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先是被她吼得一愣，随即铁青着脸又抬起手看样子又是一巴掌，只是这一巴掌犹犹豫豫最终没有落到落到脸上。陆海颓丧地踢飞脚边一颗小石子：“我就是没有办法！我们都没有办法！可是难道没有办法就要在这里等死吗？难道没有办法我们就只能死吗？”
唐青沉默地看着接近疯狂的两个同伴，这实在是一个很让人疯狂的境遇，如果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她可能早就在这些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自行了断了。她也受够了，一次一次地面临绝境却就是无法解脱。卢迪说她不愿意去当诱饵，她心里其实千八百个愿意！当活着比死还要痛苦的时候，谁愿意活谁活！只是现在还不行，她得再等等，再等等。
“没时间了。”唐青低声说道：“你如果坚持留下，你知道我不会劝你的，因为这不是什么太糟糕的选择，接下来的路不比死了轻松。但是如果你想跟我们一起走，我也不反对。卢迪，端看你怎么想，看你更喜欢什么样的路。”
卢迪呆呆地看着唐青，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她，但是一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想起之前江葵要求留下的时候，唐青也是这样的表情，不悲不喜，仿佛这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卢迪知道唐青这是麻木了，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她已经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可是啊，可是啊……卢迪低着头隐隐想起她们宿舍的姐妹大一初见的时候，那个时候唐青也是没什么表情的。直到后来大家混熟之后才看见那张脸上出现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而现在唐青把这一特权收回，难受的不止是她，恐怕唐青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只是这么个冷心冷情的人，连自己难受都不知道吧？
“唐唐。”卢迪轻声唤她。唐青一愣，能叫她这个名字的人已经不多了，此刻在她面前的，就是最后一个。可是她连这最后一个会这么叫她的人都留不住。想到这里，应声的嗓子就有些哑，她也同样轻声回了个：“嗯。我在。”
“唐唐。”“我在。”
“唐唐。”“我在。”
“唐唐。”“我在。”
卢迪喃喃不安地不断重复，唐青就顺着她一声一声地回。旁人怕是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做什么，只有陆海心下明了，这是两人在转弯抹角地说再见。现在是一唱一和，直到终有一天，那个能够回答她的人没有了声响，就是诀别已经降临的意思。
“你们俩，如果也想看看那个混蛋长什么样子，就给我躲在一边安静地别出声。如果不想看，就趁现在能跑多远跑多远。别回头，别听，别看，就当我是跟你们玩游戏一样，就当我还会回来一样。二选一，快点吧。”卢迪似乎终于玩腻了那个重复名字的游戏，随意地往后一坐两手撑地，一边眯着眼睛看太阳一边懒洋洋地说道，末了调笑着又加上一句：“或者你们想留下来陪我？”
“啧。”唐青一咬牙，很不客气地驳回了最后一个提议。用脚踢了踢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陆海，朝他一努嘴：“你觉得怎么办？”陆海颇为费解地看她一眼：“为什么问我？不是说你做决定吗？”之前是谁那么气势汹汹地说：“话说在前面，我不保证你们能平安无事。而且去哪里，我说了算。”怎么现在又反过来问他？
唐青冲他一瞪眼：“让你说你就说，哪来的这么多事！”平时不见他这么老实听话，单挑着她没主意的时候卖乖，晚了！
这个女人真是麻烦！陆海心里愤愤的，琢磨来琢磨去，最终给了唐青一个答案：“我们躲在一旁看着吧，我也想见见那个东西，是不是有个三头六臂的，好估算估算我们有没有获胜的可能。要是差距悬殊，可能我就主动上前受死了。”唐青点头，算是赞成，对于他后面跟的那些个不靠谱的诨话全做没听到。
朝着卢迪一颔首，唐青指着东边的灌木丛很是实话实说地讲了：“我们会躲在那里，等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信息我们就会走。你不用太紧张，很快就好了，很快的。”
“你这一点都不是在安慰人吧！反而让我更紧张了好不好！”卢迪笑着骂她，帮球棒一扔丢在她面前：“快点滚吧，把这东西带上。你那时候问我借，我没答应。这一次我送给你，就当补偿了。”唐青看着那根卢迪一直带在身边的武器，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一脚又踢了回去：“我不稀罕。”
她知道那是卢迪好意送给她傍身的，但是自己原本就没打算活多久，要这东西做什么用？还不如就让她跟着主人到最后，至少卢迪见到幕后那个混蛋的时候还不至于太凄惨。当然唐青忘记了这根球棒其实是卢迪从体育器材店顺来的，实则算不上卢迪的东西。
“交代完了，走吧。”唐青将卢迪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似乎是在记住她的样子。卢迪哭笑不得，这都住在一起快三年了不会还没记住她的脸吧？正要站起身好让唐青能看得更明白一点的时候，唐青按住了她的肩膀，对已经整装待发的陆海一扬眉毛，这是终于要走的迹象。卢迪暗暗叹口气：他们三个又争又吵的闹了挺长一段时间，那个很厉害的人物居然还没到，真是给面子。
手肘碰到了硬硬的东西，卢迪这才想起自己的背包里还装着不少东西。用力一甩丢给陆海，扬声道：“东西你拿着，说不定有用。”陆海怔了怔，麻利地背上了，转身背对着卢迪摆摆手，和唐青一起跑远了。
她没想哭的，只是看着渐渐变小的两个点，心道原来被人丢在后面的感觉这么难受，她只是因为难受才哭的。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个好人，就算遵守不了承诺，也该诚心诚意地跟别人道个歉不是？于是她冲着背影消失的方向卯足了力气大吼：“唐青！对不起！杨志言说过，不要再丢下你，可是我和江葵都食言了！对不起！对不起！下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
背后穿来不是很清楚的喊声，陆海知道那是卢迪。长长的一段话，只有“对不起”三个字听得格外清楚。他知道这是对唐青说的，可是转头看了一眼不为所动只顾跑路的唐青，他又有些愤恨地问她：“你都不会哭的吗？那可是你的同学！她现在为了你正在送死，你为什么连一点痛苦的样子都没有？”
唐青连看都不看他，只是语气凉凉的说：“你想看我痛苦的样子？可是你也没有痛苦啊，你为什么要我痛苦？”
“那是你同学！不是我同学！你们一起生活了三年！”要不是在跑路，他现在可能已经给这个唐青一拳了。怎么会有这么冷血的女人？不仅冷血还厚颜无耻地为自己找理由！
唐青换了个不冷不热的语气：“生活了三年就一定要痛苦吗？谁也没这么规定过吧？”一边跑路一边答话，唐青还加了个一边思考，变成一心三用。她在想陆海最近话是不是越来越多了？好像有点烦人啊，和杨志言当时啰啰嗦嗦的样子好像。果然不愧是兄弟吗？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这一点很像啊！当时自己是怎么让杨志言闭嘴的呢？唔，想不起来了……
这边唐青胡思乱想着，陆海却被她刚才一番话起了个够呛：“三年还不够吗？小志死的时候你都崩溃成那样了，还要找我拼命放狠话。你们不过也才认识几天！现在这个是和你认识三年的人，怎么看都该比小志更亲密吧？还是说，你很恨她？”
听到“小志”这个名字的时候唐青已经奔马青山外的思绪蓦然被拉回，她不知道为什么陆海一定要自己为了卢迪伤心，但是事实上她就是没有多伤心。一般来说若是个关系不错甚至一般的人，她都不介意装装可怜抹两把泪，但是对象是陆海，所以恐怕不能如他所愿。而且，更重要的是……
“她不是为了我去死，她只是为了自己。”
“什么？”陆海突然听见唐青来了这么一句，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脸。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良心，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临死了还不承认别人是为了自己！
唐青一猜就知道他不相信，依旧不温不火地说：“她是为了自己。她欠了我的，本来我没要她还，但是她自己要还。她是为了不让自己背负人情债。你以为她傻，其实她比谁都精。她从来不会被人占便宜，也不会占别人一分便宜。你不信想想看，从你认识她开始，有没有给过她任何恩惠？”
陆海想了想，脸色不太好地摇摇头。
这就对了，唐青又道：“她比我们都聪明，她会让所有人都记住她，因为她没有欠过什么人东西，她是个完美的人。除了我，只要把欠我的那份还上，她才会真正开心。所以，你以为她是迫不得已，其实她早就算过了。……还有一点，就是她也累了。一个人如果不想活下去，可以有很多办法让别人感恩地赞美她。”
“你……你的心思真是黑暗。”陆海由衷地讽刺道。
“不是黑暗，是事实。”唐青也不生气，顿了顿又说，只是这一次似乎兴致不高：“我不恨她，因为她曾经是我的朋友。她原本和杨志言一样，都该是我的朋友。只不过，杨志言死了之后，曾经那个唐青好像也死了。我不会难过，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最初见到的那个唐青。”
还不等陆海露出震惊的神情，唐青就一把拉住他蹲在灌木丛里。察觉到陆海不满及疑问的眼神，才向他解释：“看戏，一场好戏。”
娘的！变态！陆海只能翻个白眼，内心无力地骂着她，也睁大眼往他们跑来的方向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