李箱,扶着腰直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就在她休整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悄贴近她的身后,悄悄解开包带的纽扣。关明烟感到有点不对劲儿,还未来得及转身,那个人就抢过她的包,夺包而逃。

“喂!喂!你给我回来!有人抢劫了!有人抢劫了!”

包里有她的身份证、钱包、化妆品和一些简单的必备物品,还有,还有钟习衡送给她的一个姓名挂件。

关明烟立刻追上去,眼看着就要追上了,那个女孩儿瞬间掏出一把刀,对着她刺过去。关明烟一惊,及时收脚,本能地抬起手臂,拨开那把刀。那瞬间,她听见皮肉绽开的声音。周围有人上前将抢劫的女孩儿抓住,牢牢地把头按在地上。关明烟捂着血流不止的胳膊,头皮发麻。

这时,民警赶过来,揪住那个女孩儿的头发,逼迫着她把头抬起来。

“又是你,惯犯!带走!”

直到这时,关明烟才觉得后怕,哆嗦着手拨通了钟习衡的电话。过了许久,电话终于通了,那边的嗜杂声几乎盖过了他的声音。

“喂?”听到熟悉的声音,关明烟突然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钟习衡赶过来的时候,关明烟很狼狈地坐在医院的走廊上,胳膊像木乃伊一样包裹着一层层纱布。

钟习衡紧紧地把她搂住,任她用另一只手在他身上又打又挠又抓,最后她踮起脚尖,一口咬在他裸露的脖子上。钟习衡倒抽一口冷气,语气淡定坚决,“关明烟,做我女朋友,你没得选择。”

想到这儿,关明烟眼睛一亮,猛然推开钟习衡,尖声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她是谁了!也许她就是……我明白了!”

抿嘴笑着品味怀里的柔软的钟习衡有些不悦,她想起什么了这么兴奋?

“你什么……”钟习衡未来得及问,她便推开他奔出了咖啡厅,留下钟习衡一个人,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睛渐渐眯起。

关明烟返回办公室,让安颖帮自己请假,连理由都没来得及说,就又奔进了电梯。关明烟盯着电梯里的数字,摸着狂跳的心脏,激动不已。刚刚在咖啡厅,钟习衡抱着她让她打骂的那一幕太熟悉了,她忽然就想起那个抢她包的女孩儿。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看 Rex 的女朋友恩茜那么眼熟了,因为她就是那个抢她背包的人!

关明烟拦住一辆出租车,急急地朝 Rex 家驶去。她抚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平息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给 Rex 打了个电话。过了十几秒电话才接通,关明烟还未来得及说话,那边传来了粗重的喘气声。

“谁?”耳边传来Rex欲求不满的粗哑声音。

“是我,明烟。你……你现在……”听着那边激情的声音,关明烟面红耳赤,语无伦次起来。那边突然没了话音,直接挂断了电话。关明烟将手机渐渐攥紧,手心溢出的汗渍模糊了屏幕。半晌,她缓缓对司机说:“司机,我们直接去警察局吧。”

警察局坐落在城市的一环边缘,大门旁边有两棵参天大树,遮住炎炎烈日。关明烟下了车,心里反复地问着自己,该不该,要不要,能不能,行不行……他是她的朋友,毋庸置疑,她是希望他幸福的。可若这个人是恩茜,一切就都变了样。

关明烟权衡再三,还是走进了警察局。

“明烟?”她尚未理清楚第一步到底要怎么做,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个身着衬衫休闲裤的美女,望着她满脸惊喜。

关明烟走上前,脑海中从前的影像慢慢与眼前的人合为一体,“顾婉?”

“啊啊啊——对对对,就是我就是我!明烟?”顾婉听到自己的名字,刚才还仅存的一点疑虑顿时烟消云散,扑上去,搂住关明烟的脖子,激动地抱着她打圈。

“停停停停停!我头晕。”被她勒住了脖子的关明烟没转几圈就投降了。

关明烟抱住她,哽咽着。千言万语,到了此时此刻,却成了无言。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顾婉把她拉进自己的办公室,替她倒了一杯水,在她身边坐下。

关明烟接过水杯,放到了旁边,拉住她的手,“有一段时间了。我丢了你们所有的联系方式,一直想要找你。真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

顾婉平稳了自己的气息,笑着答:“有缘千里来相会。对了明烟,你今天过来干什么?出了什么事吗?”

笑容从关明烟的脸上散去,关明烟稍稍松开顾婉的手,却瞬间被她抓得牢牢的。看着顾婉的目光,关明烟突然明白,她是在给自己一点勇气,一如当初。关明烟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尽杯子里的水,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

顾婉的脸色有些凝重,关明烟的心开始下沉,比刚才更加难受,握住杯子的手指也一点点攥紧,企图扣住仅存的温度。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顾婉松了松她的手,改换一个姿势,变得温柔,暖意直达人心。

关明烟的嘴角边挂上一抹苦笑,“比起看着他最后痛苦地沉沦,以至人财两空,我宁可他现在痛极一时。”

顾婉长叹一口气,往后靠了靠,阳光透过窗帘照亮了整个房间,她迎着这份光,徐徐开口。

“明烟,六年了,你怎么一点都没变……”

一场鱼水之欢过后,Rex心满意足地把怀里的可人儿搂紧。鼻翼间盈满了她秀发的香气,修长的手指穿插进她的发丝之间,缓缓向下。

“恩茜,你的头发好香啊……你怎么可以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胸口间突然传来咯咯的笑声,随即一个小脑袋探出来,“我就是要你为我神魂颠倒!”

恩茜时而妩媚,时而清纯,时而坏,时而乖,让 Rex 如痴如醉,恨不得能立刻死在这温柔乡之中。他垂下头吻了吻她的眉宇,轻言,“听说吻在这里是承诺。”然后向下,又吻了吻她的双眸,“吻在这里,是占有。以后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恩茜咬住他乱动的手指,“Rex,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少了什么?”

她拉住他的手指,滑过她平滑细腻的胸前,眼神挑逗暖昧。

“我家的恩茜眼光那么高,看上了哪条项链啊?”Rex兴致很高,任由她胡作非为。

“很贵的一条……”

“买呗……等等,我的电话,可能是明烟的。”Rex翻了一个身,拿起手机。

“喂,明烟?是我啊……现在?对啊,恩茜在我家……”他伸手又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笑得格外灿烂,“可以,我们这就来。”

“怎么了?”恩茜抬头。

“她说要有礼物送给我们,叫我们去吃饭。”

“送礼物?”恩茜迷糊地看着他起身穿衣。

Rex捏捏她的鼻头,“凭着我和她的交情,早该送礼物给嫂子了。”

恩茜听他这么一说,笑嘻嘻地起身找衣服穿上。

夕阳映红了远处的天空,染得连阳光都变了色。关明烟坐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宁静祥和的林荫小道,表面的静与她内心的躁衬出了强烈的对比。

关明烟啊关明烟,你怎么忍心亲手葬送 Rex 的幸福呢?难道你忘了当初在美国发生的那些事情吗?是谁半夜三更驱车近百公里去接一个心血来潮看海的人?是谁不顾自己的结业答辩冲进公寓把昏倒在笔记本前的你送进医院?是谁在迪吧为你挺身而出却被人揍得鼻青脸肿?是谁愿意听你的满腹牢骚陪你喝酒至天明?

关明烟,你怎么舍得呢?

顾婉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人,她们从大学第一天进宿舍开始就同进同出,无话不说,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即使关明烟不说,她也明白此刻她的内心有多么难受。

“明烟,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先避一避,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了。”顾婉的目光扫过周围几个便衣警察,他们分布在她们的周围,随时待命,上前抓捕恩茜。

关明烟扭过头,散漫的目光过了几秒钟才聚焦在她的脸上。

“不用了,我……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

顾婉心一痛,抿紧了唇不再言语。整个餐厅的气压瞬间降低,静待暴风雨的侵袭。

伴随着一阵风铃声,Rex拉着一个染着酒红色头发的美女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明烟,你是不是等很久了?对不起啊,路上有点儿堵车。”

他刚落了座,坐在关明烟对面外表温柔美丽的女人就猛然起身,指着依旧挽着 Rex 胳膊的恩茜大声吼了一句,“快点抓住她!”

几个男人直接把恩茜按在桌子上,Rex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恩茜就被一双手铐铐住,被带上了警车。

关明烟走了过来,满脸内疚,“Rex,对不起,是我报的警。恩茜是一个小偷和抢劫犯,她曾经抢劫过我的包。更重要的是,我怀疑是她下的毒。那天,只有她去过你家。在饭菜里下毒于她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

听完她的话,Rex回想起那天被自己忽略的一个细节。

那天,他做好了饭菜,然后恩茜走过来,笑得好灿烂好美,软软的胳膊圈住他的脖子,送上一记热吻。在荷尔蒙的作用下,他忍不住……事毕,恩茜推着他进了浴室。Rex的头轰一声炸开,木讷的目光渐渐露出痛苦和不敢置信的纠缠。

关明烟明白,她的推测对了。

“所以你去报了警,把她送进监狱了?”出乎她的意料,他开口就是冷冰冰的话语。

“Rex?”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就算是她投的毒,就算我替她背黑锅,那也都是我的事情,关你屁事!谁给你权利这么做的?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朋友?恩茜是我的女朋友,你知不知道!”

Rex的怒气早在她预料之中,虽然心里有了准备,在听到这样冰冷戳心的话时,她的身体还是猛地一僵。

有没有权利,知不知道,该不该……这些都是在她的脑袋中盘旋了许久,难以判定的问题。不是没有思量过,不是一时冲动,借此泄愤,而是为了他,是为了对得起“朋友”这二字做出的选择。

关明烟品味着嘴里的苦涩,“Rex,她不是一个好人,你和她在一起,她纯粹就是为了骗你的钱,我现在这样做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你口口声声假慈悲地说为了谁谁好,但真正伤的根本就是你千方百计所谓的想要保护的人!”

他的话宛如一个晴天霹雳,关明烟愣在原地。这辈子她最不信的就是谁对她说怎样做是为了她好的话,而今天,当一切都失去解释的意义,当所有的理由都变得苍白和徒劳,原来她也只能无力地说出这番话。

“我真的……”关明烟扶着桌子,口干舌燥,眼眶干涩,整个人快要虚脱。

Rex一挥手,“够了,关明烟,从今天起你不是我的朋友了,我没那个福气求你对我好。你让我恶心透了。”

说完,他一刻也不肯多待,转身就冲出了饭店。

顾婉与他碰了一个正面,看着他匆忙离开。而偌大的地方只留下关明烟单薄的身影。

“明烟,怎么了?”顾婉上前,搂住她。撩开散落到前面的长发,一滴冰凉的泪水砸在顾婉的手背上,顾婉心一惊,踌躇了一秒,用手指轻抚她的脸庞。

指尖到达的地方一片湿润,弥漫着刺骨寒意。

关明烟迷迷糊糊地被顾婉送回了家,安颖早已经在楼下等着她了。

安颖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时就紧张得不行,对方又是警察,更是要了命地来回走着打转。看到表情木然的关明烟,她的心顿时仿若坠入万丈深渊。

“明烟姐怎么了?”

“你是她的室友安颖?我是她大学同学,我叫顾婉。”顾婉顾不得和安颖多说,“赶快送她上去吧,她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把关明烟扶到沙发上坐定,顾婉已经累得直不起腰,她接过安颖递过来的饮料,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一直以为明烟瘦瘦的,怎么架起来那么重啊!”

安颖没有心思听她抱怨,赶紧问道:“顾警官,明烟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正在给自己灌饮料的顾婉听到“顾警官”三个字,被呛了一下,“叫我顾婉姐就好。”

“哦哦,顾婉姐—一古玩街?”安颖默默地喝了一口牛奶。

等到顾婉喘过了气,她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听完事情的前前后后,安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合都合不拢了,“恩茜是女土匪?”

顾婉没咽下的饮料以抛物线的运动路线喷了出来,想了半天她点点头,“你也可以这样形容她。”

安颖长长地“啊”了一声,“明烟姐的人生太丰富多彩了。”

顾婉理了理贴在额头上的碎发,又甩了甩自己的短发,“你没见证她的大学生活,那叫一个狗血,什么事情不靠谱,她就遇到什么事儿。”

“呃——顾婉姐,您这算夸她吗?”安颖小心翼翼地咬准了音。

顾婉果断地摇了摇头,“我从来不夸比自己优秀的女人,关明烟也不例外。”

安颖扑哧笑了笑,拉起关明烟的手,“明烟姐,我好想听你说你大学的事情哦——等你有空了,给我讲讲好不好?”

关明烟没有反应,脸色苍白,红润的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安颖求救地看了看顾婉,谁料,她却直接起身了。

“恩茜已经抓捕成功了,但是还有审问之类的后续工作在等着我,我就先回局里了,明烟就交给你照顾了,有什么事情你就打我的电话,她的手机里有。”

“哎!你别走哇,你走了我怎么办……”安颖扑腾了两下,没抓住她的手。

看着眼前表情僵硬,没有丝毫人气的关明烟,安颖咬了咬嘴唇,霍地起身,双手握拳,“好吧!我决定了!”

说完,她拿出家里所有明着摆放着的或者暗地里藏匿着的酒,摆放在茶几上,哗啦啦全部打开了。

“明烟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不好受,肯定什么都不愿意说,那咱们就不说,来喝酒。”关明烟看了看摆在眼前的瓶瓶罐罐,=话不说,拿起一瓶啤酒就往嘴里灌。

安颖目瞪口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

“明烟姐,你,你不能这样猛灌酒啊……”安颖扑上去想要夺回酒瓶。

正想借酒消愁的关明烟怎么可能就此罢休,手臂一抬,便让她扑了个空,然后举起酒瓶又往嘴里灌了几口。

“我喝的是啤酒,不碍事不碍事。”

安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要不咱们出去喝?去迪吧好好放纵一次,不醉不休?”

关明烟把最后一滴啤酒饮尽,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她,又似望着窗外的夜空,喃喃道:“不醉……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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