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4501200000006

第6章 恐怖的沙妖

玄奘大吃一惊。对于沙漠尘暴,他早已领教过多次,此时一见,忍不住高呼一声:

“沙暴来了,快走!”

刚说到这里,一层厚厚的风沙就扑进他干裂的嘴里,让本就口干舌燥的他更加难受。

几个常走大漠的手力不待吩咐,已经加快了步伐。

伊塔双目圆睁,震惊得无以复加。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刚刚才说到沙妖,沙妖就到了?这难道就是“怨憎会”?可是,这也未免太快了吧!

正想着,一股大风便将她裹了出去。她瘦小的身躯根本无力抵御这种狂风,只能紧紧抱住身下的坐骑,才总算没被吹出太远。

回过头才发现,身后已经看不到天了,更见不到人,只有漫天漫地的沙尘,带着逼人的气势朝她压了过来。伊塔觉得自己已经堕入地狱,身体如一片树叶般随风飘荡……

马队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手力们连人带马抱成一团,还是被吹出了数十丈远。他们挣扎着,尽量不让自己和同伴离散。

安归用一根绳子将自己同另外几名手力拴在了一起。帕拉木昆则一手一个,抱住了两个被狂风刮得晕头转向的小沙弥。道诚更是寸步不离师父左右,高昌特史欢信也紧紧跟在他的旁边。

而在另一处,索戈同道信、赤朗等人聚拢了七八匹马,让它们围成一圈卧倒,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风沙。

谁知赤离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长嘶一声便跑开了。道信伸手去抓它的缰绳,却没有抓住,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漫天的沙尘中……

“别管它了!”赤朗喊道,“我猜它一定是去找法师了!”

“真是匹好马!”道信伏在地上,感叹道,“记得当初在高昌的时候,我看它又老又丑,还瞧不上呢。”

赤朗道:“我听说,汉人有一句俗话,叫作什么,什么……不可以貌相,嘿嘿,好像就是这么个意思。其实人也一样,要说漂亮,伊塔倒是挺漂亮的,她能干什么?”

“那个该死的……”索戈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喘了口气,总算把后半句给憋了回去,“那个女人,法师还说她不会给我们带来灾难。嘿嘿!现在倒好!”

“索戈,别担心!”道信在他的耳边大声说,“等过了这个沙漠就到龟兹了!”

“嗯。”索戈闷声道,“我以前只盼着能早到龟兹,好和我的妻子见面。现在嘛,我更盼着早点摆脱这个该……女人!”

漫天的黄沙遮天蔽日,几乎看不到旁边的人。他们的身上越来越沉重,不断打过来的沙子几乎快要将他们掩埋了。

“你们说那个女人怪不怪?”索戈摇晃着脑袋,抖掉头上的沙子,苦笑道,“什么不好提,偏偏要提沙妖!嘿嘿,这回她开心了吧?”

“快跑啊!沙妖来啦!”后面的商队惨叫着四散奔逃。

听到这个声音,玄奘才注意到,不远处,山一样的沙丘就像一个会跑的巨型妖怪一般冲向那支商队,跑在后面的人稍稍慢了一点就被它吞食……

“保护货物啊!”赛里兹在昏黄的沙尘中歇斯底里地喊着,“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乱跑什么?我花钱雇你们,就是要你们临阵脱逃的吗?!”

可是他的商队成员们显然都已经被凶猛的“沙妖”吓昏了,一个个如没头苍蝇般到处乱窜,哪里还听他的指挥?

“回来!你们……咳咳,都给我回……”赛里兹刚说了这几个字,嘴里立即塞满了沙子,他呜呜地发出声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都……噗,啊呸!”他一面吐着沙子,一面还在呜呜哝哝地说道,“都……呸,呸……都给我……咳咳……回来……噗……呸……”

就在这时,一个人拉住了他的手臂,耳边传来塞罗的声音:“阿爹!快跑吧,沙妖来啦!”

“货……货……”赛里兹满嘴都是沙子,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塞罗俯在他的耳边大声喊道,“我会保护住货物的!阿爹,你带着珠宝,快跑吧!”

对!珠宝!赛里兹猛然清醒过来。该死的!绝不能让那些值钱的珠宝丢了!

流沙越来越近,遮天蔽日,直让人透不过气来。伊塔的脚提得稍慢了些便立刻陷了进去,幸好玄奘从她的身边跑过,一伸手拖住了她,才没有让她深陷流沙之中。

不断地有人倒下,倒下的人很快便被滚滚而来的沙丘掩埋。四下逃窜的商队将丝绸、玉器等物摔了一地,这些值钱的物件也同样被流沙深埋。

伊塔已经受不住了,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流沙纷纷涌来,已经没过她的小腿,让她再也提不起腿来。

“我完了……”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觉得自己的手被人一把抓住,整个身体被一股力量提了起来,不再下陷。

朦胧的光影中,伊塔看得清楚:抓住她手的是玄奘,他又救了自己一命!

在这一瞬间,伊塔僵了一下,心中立即迸发出满满的喜悦和温暖,竟忘了他们眼下的处境。

实际上,他们远没有脱险。流沙的力量很大,拼命地将这个“猎物”往下拽,玄奘用尽力气,不仅无法将她拉出,反而自己也在慢慢下陷。

道诚大吃一惊,在玄奘身后紧紧拉住师父,三个人中数他的力量最大,但是这种力量在流沙面前却是那样微不足道。

现在,流沙已经没过玄奘的小腿,而他身后的道诚也开始往下陷了。

玄奘心知不妙,再这样下去,三个人都得死!

“道诚,你放手!”玄奘低喝道。

他一开口,嘴里就进了沙子,手上的力量也不由自主地松动,伊塔轻哼一声,又往下陷了一点。

道诚紧咬着牙,死死拉住师父,不放手也不说话。

他在心里喊着:“师父,你放手吧,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但玄奘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手,他知道自己一旦放手,伊塔必死无疑。

站在一旁的欢信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挥舞着双手直叫:“你们这些傻瓜!快放手啊!能活一个是一个啊!”

可惜没人听他的,道诚的眼中只有师父,而玄奘也不能随便放弃伊塔的生命。

伊塔的身体已被流沙埋了半截,呼吸艰难,神志昏昧。她抬起头,看到玄奘咬着牙在风沙中用身体保护着自己,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难过。

与这一刻相比,这一路的风尘仆仆、委屈惊吓,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赤色身影从欢信身边飞掠而过。欢信见了,顿时大喜过望:“赤离!快,快救你的主人!”

老马赤离这一生不知走过多少回沙漠,也不知见识过多少次险情,这会儿一见眼前的情形,就什么都明白了。

它长嘶一声,四蹄撒开,直奔伊塔而去。

玄奘大惊,想喊,却已喊不出来。

赤离如一阵风般掠过玄奘,跑到伊塔的身边。它一停下来,马腿便在流沙中陷下半截。它不但不往上提,身体反而向下蹲了蹲,以便让伊塔能够骑上自己的背。

欢信在外面大喊:“伊塔!快上马!”

伊塔明白过来,将空下来的一只手扶着马背,试图爬上去。

刚爬了一半,赤离的身体就已经陷下去了一大半,它将马头朝伊塔身下一拱,用力一扬,伊塔便爬到了它的背上。

玄奘立即放脱她的手,老马身子先是一沉,紧接着前蹄猛然抬起,长嘶一声人立起来,将背上的女子扔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由于用力过猛,它的身体也在急剧地下陷!

玄奘的手上没了伊塔,骤然变得轻松起来。他想再去拉赤离出来,可是道诚哪容他去拉,在他的身后猛一用力,两个人一齐倒飞了出去。

三个人摔倒在沙地里,风沙的压迫使他们几乎爬不起来。欢信手忙脚乱地扶起伊塔,想看看她的伤势,伊塔却挣扎着,呻吟道:“我,我没事……你别……别……碰我……”

“我没别的意思。”欢信一脸无辜地说道,“就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玄奘一能行动,立即朝刚才的方向爬了过去,他心中怀着侥幸心理,想看看赤离还在不在。

那匹老马聪明绝顶,或许它有自救的能力!

不,不是或许,它一定有能力自救!

谁知刚爬了两步,就被道诚一把拽住:“师父别过去!那边都是流沙!”

话音刚落,流沙已经从他们身边滚滚而过,所过之处如丝绸般光滑平坦,赤离更是连影子都见不着了。

玄奘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体一晃,险些昏了过去。

风沙略略停歇了些,四个人这才发现,赛里兹居然也跑了过来,虽然满面沙尘,衣衫破损,狼狈不堪,怀里居然还紧紧抱着一些珠宝。看来,灾难确实能让一个人的潜能爆发出来。

“你儿子呢?”道诚用力吐出嘴里的沙子,问这个商人。

“我不知道。”赛里兹哭丧着脸说。

道诚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珠宝,不禁皱了皱眉:“哼!你不护着儿子,却护着这些珠宝,还真是个‘本分’的商人!”

正说着,远处再次传来可怖的风声。

“师父快跑!”道诚一手拉住玄奘,一手拽着欢信,朝风切面跑了过去。

欢信紧紧拉着伊塔,伊塔却挣脱了他的手,跑到玄奘身边。

玄奘抓住伊塔,扭头冲赛里兹喊道:“快跟我们走!丢掉那些杂物!”

一面说一面想:这珠宝商,也真是昏了头,抱着那些东西,如何跑得快?

可是赛里兹说什么也舍不得将这些值钱的东西丢了,死死抱住,被风沙吹得踉跄而行。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这一行人推倒在地,热风吹走了局部的氧气,强烈的窒息感令他们几乎昏迷。

伊塔的手还在玄奘手中,这令她很是欣慰,即便很快就要死去,她感觉也值了。

好在他们是在风的切面处跑,风沙还不算太大,只将他们埋了一小半。

很快,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玄奘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竟是湛蓝的天空,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这大漠的脸,变得也实在太快了。

弟子道诚爬了过来,伸手搀扶住他:“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玄奘喘着气说。

两人一起动手,将身陷沙中的欢信和伊塔也挖了出来。

欢信一出来就不停地干呕,从嘴里往外抠着沙子,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这沙子就是抠不干净。

折腾了这么久,伊塔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软绵绵地靠在玄奘身上。

玄奘轻轻放下她,让她靠在旁边的一座沙丘上休息。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前方的地上有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拾起来一看,竟是一颗绿宝石!

“好漂亮的宝石啊!”伊塔低声惊叹道。

“在哪儿呢?我看看……”欢信忙凑过来,看到玄奘手中那颗绿色的宝石,先是一怔,随即便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道,“这不算什么,高昌有比这大得多的宝石!伊塔你若是喜欢,我就能给你弄到!”

“我不喜欢。”伊塔扭过了头。

“伊塔,你不要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好不好?”欢信显得有些无奈,在伊塔身边坐了下来,“刚才若不是我叫赤离过去救你,你们三个只怕都得死啊!”

“可是现在赤离死了。”伊塔伤感地说道,“也不知师父心里有多难过呢。”

“死了马总比死了人强吧?何况我救了你,不就等于救了你师父?”欢信忍不住提醒道。

伊塔扭头看着欢信:“就算你说得对,我也不必承你的情。赤离是我师父的马,它是为救师父才去救我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说没有关系呢?欢信刚想辩白,就被伊塔打断了:“好吧,就算跟你有关系,也不代表我就应该嫁给你。你救一个女子,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嫁给你吗?”

欢信没有想到这女子说话竟是如此直截了当,当场被她噎住,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玄奘此时已经离开了他们,和道诚一起继续朝前搜索。很快,他便在这颗宝石前面不远处又拾到了一串珍珠项链。

“这一定是那个要钱不要命的商人丢的。”道诚猜测道。

玄奘点了点头,朝周围看了看。

既然要钱不要命,他就绝不会丢掉这些东西!

换句话说,珠宝在这里,他本人就不会在太远的地方。

果不其然!师徒二人在一座沙丘后面发现了头下脚上、几乎完全被掩埋的赛里兹。

两个人立即动手开挖。

远处,一个大汉从沙中钻了出来。

玄奘见了,忍不住喜出望外,此人正是帕拉木昆!

接着,从这个大汉的手臂下又伸出了两颗小脑袋,自然是道缘、道通这两个小沙弥了。

“师父!”

“师父!”

两个小沙弥经历了这场罕见的风暴,腿还很软,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

“道缘,道通!”玄奘激动万分,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你们没事,太好了!”

他又指着沙中的赛里兹道:“快,帮我把他弄出来!”

这时,道信、索戈等人也都跑了过来,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就将脸色憋得青紫的商人给挖了出来。

玄奘将手搭在赛里兹的脉搏上,仔细地听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他还活着!”

听了这话,安归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泄气地说道:“真是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哪!”

索戈在一旁冷冷地说:“真正的祸害,沙妖都不肯收的。”

说罢,有意无意地瞥了伊塔一眼。

玄奘俯下身,抠出赛里兹口中的沙土,然后将双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压着,帮助他恢复呼吸。

这招很灵,不一会儿,那商人便轻声哼了出来。

玄奘大喜,回身取了个水袋,往他口中灌了几口水。

这几口水让赛里兹彻底活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先是看到玄奘,紧接着,干渴的目光便落在他手中的水袋上,那双黯淡的小眼睛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

突然,他大喝一声坐了起来,一把夺过水袋,猛地朝自己口中灌去。

玄奘完全没有防备他这一手,倒被他给吓了一跳,见这商人拿着水袋笔直地往嘴里倒,反倒替他担心:“檀越慢点!你现在不能喝太多,慢点!”

可赛里兹喝得性起,哪里肯听?

周围的人全都皱起了眉头。

索戈阴沉着脸,踏前一步,劈手夺过了水袋。

水袋很轻,里面的水显然已经不多了。

赛里兹重又躺倒在沙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此时日已西沉,玄奘抬头看了看天,阴阴的,谁知道还会不会再起风暴?

“人都来齐了吗?”他一面问,一面将目光从人群中扫过。

还好!手力们大都有一定的自护能力,整个马队无人失踪,也无人遇难,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马却只剩下了七八匹,这还是索戈等人的功劳。没办法,灾难骤临,顾人尚且不暇,又如何顾得上马?

“看来,那二十多匹马,都被流沙给埋了。”索戈难过地说道。

“赤离也被埋了……”伊塔轻声抽泣道。

提起赤离,玄奘的心猛地一紧,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刀子狠狠地剜了他一下,痛得他差点窒息。

他闭上眼睛,轻轻地诵上几声佛号,却依然无法止息那潮水般溢出心间的痛楚。泪水和着沙粒,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

“师父。”道诚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接下来便是比铅还要重的沉默,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的法师,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玄奘强迫自己将心中的百转千回压了下来,神色如常地开口道:“我们须得赶紧离开这里,争取天黑之前,找到一个安全点的宿营地。到了那里,再为它们……超度吧……”

众人都在点头,道通伸手抹了把眼泪,满是黄沙的小脸顿时变花了。

玄奘看了一眼茫然坐在地上的赛里兹,心里暗暗替他难过。

同自己的队伍比起来,商队的损失要惨重得多,除了赛里兹,其他人全都不见了。

此时的赛里兹,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他的亲生儿子,那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还有他的那些一路随行的同伴,就这样被沙妖活活吞噬。一百多人出发,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世间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情吗?

玄奘默默走到赛里兹身边,将拾到的绿宝石、珍珠项链等物取出来,放到他的面前:

“这些物件是檀越的吧?”

他也不指望这些东西能够安慰这个可怜的商人,只想跟他说几句话,让他稍稍缓解一下伤痛的心情。

“是,是!”赛里兹原本黯淡的小眼睛登时亮了许多,一把将这些东西抓过来,抱在怀里,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谢谢师父!”

道诚在一旁皱了皱眉头,心说:我们救了他的性命,他都没说过一个谢字呢,怎么看到珠宝就这么激动!

玄奘也觉得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当一个人极度悲痛的时候,这些珠宝是起不到什么安慰作用的。

这时,马队已经收拾好,可以启程了。玄奘对赛里兹道:“檀越跟我们一起走吧。”

“可是,我的货物全都损失了,我可怎么办哪?”赛里兹仍坐在地上,哭丧着脸说道。

“有什么怎么办的?你不是还有这些珠宝吗?”索戈从他身边走过,一脸厌恶地提醒道。

“就剩这么一点了……”赛里兹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一些珠宝,和玄奘还给他的放在一起。这都是他最宝贝的东西,在风暴中都没舍得扔掉。

“可惜啊,还是掉了很多啊!”商人一面说,一面放声大哭起来。

看他这个样子,道信突然想逗一逗他:“我说,这位檀越啊,我师父救了你的性命,你是不是也应该表示一下呢?”

“道信!”玄奘低喝道。

道信调皮地冲师父眨了眨眼。

“可不是吗?”索戈在一旁冷笑着帮腔,“别的不说,就冲你刚才喝下去的那大半袋水,也值好些金子了。”

赛里兹果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紧张地看着玄奘,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宝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玄奘再次摇头,这一路之上,他见过不少商人,大多数都很可敬。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真正的沙漠勇士。而像赛里兹这样见利忘义的商人,还真是头一回碰上。

“走吧。”他转身说道,“天黑之前,我们必须找到宿营地。”

远处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一座城池,一路上都苦着个脸的赛里兹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就是秣和城!”他指着远处的城池,眉飞色舞地说道,“到了那里就好了!我有一个女人住在那儿,她有的是钱!可以借给我。”

道信忍不住讥讽道:“找女人要钱,檀越可真有出息。”

“这叫本事!”赛里兹非但不觉得脸红,反而颇为自得地说道,“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从一个绝色女子那里要来钱的。”

欢信差点没笑出声来——绝色女子?就凭你?

道缘奇怪地问道:“檀越不是还有很多珠宝吗?又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何必去找女人要钱?”

赛里兹抱住珠宝,难过地说:“这些都是我的心肝宝贝,是我拿命换来的,怎么能用作本钱?”

“是吗?”道信淡淡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儿子才是你的心肝宝贝呢。”

“二师兄你说错了。”道通接口道,“人家是把这些心肝宝贝当儿子。”

道信轻哼一声,不再多言。他还在为失去塞罗这个新结识的伙伴而感到难过。

城池虽近在眼前,但真要走起来,没有几个时辰是不行的,何况半夜三更,就算走到了,城门也不会开。

所以,他们还是要先找地方宿营。

繁星满天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片小小的绿洲,此处距城池已不太远,总算可以扎营休息了。

幸运的是,马队的三顶帐篷还剩下两顶,其中包括伊塔的那顶小帐篷。而大帐篷虽说有些损毁,修补一下也还能用。

看来今晚,所有的男人都必须挤在那顶大帐篷里睡了。

“呼……”安归喘着气道,“看到绿色,就觉得世上再没有比它更好的财富了。那些金银珠宝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里,他瞥了赛里兹一眼。

欢信却摇了摇头,有些忧郁地对玄奘道:“咱们的大绫都没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拿什么献给统叶护可汗呢。”

“信件不是还在吗?”玄奘从怀里取出高昌王写给统叶护可汗的信。

“唉,法师您是有所不知啊!”欢信叹道,“咱们高昌在西域是个像样的国家,但在西突厥可汗的眼里,什么都不是!光有信件没有礼物,大汗睬都不会睬咱们的!再说,他又不信佛教。”

玄奘对此倒不介意,安慰他道:“居士不必多虑。我们中原有句话,叫作‘路到桥头自然直’。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好。”

“就是啊。”道缘心有余悸地说道,“那么大的妖风,咱们的命都差点没了,哪还顾得上大绫呢?再说师父前一阵子不才跟我们说过,不要预支明天的烦恼吗?”

众人三三两两地笑了,难得这小沙弥也能说上几句禅语。

玄奘看着他,问道:“你,还有道通,有没有谢过帕拉木昆的救命之恩?”

两个小沙弥赶紧起身,对着帕拉木昆合十行礼,恭恭敬敬地谢道:“多谢檀越搭救之恩。”

帕拉木昆忙挥舞着蒲扇般的大手,连声说道:“不谢!不谢!”

“你该受他们一拜的。”玄奘感激地说道,“我在瓜州等地曾见过很多商人,他们都说,初时非常迷恋财富,但当他们在大漠里走上几遭,经历了生死之险后,看待财富也就平淡得多了。”

“我知道的,师父!”道缘又跑回师父身边,眉飞色舞地说道,“好多商人都信佛,他们每天早晨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菩萨,祈求菩萨保佑他们平安、发财!”

“也不完全是为了求菩萨保佑自己。”玄奘轻叹道,“更重要的是,为了给自己一颗清净的心。”

说到这里,他回过头来看了看身边的手力:“诸位以后回家,或许也会去做生意。这没有什么。只要以清净心积累财富,以菩提心使用财富,菩萨定会保佑你们衣食无缺的。”

“法师说得是。”手力们合十谢道。

道信偷眼看了看坐在不远处唉声叹气的赛里兹,轻哼一声道:“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光想着钱,下半辈子守着钱过,又有什么味道?”

“小师父,你这就不知道了。”赛里兹突然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道,“我可不是一个人。塞罗只是我的一个儿子,我在很多国家都有女人,她们为我生了好几个儿子。”

听了这话,道信不禁一怔,想起塞罗说过,半年前才见到阿爹,想来他的阿妈也只是赛里兹的众多女人之一了。而赛里兹这个家伙就因为许愿说要给塞罗找个大唐媳妇,他阿妈才放儿子走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为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感到难过,她现在一定正望眼欲穿地等着儿子带媳妇回家吧。

“还有啊,”赛里兹看着发呆的道信,恬不知耻地说道,“有了钱,就会有更多年轻漂亮的女人投到我的怀里,心甘情愿地为我生更多的儿子。你说钱不是很有用吗?”

道信目瞪口呆。

“我先去睡了。”伊塔再也听不下去,站起身来。

赛里兹的眼睛紧盯着伊塔离去的背影,口水差一点就流了出来。

伊塔穿着宽宽大大的手力服装,身段早已被掩盖起来,但是,那种挡也挡不住的女性魅力,赛里兹还是能够感觉到的。

真是奇怪啊。他想:在这支由僧人带领的马队里,居然还有一个女人?

“喂!你在看什么呢?眼珠子鼓那么高,也不怕掉出来!”欢信看着他贪婪的眼神就不痛快,忍不住出言讥讽。

赛里兹也不理他,眼睛还在伊塔身上。直到看她进了小帐篷,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你们……还带了个女人?”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着问玄奘。

“眼睛不大,眼神儿倒还不错。”索戈小声嘟哝了一句。

“我还以为檀越的眼里只能看到黄金珠宝呢。”道通也笑道。

“小师父说哪里话来?我活了五十多岁,要是连女人都看不出来,那不就白活了吗?”

“我看你现在就是白活了!”

“道通。”玄奘不想让他的沙弥弟子学会骂人,制止他道,“都这么晚了,你还不累?快去睡吧。”

“是,师父,弟子正想去睡觉呢。”有这么个讨厌的家伙在场,一向喜欢热闹的道通也不愿意待在这里了。

“等等,我也去!”道缘也站了起来。

接着,手力们也都陆陆续续进入那顶大帐篷,火堆旁只剩下了玄奘、道诚和赛里兹三人。

玄奘望着赛里兹道:“我们没有多余的帐篷,所以今晚,只能委屈檀越跟大伙儿挤在一起睡了。”

“好说好说。”赛里兹忙不迭地应声,又看了道诚一眼,“这位小师父,你怎么还不去睡啊?”

“你管好自己就行了,管别人做甚?”道诚对他显然是没什么好语气的。

“这个……”赛里兹干笑了一声,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嗯,我有些话,那个,想跟你师父单独谈谈……”

“有话就说!有……”道诚刚说到这里,看到师父严厉的目光,硬是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道诚,”玄奘平静地说道,“你也去睡吧。”

“是,师父。”道诚答应一声,又鄙夷地看了一眼赛里兹那肥壮的身躯,心想:不是我小瞧你,就凭你,我还真不需要担心什么。我师父虽说是个文僧,对付你这头猪也足够了。

想是这么想,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走到两顶帐篷之间,便坐了下来,目光依然望着这边。

反正我坐在这里,又听不见你们说话,这总可以了吧。

同类推荐
  • 双头蛇

    双头蛇

    调来这个小镇警局已经两年,却终日无所事事。这也难怪,小镇居民大多安居乐业,犯罪率自然低得可怜。只是最近的几起毒蛇咬人事件引起了小镇居民的恐慌,在遇袭者名单中,著名小提名家马洛夫先生也赫然在列。传说袭击这位头号名人的,是一条长达两米、长着两个头的毒蛇。袭击发生在马洛夫饭后散步的花园里,若非发现及时,这位国宝级的演奏家恐怕就一命呜呼了。可谁也没料到,在遇袭后的第三天,马洛夫先生就真的死了,而且死得异常离奇。
  • 大明平“倭”传

    大明平“倭”传

    平海患宗宪临危方受命大明嘉靖三十五年(公元1556年)四月二十二日,天色阴沉,铅灰的云笼罩天野,目之所及尽被同一片重浊压制着。官道上,一队车马疾行而过,扬起灰蒙蒙的烟尘。官居右佥都御史的胡宗宪刚受钦命,任浙江、南直隶(江苏)总督,正赶赴杭州治所。本来两江总督应是朝廷中最有诱惑力的官职之一,可他心中却完全没有那份应有的喜悦。在最近几年中,这职位像一个阴森森的陷阱,令人不寒而栗。嘉靖二十八年,浙江巡抚朱纨被革职拿问,服毒自尽。嘉靖三十三年,浙江巡抚王抒被革职。
  • 落果

    落果

    文学是灵魂的叙事,人心的呢喃。“布老虎中篇书系”精选了当代中国一些著名作家的经典作品。这些小说的内容丰富,故事精彩,情节感人,发人深省,回味无穷。本书为系列之一,收录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协签约作家温亚军的七篇中篇小说。
  • 百事可乐

    百事可乐

    本书是作者老那的中篇小说集,收录了10余篇小说,内容为基层乡村普通百姓的艰难生活,以及基层海关小公务员的琐碎人生和官场日常工作的微妙关系。作者立足自己熟悉的生活,写出了底层人们生活的艰辛,对美好生活的渴求,现实人生的残酷和无奈,官场的载沉载浮……作者的构思巧妙,语言流畅,绘声绘色,很会讲故事,使作品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和可读性。
  • 海蓝

    海蓝

    海蓝是她的笔名。她的真名据说极土,类似王桂华,李凤琴之类。黎虹有个同学毕业后分到报社,给海蓝当手下,“见过能装的,没见过那么能装的。”黎虹的同学一言难尽的样子。 没多久,黎虹参加外省一家刊物举办的笔会,同行的有海蓝,以及青年评论家赵行。他们在火车站贵宾厅见了面,黎虹认出了赵行,他穿得很休闲,坐在沙发上跟一个女人聊天。黎虹觉得那个女人应该是海蓝。确实不年轻了,比黎虹想象得漂亮些,而且比她的同学形容得苗条很多,穿了一件鲜艳的碎花衬衫,面料带弹力的,紧紧地箍在身上,她的胸部很醒目。
热门推荐
  • 网王之江户川樱一II

    网王之江户川樱一II

    网王之江户川樱一的第二部,需要看完第一部才行。
  • 一拳皇者

    一拳皇者

    准确的来说,云逸是穿越了,然后很奇怪的就无敌了。什么也没做,没修炼什么乱七八糟的功法,什么心法神器神兽,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都没有听过,反正就是无敌了。不管多厉害,多夸张的敌人都是一拳搞定!!!虽然无敌,但不寂寞。作者熊猫TV直播间,354897作者书友,直播,105096859。
  • 星海鉴妖都市狂想曲

    星海鉴妖都市狂想曲

    嗯?我想说什么来着……对了,他本是普通的初中生……
  • 连少的病美人

    连少的病美人

    连凰,町城里,最尊贵的连家唯一继承人。却不在意她病弱,非要娶她。他在她耳边深情低语呢喃:“荼荼,嫁给我,生同衾死同穴。”病弱又苍白的女孩,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用所有的勇气颤抖的说着两个字:“不要......”
  • 黄庭内景五藏六府图

    黄庭内景五藏六府图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开国功贼5:快哉风

    开国功贼5:快哉风

    窦建德执意北伐博陵,程名振劝谏无果,只好努力保全窦家军的后路。在与柴绍的战斗中,不幸暴露了自己的全部实力。窦建德兵败归来,愈发觉得程名振对自己是个威胁,同时又看上了平恩三县的膏腴之地。便摆下鸿门宴准备捉拿他。靠着旧相识蒋百龄的帮助,程名振连夜逃走,并趁机救下了被窦建德囚禁的好朋友王伏宝。
  • 空间之农家花酿

    空间之农家花酿

    本文【重生+空间+酿酒+点小医术】农家俏花田,里边净是甜:一田治筋骨二田治千万小病三田治肿瘤四田治绝症五田延寿命六田缓青春花田至六,万病消除,青春延期,益寿延年。&&&小剧场&&&“花酿,花酿,上好的花酿酒,香醇可口嘞!”迎面无数的蔬菜砸来,某小偷宝贝的捡捡酒瓶上的菜叶,顶着头上无数菜叶抬头。“诶诶,你们干啥呢?干啥呢?招你们了吗?”“喝毛线的酒啊,这年头男人会喝酒,都是被你们这些卖酒的给惯的?”大娘一身彪悍,唯一的缺点就是一只手扶着身后的腰。“哎哎哎,前面这位哥,看你走的那么彪酷,咱两有缘。•••••”一番推荐,耐不住帅哥不鸟人,某小偷为证实真切性,给大娘喝了口小酒。“大娘?怎么样?”“给我交出你所有的酒来,老娘砸锅卖铁也要喝。”砸碗轰轰响,菜刀光光亮。腰不痛了,老娘要打劫o(≧v≦)o~~“终于,让我抓住你的把柄了啊!我媳妇的酒你也敢偷,据说偷的还不少!”帅气的脸庞俨然复活了大娘的春心,也惊吓的某小偷(┬_┬)。那帅哥身前正飞着一只穿着花瓣衣衫的小精灵,看看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见着那精灵。“啊”撕心裂肺的吼声,加上某小偷急速的奔跑。精灵眨眨大大的眼睛,她明明很可爱好不好。本文欢迎所有的鲜花,钻石,收藏,和绝大部分的评论,剩下的评论我坚信,你懂的。
  • 佛说坚固女经

    佛说坚固女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妃常难追:妖孽王爷悠着点

    妃常难追:妖孽王爷悠着点

    她本即墨王朝的嫡公主,却因天生废柴,累母被贬,姓氏被褫,幽居冷宫备受欺凌。她是“幻影”组织唯一的白金级杀手,却在退出前夕惨遭背叛,中枪坠崖。当她成了她,又会在这个世界掀起怎样的波澜?炼丹炼器,修灵驭兽,一不小心被一枚吃货缠上,居然还招惹了一个妖孽未婚夫……那啥,其实人家才十三,还小啦……【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斗朱阁

    斗朱阁

    重生在三年后。陆成萱发现昔日的仇人们要么富可敌国,要么权倾朝野。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着旺仇运。怎么才能将他们都拉下马?在线等,挺急的!—一代女官成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