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难得听到江葵说这么多话,等她一通吼完才恍然意识到:江葵会变成这幅样子,竟都是因为自己的错。自己做了什么?带走了卢迪,却被卢迪埋怨;没带走江葵,也被埋怨。到底要她怎么做?怎么做都会有人抱怨。不过对于当时没有决心提醒江葵,唐青心里还是抱歉的。如今听到坚强的江葵声泪俱下地哭诉,不免一阵酸楚。可是转念一想,大黑和杨志言通通折在了她手上,虽然是情势所逼,却也和江葵脱不了关系。
自己还的已经够多了,悔恨交杂,唐青只能冷冷地看着她:“所以呢?为什么不报复到底?你这副样子,可不像是复仇者的气派。”
江葵踉跄着跌倒在地,抬头看向唐青,逆光的身影斑驳难识,刺眼的阳光晃得她眼睛一疼,语带哽咽:“唐青,你太狠了,你没有心的。”唐青闻言一顿,没有心,没有心又怎么样?自己还要这种多余的东西做什么呢?
阳光下的身影单薄瘦弱,似乎被谁轻轻一推就会烟消云散。江葵放弃了一样蜷缩起身子,嗓音里难掩疲惫:“我累了,我不想和人斗,更不想和你斗。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只要能从这里逃出去,不管是什么我都无所谓了。”
我不想继续了。
唐青看着江葵失神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开口:“江葵,你说真的?如果你就此止步,我们只能把你留在这里了。这个地方不是久留之地,你要想清楚。”
江葵抬起头,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我不想走了,我要在这里,总有一天这堵墙会倒塌的。唐青,我会比你先离开,你信不信?我从没有输给你过,我长得比你好看,人缘比你好,不管是什么我都比你强,我没有那一项比你差,所以我会比你先出去。我不和你斗了,但是你也别想赢过我。你别想。”
执念。唐青了然,这是江葵的执念罢了。从一开始故作镇定就是为了不输给自己,后来想尽办法将自己拥有的东西清除殆尽,她的目标就算是完成了,只要自己孑然一身,她就开心。唐青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江葵,要让她如此与自己较劲。事到如今,自己已经孤家寡人,江葵竟然因此再提不起别的兴趣,却仍然惦记着要比自己先出去。这就像掠夺者一样,唐青咬牙,说恨她?没那么恨,但是江葵肯定是要死的。不用自己动手,但就她这样的精神状态,自然会有人来帮自己收拾掉她。
思及此处,唐青转身对着卢迪陆海打招呼:“走吧。她不和我们一起了。”
卢迪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要把她丢在这里吗?她没有防身的东西了,要是遇见异态……”
唐青淡淡地看向她:“之前我被你们丢下的时候,你也没替我维护过。卢迪,要不然你留下来陪她?”
“唐青。”卢迪紧咬着牙关,眼神明灭:“之前把你留下,我已经很难过了。你以为我就不会后悔吗?我告诉你,我悔的要死。所以这一次,我不能再丢下江葵了。她不是第二个你,没有你那么幸运,没有杨志言来救她!”
刚要说话却被江葵打断:“你胡说什么?我不会是第二个她!我比她厉害,我不需要别人来救!”
唐青冷笑一声:“你听到了,这不是我们要抛弃她,是她不屑于和我一起走。你觉得我可耻也好卑劣也罢,我是不会带上她了。你以前说我对不起她,但是现在她从我这里夺走了大黑和杨志言,我不欠她,我还的够多了。再让我对她心存愧疚,未免脸皮太厚了点。”
这里已经没有正常人了。卢迪看着自己两个曾经的好友,再想想已经羽化的袁丽,一口闷气堵在喉头:“你们,都疯了。你们都疯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我们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吗!为什么你们现在一个个都……”
“说对了。”唐青云淡风轻地走过她身边:“不疯的人都死了,我们这些活下来的本来就和他们不一样。一百对上一,你说,世人会将那一百个人说成疯子,还是把那孤零零的一个说成疯子?卢迪,历史你一向学得比我好,你会不知道少数人的凄惨下场?”
只要是少数人,不管持有的是何种伟大见解,都难以得到世界的认同。达尔文可以证明,哥白尼可以证明,还有很多很多死后才被尊为圣贤的尸体可以证明。唐青冷眼旁观一段有一段历史,她想,终有一天,会不会自己也成为这其中一员。而现在,她似乎就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回。
陆海没有参与三个女人的乱斗,他知道唐青不会留在这里,毕竟这里太容易成为瓮中之鳖。至于江葵,他狠狠心,反正才认识几天,跟她也不是很熟,没必要为了她大动干戈。只是他没想到,那个从初见就沉默稳重的江葵,居然只是强作心安。这一切,都是因为唐青嘴里所说的“执念”?若是这执念真是如此要人命,还是不要的好。
卢迪看着唐青越走越远,知道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了。这边江葵仍然瘫坐在地上,卢迪飞快地在她耳边说道:“你先在这里,有危险就先躲一下。你和我都欠着唐青,我把欠的还完之后,如果还活着,说不定会回来找你。江葵,我不会丢下你的,就像这次我也不会离开唐青一样。”说罢起身紧跑两步去追唐青,连江葵的回应都没有听到。
等卢迪的身影也远去之后,江葵默默地看着三人消失的方向。她想说什么,但是再也没有人转过头来听她说。
“卢迪,你回不来的。你会死,唐青会害死你。”
卢迪好不容易追赶上唐青和陆海,气喘吁吁地问道:“我们这是往哪去?”
这也是唐青一直在想的事情。她只是不愿意再待在那个地方才头脑一热跑了出来,但是接下来要去哪她自己也没有头绪。此时卢迪问起,唐青方才停下来,而三人停下来的地方,竟然是图书馆的正门。
古朴严肃的八角楼静静地伫立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情都不曾撼动它半分。想起两天前自己和卢迪从这里跑进去,那时的她们还没有背负这么多。现今又是她和卢迪,不过多加了一个陆海,却已经物是人非。心里一阵荒凉,唐青想若是八角楼能化作人形,怕是早将他们几个的事情当笑话看了。
“唐青?”感觉到肩膀被人推了一下,是卢迪,脸色不安地看着自己:“你怎么了?在想什么?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唐青你别吓我,你说话!”
这一幕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唐青回想了下,大概是第一次和异态对上之后,卢迪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唐青看着卢迪的脸,恍惚间竟然染上了血色。她不能再让卢迪跟着自己了,她会忍不住想要卢迪的命,她快要疯了。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她的认知,她怕再和卢迪待在一起,卢迪会死在自己手上。更可怕的是,自己居然还会为此兴奋难当。
“听我说。”唐青一手按住卢迪的肩,一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并不看她:“你回去找江葵吧,我不需要你跟着我。我和陆海先走,如果找到了出去的办法,我会来找你们的。你先回去吧,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要是不听,以后出了什么事不要怪我。”
卢迪先是愣了愣,随即也将手搭在了她的身上,苦笑着说:“你不必赶我走,等我还清了之后,你想留都留不住我。所以你还是抓紧对我好点吧。”
“我说!”陆海是在忍不住打断这两个人:“你们俩有话不能边走边说吗?这已经是我今天被迫看的第二出狗血剧了,唐青,你怎么这么多戏?下一次是不是该轮到我了?”陆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唐青离开卢迪,诚恳道:“我和你已经演过了。”“嗯?”陆海不解,唐青慢条斯理答道:“杨志言的感情纠葛,又叫做陆海为什么是个渣。”“你去死吧!”
卢迪在一旁微笑着,虽然那两人是在骂架,但是骂架总比阴沉着气氛要好。下一次这样拌嘴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又在不在?刚要上前去插一脚,突然间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是江葵!卢迪脑袋像炸开一样:江葵出事了!三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再去寻那声音,却安静地似乎一切都只是幻觉了。“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唐青直觉背后一阵冷汗,怀疑地看向卢迪和陆海。然而这两人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看来刚才不是自己的幻觉,真的是有人在尖叫,而且那个人,是江葵!
三人面面相觑,只觉那一声凄厉无比。一时间,似乎有不知名的危险正向着它们靠近,全身僵硬地无法动弹。毒蛇的芯子阴毒地试探着,凭借着狩猎一般的兴趣在折磨它禁锢中的三个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