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程天爱，你最近很可疑。”星期一在校门口和小惟一碰面，她就目光里非常有内容地看着我。
“什么啦？”完全不知道她说什么，我茫然着。
“有事情瞒着我的话早点交代哦，不然我扒了你衣服，扔升旗台上示众。”
总不能是韩家怡知道我和李卓的关系，去跟小惟搬弄是非了吧？我有点心虚地笑：“许惟笙你别玩啦，到底什么事？”
“你不觉得你最近也太有空了？你家那位最懂得你最体贴你最疼你的医生大叔没有陪你？”
“哦……他啊。分手了。”
“分手？”她的诧异非常明显，“不是前几天还在爱得缠绵得要死么？”
我总不能说那些都是我鬼扯的吧……我眨眨眼，转移话题：“他27我16，相差太大啦。我才不像你运气那么好，暧昧对象是全校女生都憧憬的林一哲学长啦。”
“哪有全校女生……”
“没有？我怎么老是听你抱怨谁又向他告白了好烦恼啊？”
“你就对他不感冒啊。而且我有什么立场抱怨啊，我又不是他女朋友。”小惟的脸上很明显有了一缕绯红，很好看，“别把话题扯开，那个医生大叔，你不是很爱他么？说分手就分手？程天爱你不要太潇洒哦，喜欢的男生才不是随便就能捡到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周玮的事情，他的欺骗，以及现在不明不白的关系，我不想让小惟知道。当然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大概是已经习惯对这个世界说谎了，所以就连她，我也不敢让她完全的知道我的一切。
说我虚荣也好，虚伪也好，装也好，做也好，我就是不想让人觉得我过得不好。
反正现在谁不装啊。
“感情嘛，淡了就是淡了，我可不想像那些大人，什么为了维持婚姻而苟延残喘。”
“你爸妈不是很恩爱么？”小惟说。
“我爸妈是很恩爱啦。不过身边这样的事情太多了，看都看烦了。”
“真的分手了？”
“分啦分啦，所以以后看到好男生记得让给我。”
“上个月你还在说你生日他带你去厦门旅游，才几天啊就面目全非了……”小惟摇摇头，“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烂尾啊。”
“安啦，爱情是消耗品，开始了就等着结束的。再说我程天爱想要什么样的男人要不到啊。”我说。
“你找个三只眼的男人给我看看？”
“许惟笙你要不要对我这么刻薄？”我一把挽住她的手，“哎呀你上个礼拜不是和林一哲一起去参加义工活动了？结果怎么样？”
“聊什么这么投入呢？”一个清朗的男声从我们身后响起来打断我的八卦，“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是林一哲的声音。我忽然觉得自己呼吸粘稠急促起来。
林一哲，这个名字就等同于学生会主席，绝对保送对象，优等生，阳光少年，纯白色，王子样，是沉稳可以依靠的，笑起来全世界的雨都会停止的治愈系。
你当然可以说我言过其实，但是对我来说，真的就是这样。
除了“许惟笙的暗恋兼暧昧对象”之外，如果暗恋可以等同于初恋的话，他就是我的初恋对象，从第一眼看见他，我就知道，他就是我理想中的那个人。
别说什么矫情，姐姐我就不能有点少女情怀么，斜眼。
只是，只是。
是小惟先看见他的。
更何况，那些太过于干净纯洁的部分，那个在阳光里闪着光的世界，根本就和我无关。
能远远看着他就很开心了。我不敢靠近他，不敢让他知道我平日在学校构筑的，温暖的家庭，都是政府官员的父母，优渥的环境，被爸妈捧在手心的疼惜，都是谎言，都是逞强。那个躲在暗地里的被谎言包裹，和李卓保持着关系，而又和周玮这个有妇之夫牵扯不清的我，是不能被他发现的。被谁发现都好，甚至被小惟发现，都好过在他面前原形毕露。我不想要他失望，甚至是震惊的目光流经过我的脸庞。
所以总是以撮合他和小惟的八卦姿态，用淡定中带点花痴的态度，冷静中隐藏着鸡血的注视来面对他，或者是更倾向于戒备的姿态，和他保持着距离，划下无形无声的间隔，害怕一靠近就会让平衡消失，让仅有的拥有都崩坏失去。
这个世界，总有些部分，是不能如愿的。就像总有些事情，是没法回头的。
“小爱，你发什么呆啊？”小惟推推我，“真的要迟到了，快点走吧。”
“嗯。”我抬头看向林一哲的笑，才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男生，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笑容里都是干净明朗，而且还透着那么一点……眼熟？
看到我疑惑的表情，他比我先开了口：“原来‘姐姐’也是我们学校的啊。”
那个男生在‘姐姐’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我瞬间知道了线索，在心里哀嚎起来——他是我调侃着说“姐姐请你喝酒”的那个男生……李跃……李卓的弟弟。
娘喂，老天爷啊，拜托你庄重一点，搞笑不是你的前途啊！
完了完了，我的谎言，我的私生活，我的对小惟对林一哲隐瞒的不想也不能暴露的，我和李卓的关系，都完蛋了。
小惟会怎么看我？林一哲呢？他会怎么想？
我瞬间呆滞，甚至无法缓和自己简直快要直接昏倒的心情。那样无法控制的心脏跳动，紧张到近乎恐惧的地步了。
“你们认识？”小惟问。
“见过一面。很有意义。”李跃调皮地眨了眨眼，然后把食指竖起在嘴边，做个“嘘”的姿势，“这是我们的秘密，对吧，‘姐～姐～’。”
“李跃你还能再幼稚一点，程天爱她们还要叫我们一句‘学长’呢，‘姐姐’是什么啊。”林一哲笑着拍拍李跃的肩膀，“走了，要迟到了。”
“学长，今天的篮球赛就看你的了。”从我身边走开，和林一哲并肩的小惟笑容甜蜜，和谐到即使不甘心，也不能不承认的地步。
这样才是对的吧，清朗自然的男生，和天真甜美的女生。
李跃忽然回头，对我笑笑：“还不走，真的迟到了。”
“多事。”压抑住隐约的心酸，我跟着他们往前走，李跃的存在，持续地让我感觉到心里的惊吓并未被平复。
“我哥……”他还得寸进尺地吓我。
“在学校别跟我提李卓。”我严肃地警告他，看到他一副承诺状地点着头，松了口气。
然后我在心里对自己鄙视起来——至于这么胆小么程天爱。
我胆儿可肥着呢，从来都有天马行空的头脑与飞檐走壁的勇气。现在是怎样啊？难道我在逆生长？Orz饶了我吧，太空梭太空梭，我召唤你，咱还是回去吧。
02
空气的潮湿里加入很炎热的部分，走在室外的时候，会觉得热意逼近呼吸。
原本约了小惟今天放学后一起去弄头发，我的刘海已经完全没有形状可言了。
只是刚打算离开教室，小惟就收了的韩家怡的短信，说要见面。
这种情况下，小惟一般都会迁就韩家怡，而放我的鸽子。
谁让我一直给她一个我朋友超级多人缘超级好爱情又甜蜜的假象呢。自作自受。
但是一个人，也不想去打理头发了，好寂寞的样子。
回到家，迎接我的还是熟悉到无以复加的安静，我钻进厨房弄了包泡面，刚吃完，手机响起来，我摸出它，“李卓”两个字在外屏上和着音乐不断闪烁。
这简直是捞我出无聊深渊的救生圈啊，不马上接听怎么对得起自己！
“上了一天的课，很无聊吧？”他说。
废话。
“晚上去K歌，包厢定好了我短信你。”他继续说。
“好。”我挂上电话，又翻查了一下通话记录。
周玮的名字出现的条目下，都是单向的“拨出电话”。
我知道，我沉迷于周玮而不可自拔，如果这种沉迷不算是爱，那就是病态了。
或者就像中毒，上瘾，一旦缺少就无法坚持，不能够做出正确的判定。
所以，是的，我病了。我早就病了。病症是中毒。病根是周玮，或者爱。
就像自己知道不值得，但是还是会一直的一直的看着手机，看他有没有打过电话，有没有发给我短信，每次电话铃响的时候会希望是他。所以最恨那种响一声电话，调戏了我多少感情。
李卓一般都是晚上九点才会和我联系，而此刻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太多时间需要打发。我打开交友网站，有十个交友申请，八个头像都是金属哥特风或者浓艳视觉系，我厌烦地通通选择拒绝，然后把页面关掉。姐姐我可是资深非主流，少用这些唬我，没意思。
上网找个理由给自己打点鸡血却未遂的后遗症当然就是消沉。感觉细碎的填满我所有感官缝隙的疲倦和无气场，开始持续不断地延续再延续，好像漂浮在世界边缘一样的空洞感席卷着。
人生一点也不短，需要打发的时间根本就太多了。
问题是怎么打发呢？
我忽然想到谢昕涛的脸，想到他说，值得人珍惜生命的理由太多了，想到他说，像你这样的家伙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价值。
哼，说我没有价值？我瞄一眼缓慢转到7点的刻度的时钟，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最好办法。
——谢昕涛，我现在就让你感觉到我的存在。
至于有没有价值，那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医院的走廊，照明总是有些黯淡，让人无法不感觉这是一片凄清的场景，就算在七月，也像是裹着彻骨的冷，漂浮的静默空气，透着冰冷和疏离。
视线掠过贴在急诊科门口墙面上的医护人员名簿展示，我停下了脚步。
大红底色的标准照里，没有谢昕涛。实习医生大概是不算在职员工的。而周玮的照片下面三排，有张护士的照片，标着“王思敏”这样的名字。是周玮的老婆。
平心而论，她的笑容还是甜美的，。长相么……不过不失，我绝对比她好看。虽然从来没有真的见过她，但是我一直是这样觉得，也是一直是这样相信的，现在也不过是验证了我的正确而已。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终究选择了她。
不过现在离婚率那么高，他们迟早要作贡献的。就算不离婚也不见得幸福，看我爸妈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婚姻嘛，不过这么回事。所以我就大方地祝福他们儿孙满堂，五世其昌，六畜兴旺，七窍生烟，九九八十一难好了。
一个像是谢昕涛的身影在长廊的尽头出现，和护士点了点头，走进了走廊左边的房间。我走到那个门口，看了眼贴在门上的“值班医生办公室”的铭牌，推开了那扇门。
“工作时间你居然蜷在办公室偷懒？”
他瞄我一眼，不理我。
“我找你好久了。”仿佛和谢昕涛熟到不行地径自拉开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来，我说。
“你找我干什么？”都没抬头看我一眼，他龙飞凤舞地在面前的病历记录上快速地写着字，“我和你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么？”
“哎呀别对我说这种分手了的情侣才会说的话嘛。”我站起来，绕到他身边。
“你为什么老是来这里？”
“这里都是我的回忆。我已经去世的父亲是这个医院的医生哟，我把这里当做爸爸给我的遗物。很凄美，非常感动吧？”
他停止了书写的动作，抬起头，很认真地凝视了我三秒钟，毫无情绪地直视着我的视线里都是冷静。然后他笑了，说：“骗人。”
这么简单就被拆穿了，真没意思，我在心里对他放送一个极度豪放的白眼。
“我说我是来找周玮的吧，你又不开心。”
“你和他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而且你还会管别人开心不开心？我以为你的世界是没有心的。”
看看，这语气，他是有多恨我啊？
所以谢昕涛这人真的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么？戳人心窝的能力那叫一个炉火纯青啊。我干脆把他面前的病历记录推到桌角，直接坐在桌面上：“你对这个世界能不能多一点爱啊？要知道，这个世界虽然有很多讨厌的部分啦，但也并不是没有美好。比如我哦。”
“你？我只想请你不要再试图挑战我的审美极限。”他指一指我的裙子，完全的都是嫌弃感，“这么短，你也好意思坐下来。还有你这发型，是不是从你家扫把上找到的灵感？你照镜子的时候就没有昏倒过？”
“你可以说我性感得非常明显。”我眨眨眼，“或者是感激我这么投入地训练你的包容心再上一个台阶。”
他嘴角扬起一丝浅淡到近乎无形的笑，茶褐色的瞳孔里映出我模糊的影子：“我只能觉得你是在没有必要也完全不合适的地方高调。你不过是想要在周玮面前凸显你的年轻，让他发现你的优势。是啊，你青春，你敢露，那又怎么样呢？你还不是只能来骚扰我。”
你他令堂的，这家伙戳人死穴真叫专业，简直可以直接用来谋生了。
我撇嘴，站起来，离开桌面，坐回他对面的椅子，不要承认他犀利地猜中了我一部分的心思。
“什么啊，谢昕涛你真的才20岁么？你也太不懂潮流了，周玮是你师兄呢还是你爱慕的对象，你就这么希望我和他分手？”
“程天爱，你是不是觉得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显然。”我自觉魅惑地对他眨眨眼。
我当然希望自己能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悲哀的是，我更明白这只是我的希望而已。我什么都没有，我连家都没有，我只不过想找到一个对的人，而周玮恰好在我需要爱的时间出现，他给了我爱。虽然他单方面离开了，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我名单里顺位第一的男朋友。
“那你得到了什么？”果然是外科医生，虽然还是实习的。大概是看多了血肉模糊开膛破肚的场景，冷静的样子怎么看都透着残酷感。
可是我不怕他，因为我不爱他，我不怕失去他。我现在谁都不怕，我没有什么失去不起的，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就算是把全世界丢掉，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个世界早就把我丢了。
“能变成他心里的一根刺，有什么不好？大家都不痛快，你看看，这是多么完美的循环。”
“你觉得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现在想要的，是变成你心里的一根刺哟。”我看着谢昕涛，毫不否认我的目光里带着完全的挑衅意味。
03
真奇怪。都十点了，李卓还没有给我短信，打电话过去也无法接通。谢昕涛这家伙也像是打算刻意把我扔在这个寂寞如雪的办公室，号称去巡视病房，就再也不见了。
你逃我就追，who怕who啊。
我走出办公室。
“你找谁？这是医院，不是商场。”医院特有的药水的味道刺鼻而浓烈，空旷的走廊里，高跟鞋敲打着地面的声音尖锐，穿着高跟鞋的人的声音落入我耳朵里，也不能不觉得有些刺心。
语气里冷冰冰的，一点都没有礼貌感。这也不是我家地盘，没必要惹麻烦，能敷衍过去就敷衍过去好了，微小的皱了皱眉头，我慢慢地转过身，露出一脸温驯而纯良的笑容：“我找谢昕涛医生。”
“你是……谢医生的……妹妹？”
从穿着判断很明显是医生的女生目光里增加了一些很有内容的内容，敏锐如我程天爱，当然瞬间就感知到了，于是继续加深纯良的笑意：“不是哦。我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你才多大？”
“爱情和年龄没关系呀姐姐，说起来你知道我男朋友在哪里巡房么？”我满意地看着她的脸色变得不太好形容，心里满足度大增——很明显这医生姐姐对谢昕涛很有那么二两小情意，说不定还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这下我这把火烧得他肯定鸡飞狗跳了，太有成就感了。
我在心里大笑，哼哼，谢昕涛，这次我还整不到你？
“程天爱，你还没走？”男当事人的声音从我身后冒出来。
“昕涛，你女朋友找你呢。”医生姐姐比我还先回答，语气里很明显都是酸的气味。
“女朋友？林佳你弄错了，她是我们以前接诊的病人。”谢昕涛很明确的给了我一个警告意味浓重的眼神，再笑着对那位医生姐姐说，“我马上送她走。”
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远，怎么听都有点炫耀胜利的意味。
“办公室恋情啊，医生and医生呢。”我伸出之间戳戳谢昕涛的手，“听着都充满了张力，不过没想到你喜欢比你大的成熟姐姐，萝莉难道不比御姐可爱么？”
“她是我同学，一样在这里实习的，不是什么老姑婆。”他仍然用完全没有情绪起伏的声线对付我：“程天爱，你真的才16岁？你的思想能不能单纯一点？什么张力不张力的。”
“本来就是，你看到没有？她刚才那眼睛眨得，摆明了就打算勾引你嘛。”
“死人才不会眨眼。还是说你勾引我师兄的时候也是这样？”
“总之你上道的就赶快扑过去压倒，不要让女生勾引你太久哦，很容易跑的。”根据我在李卓身边阅惦记他的女生无数的经验，我诚恳的建议他。
“你不是想让我觉得你刚才不是刻意在让她觉得你和我很暧昧吧？”
“我段数高多了好不好。谢昕涛我可是怕你被女人骗哪，我的用心良苦你忽略得真是太过分了！要不是鉴于我穿的是裙子我就直接在地方翻滚了，我还是自己去墙角画圈圈好了。”
“程天爱，你的生活过于洋溢了，这样不利于养生。”他示意我向门口走。“你翻滚也好，画圈圈也好，都和我无关。你该走了。”
“我可是为了你好，刚才那个医生姐姐不适合你啦。我跟你说啊，现在女人可没那么好混了，不是光眨眨眼撒撒娇就bingo的，最好是要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写得了代码，查得出异常，杀得了木马，翻得过围墙，开得起好车，买得起新房，斗得过二奶，打得过流氓，知道么。”
“你背公式要是也这么专业，你爸妈应该会非常骄傲。”他根本完全不在意我说的是什么，指一指急诊室的玻璃大门：“再见。”
开玩笑，戏这么容易就唱完离场了，我还有什么乐趣可寻。
“谢昕涛！”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呐，我可以答应你和周玮分手。”
“哦？”他摆出一脸“你和他分手跟我有什么关系”的表情。
这家伙真狠，明明是周玮教唆他，所以从头到尾他一直在变着法子左劝导右讽刺姿势做尽地想要让我和周玮断了关系，现在我说出通关密码了，他倒是还要摆架子装与他无关。
没关系，慢慢来，我总有一天能整到他。
“但是我有条件。”
“哦？”
“你陪我约会，我就答应你跟他分手，断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他的目光直视着我，满是探询。
我抛了个不太媚的媚眼：“当然是因为我看上你了，这位先生，现在你是我男朋友名单的顺位第一名～不要太感动唷～”
04
和谢昕涛定下约会的周六，我特意选择了最能体现“短裙”的短的服饰，穿衣服穿我自己开心就好。
管他谢昕涛会不会再度讽刺我从哪里找到的灵感。
哼，男人啊。表面上一副再无所谓的高姿态，实际上还不是跟猫一样，有腥偷的时候积极得让人叹为观止。就像谢昕涛，显得多么勉强才答应我提出的约会条件，像是为了他亲爱的周玮师兄所以牺牲自己的献身者模样，可是实际上还不是同意了我的邀约么。
暗地里还不知道多期待见到我呢。所以我就才信我勾引不到他。然后我就等着看被我甩掉的谢医生，脸色有多精彩了。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心里对谢昕涛的道貌岸然冷嘲热线。原本安稳而充满成就感的心情，简单的就被手机外屏上显示的“林一哲”三个字完全打乱。
“程天爱，今天我生日，在钱柜办个party，你也过来吧？”通过电波传递，再还原成林一哲充满温暖感的声音，着落在我的心上。
除了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我实在没有办法更好的表现出游刃有余。挂断电话才恍然想起和谢昕涛定下了约会。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谢昕涛和林一哲哪个重要，这是完全不需要用智商思考的事情。
我再度翻开手机的翻盖，找出了谢昕涛的电话。
“哪，谢昕涛。”
“嗯？”
“呃……其实……”
“嗯？”
“……呃……”
“程天爱你把话连起来说好不好？”
我靠，我这么有诚意的想理由想得我都要挂掉了，他倒先不耐烦了。
“我气短不行啊！”我也爆了，什么理由啊什么谢昕涛都去死一死好了，给个说法给他就算是足够的尊重了，“爸妈不准我出门，要我留在家里看书，下午你不用应酬我了。”
“借口。”谢昕涛笃定到不行地抛出两个字，语气里还有让我火大的笑意，非常讽刺。
“你又知道了。”我没好气。“你冤枉我！我皎皎之心，日月可鉴啊，所以事实上我有考虑控告你诽谤。”
“日月没那么有空。”他轻轻地笑了两声，说：“你定了约会，自己却要失约也就算了，但是连理由都不愿意好好地编，我的自尊心在你心里的分量也太轻了。”
“你怎么就知道是理由了。”你他天哪的话都是你说的你去死吧。
“好好好，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真的想要见一个人，一定见得到。”
我靠谢昕涛还以为我真的想见他啊！
“好吧，你要好的理由，那你就当我妈今天结婚我要在现场观礼好了。”我扔下这句话，恨恨地合上了手机。
老天爷果然一直都这么恨我。林一哲邀请我参加他的生日party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同时，居然硬是要搭配一个专门负责坏我心情的谢昕涛。
不想他不想他，我摇摇头，再度打开衣柜。
林一哲的生日party，当然要慎重对待。
当没有抱着“我是最特别的”、“他是为了约我才办这样一个party”的这种的嚣张念头。
大概被全校一半以上的女生所青睐的林一哲，是不需要为了程天爱做到这个程度的。因为他只要笑一笑，点一点头，我就手足无措，更何况他对小惟一直表现出比对我多得多的温柔和关注，而我和他的距离感也是一直存在的部分，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有期望然后被破灭掉分明就是我活该，只是看到整个房间里的人多到完全无法一眼看出林一哲在哪里时，我还是忍不住心里持续地苦笑着自己仍然打压不下去的隐约期待。
“小爱，这里～”熟悉的声音从长条沙发的某个位置叫出了我的名字，循声看去，果然是小惟。
走到她身边坐下，我问：“你们家亲爱的学长，今天的主角呢？”
“什么我家的亲爱的啦，小爱你真的太open了。”小惟非常用力地推我一把，指一指房间被挑高的二楼的位置，“学长在楼上啦。”
“姐姐你终于来了。”长长的影子遮蔽了原本就阴暗的光线，微光碎淡，我抬起头来，李跃站在我前方，像是上次我和李卓在一起的时候一样的位置。
“我来不来和你有什么关系？”对李跃保持距离的心态，和对韩家怡敬而远之的态度，有相同的部分，是不想让小惟和林一哲知道我的另外一面。
但李跃给我的感觉，比起对韩家怡单纯的不喜欢更加让我不舒服，像是电影里那种潜入人体的外星怪物，是会忽然暴涨，吞噬掉宿主的恐怖生物。
他看看我，再看着小惟，露出一抹笑意：“不好意思，我想要和她单独说几句话，借用她一下。”
小惟一脸“你们两个居然有暧昧”的天真表情，做了个“请”的姿态。李跃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了房间的角落。
“有什么话要说？非要神神秘秘的？”既来之则安之，我斜靠在墙面，眼神里没有内容的看着李跃。
“我就知道让林一哲打电话，你一定会来。”
即使逆着光，我仍然看清楚了他脸上露出的笑。
“你……叫我来的？”心情像是瞬间结冻的水面，凝结时碰撞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又像被困在地下的封闭空间里，没有窗，没有光，没有出路，连空气都淡薄。“为什么？”
“因为我想验证……”李跃看着房间的某个位置，露出一抹笑意，“你是不是喜欢林一哲。”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林一哲正在和一个妆容精致，像洋娃娃一般的女生碰杯，即使在并不如何明亮的灯光下，柔软的笑容也像可以融化冰雪一样，眼神柔和。
“我喜欢他不喜欢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喜欢我？还是你喜欢他？”我的目光冷冷的转过一个角度，绕开李跃，看向林一哲。灯光随着音乐铺陈开来，落在他的脸上，滑出好看的弧线。明暗交替的线条里，修长的睫毛颤抖，轻微的扇动着。
“看不出你还是一腐女呢。”李跃轻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倒真能证明他和李卓是兄弟，都是一样的，笑容看似很诚恳，眼神里却毫无温度，但他非常得意，非常冷酷，非常嚣张，和李卓轮廓相像的那张脸，有着李卓很少出现的鬼祟和阴险感，“怎么说你也算是我嫂子，我总要替我哥多看着点。”
“嫂子？鬼扯。你应该比我了解你哥，别开玩笑了。”
我扔下李跃，走向小惟。
林一哲迎着我走过来：“程天爱，谢谢你来。”
“生日快乐。”我淡淡的回应一句，略带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情，所以要先走了。”
林一哲说着“没关系”的词句，因为音乐的缘故变得几不可闻，在我耳边掠过，轻微振荡的空气使得耳后微微的感觉有些痒。
既然不是林一哲特意邀请我来的，留下来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反正我本来就没有对林一哲有什么具体的企图。即使此刻难过和酸楚一直在心脏边缘掐出月牙形的殷红痕迹，也其实并没有难过立场，不是么？在他心里落地就足够了，我不要生根。
“我约了人呢，先走了啊。”拿起放在小惟身边的我的包包，指一指林一哲，我对小惟眨眨眼，“表白的方式分为含蓄与不含蓄，但杀伤力一样啊一样！搞定他！你行的！”
“你就走？”
“嗯，早就约了人啊，来过来露个脸就够意思了啦。配角的诀窍，就是点到即止，冰雪聪明这个词就是为了我造出来的，知道吧。”我捏捏小惟的脸，“要不是你未来的男朋友，我连来都不想来，所以你要记得我是这么爱你哦。”
“小爱你别老是开我玩笑啦。”她惯例的害羞。
“许惟笙我就爱你这点纯情，不过我现在要先去约会了哟～bye～”
向小惟挥挥手，我向门口走去。
有人正声嘶力竭地唱着“一句谎言就是心口插上的一根针”，如果这是真的，我的心大概已经被针占满，再也没有地方能再安置任何东西了。
我走出了房间。
回头再看一眼，那逆着光线的门，像是在黑白世界的中间，发出暗灰色的光。
走出钱柜的旋转大门，阳光一览无余地洒落，却流露出寂寂寥落的样子，把身后沉默的影子拉得又薄又长，一直延伸。
我又被这个世界扔掉了。
虽然早就习以为常，但是一个人真是太寂寞了，心里好空洞。
如果能像电视剧里的桥段一样，记忆系统出了障碍，保存期限变得短暂而会不断被替换，一段记忆，一个人，一件事，都会在保存期限到来时，在记忆容量到达满点处瞬间被忘记掉，被清空，也许我会快乐很多。
即使人生最终会只剩下一片空白，即使注定会把那些曾经看到过的美好和感动，曾经深深深深爱过喜欢过的人忘掉，即使到了人生的尽头，却什么也无法留住，无法想起，即使会恐惧，会害怕，会疲倦，也好过现在心里有着宁愿死掉也不想承受的酸痛。
沉寂的世界，仿佛一片虚无和空荡，看不到未来，看不到方向，看不到光。眼泪狠狠的浸出来。看不清这个世界，也看不清自己。
我翻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程天爱？”
虽然并没有特别预期他会重视我的电话，但是接通的瞬间，还是觉得心里有着莫名的安慰感。
“程天爱，你又怎么了？”
听到谢昕涛那波澜不兴的平缓声调，我的心才找到了实感。
“程天爱？说话啊？”
“谢昕涛，你怎么这么过分啊！”我理顺了呼吸，恢复了和他说话的常态。
“你说话有点逻辑好不好？我哪里过分了？”
“哪里都过分！”我气势汹汹，“看看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来？你是打算让女生等你多久啊？”
“我们约了？”
“当然啊，今天下午嘛，3点在城南路的麦当劳门口嘛，你的忘性可真是出类拔萃到足以称霸江湖啊。”
“程天爱，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他给我随时会挂掉电话的感觉。
“我一直都很讲道理，失约的人才没道理。”我像是恢复了小时候的任性，无法控制情绪。
他停顿了几秒钟，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起来：“你的声音怎么了？哭了？”
糟糕了，心腔的左边有些痛呢。但是，我才不要这个以讽刺我得到乐趣感的家伙的同情。
“才没有。风太大听不到，快点过来啦，挂了。”
05
“你干脆明天再来好了，都几点了。”我坐在麦当劳门前的明黄色长椅上，看着走近来的谢昕涛，把墨镜拉到鼻梁下方，抬起眼从墨镜边缘上看他。
他忽然地靠近我，仔细凝视着我的眼睛。因为距离的接近而瞬间变得具象而立体的呼吸扑打在我的鼻翼，带着淡淡的温润气息，心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以超过平常的平缓频率再度跳动起来，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情急之下我伸出双手覆盖住他的眼睛，身体也后退到和长椅的椅背完全无空隙：“谢昕涛原来你是色情狂！”
“真的哭过了？”他拍开我的手。
“才没有。”
“喂，你不是又骚扰我师兄了吧？”他毫无理由毫无根据的用满是谴责的眼光看着我。
“就跟你说没有哭过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你信就信不信就麻烦你滚开。”不打算分辩，我抬起头注视着他。
他看着我的眼神也明明白白地透着不友善，但是和我互相瞪视了十几秒后，他忽然笑了，说：“你想去哪？”
“诶？”这只人忽然愿意顺从我的主意，你不能不允许我吃惊吧。
“先说好，我六点要走。”他直起身来，手放进牛仔裤的口袋里。
我这才真正注意到，谢昕涛的身材其实还真的不错，简单的米白格子衬衫加上牛仔裤，走到街上绝对能有一定的收视率。
“我说话一向是算数的，到十二点，才算今天过完。”
“一人退一步，八点可以了吧？”他很有闲情逸致地开始和我讨价还价。
“你是小学生么？哪有成年人约会是八点就回家的。总之约会是一定要吃晚饭的，十点放你回去。”摘下墨镜，站起来，我挽住他的手腕，“先陪我去买彩妆吧。”
“放开我，就陪你去。”
“今天姐姐我说了算。”我刻意挽得更紧一点，拉着他走向商场。
越看谢昕涛压抑着扭曲的脸就越觉得有趣，哎呀这个时间要是周玮或者是那个姿态过于明显地暗恋他的医生姐姐再与我们来一段偶遇，那就更好玩了。
我不禁脑内起这样具有戏剧冲突和情节张力的场景起来。
但显然世界不会常常像是偶像剧常见的情节，这么圆满而契合，比较多出现的总是厄运和倒霉事。
一走进商场的旋转门，迎面看见的，不是与谢昕涛有什么利害关系的人。而是我妈，和傅文星。我的反射神经立刻绷紧，拉着谢昕涛想要马上转身。
只是没有来得及，我妈的声音捕捉了我逃窜的步伐。我放开了一直死死揪住以防挣开的谢昕涛的手臂，非常虚伪地问了句好，寒暄了几句。
我妈根本也不在意谢昕涛是谁，她只在意我对傅文星的恭敬和礼貌够不够让她满意。
分道扬镳了以后，黑色的情绪又逐渐占领了我的气场，那种因为谢昕涛的到来而终于压抑下去的晦暗，烦闷，无定向郁闷的感觉，又网住了我。
“你爸妈感情很好啊。”谢昕涛不知道是心不在焉还是存心置身事外，根本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因此我那句“傅叔叔”也完全没有在他意识里留下什么痕迹，“记得你说过你爸是药监局的，还真有点官员的气势啊。”
烦死了这个人，耳不聪目不明的凭什么做医生啊，一定会治死几个人的。我仰头看着他没什么诚意的脸，恨不得踹他两脚：“喂，拜拜吧。”
“什么？”
“听不懂啊？我要回家，今天就到此为止。”我压抑住自己一直想要踹他的烦闷心情，“你放心，没有下次了。”
“喂，你叫我出来又让我推了其他的事情，现在怎么算？”
“什么怎么算？你的时间怎么分配关我屁事啊。”男人就该被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道理他都不懂，所以说别以为医生有什么了不起，这么呆，书读得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呢。
“程天爱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拜托，有点创意好不好，这句话简直都成了谢昕涛对我说过的密集次数TOP ONE了，我又不是今天才开始任性的，换点新鲜的台词好不好。
“怎么，开始觉得舍不得我了？”我踮起脚，贴近他的耳边，刻意暧昧地说。
只是他岿然不动，完全无视我：“因为这样不符合你的习惯，很奇怪，所以给我个理由。”
“理由啊……呐，其实我是辛德瑞拉哦，到点就会变回原形。快到点了。”好吧，好像有看过报纸上写过，当事人有知情权，理由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只是看要没有诚意相信而已
“我想我会比较喜欢你的原形。”
所以潜台词是就算是再差劲的原形，也不可能比他所认识的我更糟么？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不想再见他了，我挥挥手：“你随意，拜拜。”
这次换他拉住了我的手腕：“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在谢昕涛选定的西餐厅的靠窗位置的沙发上坐下，我揉着因为他完全不拿捏力道而在我手腕上留下的红色指痕开了口，“要了解我是吧？很简单啊，程天爱，女，16岁，目前是你师兄家的小三，对你有点不明不白的企图，爱好是喝酒鬼混，我够坦白了吧？能走了吧？”
他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扬扬手，叫来服务员。
“我要冰伏特加。”我对那个长得超级正太的服务员说。
“不要理她，一杯咖啡，一杯鲜榨橙汁。”
“我不要果汁！”
“那就一杯咖啡。”大概是他态度比较强硬，正太服务员居然真的不理我，拿着酒水牌就走了。
“喂！我还没点！”
“你喝水。”他态度强硬。
“谢昕涛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啊？我要喝酒啦我自己付钱！”
“高中生喝什么酒。可乐对牙齿不好，咖啡也不太适合，鲜榨的橙汁你又不要。”他完全展现医生腹黑得要死的那一面，感觉超级有暴力男的潜质，“再给你一次机会，橙汁要不要？”
“算你狠。”我关闭了战斗频道，靠在软软的沙发上松散了气力。
服务员放下咖啡，追加了果汁，然后离开。谢昕涛缓慢地搅拌着咖啡，说：“程天爱，你还只有16岁。”
那又如何。
下午四点的西餐厅连如水流淌的钢琴曲都没有，空空落落的只有我们和另外一对情侣，台面上点缀的花也连带着有了萎靡不振的气息。
橙汁真酸。
我撕开砂糖的纸袋，倒进杯子里，搅拌，尝一口，还是酸。于是再度拿起一包砂糖，却被谢昕涛阻止了：“糖分摄入过多对将来没有好处。”
将来？那是什么？我一向都不在意未来会带我去哪里。
“谢昕涛，你知道么？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做了选择，或者你以为你控制了命运，其实只不过是茫然的被命运推着向那个命定的方向走而已。”
掰哲学嘛，鬼扯人生嘛，发散性思维嘛，拼命的文艺痛嘛，我也会啊。我什么都会。只是有什么用呢。
“继续下去，也未必没有好的部分在等着你。”他喝下一口黑咖啡，“不是有一部迎合你们这些小孩子的偶像剧，叫《转角遇到爱》么。”
“你落伍了，大叔。而且你看我转个角，遇见的是你，多倒霉，所以我才没有那么幸运能遇到好事情呢。”
“当然能。你的要求又不高，从你前男友我师兄身上就能看到。”
不得不承认，谢昕涛讽刺人的本事真的非常高级，我趁他喝着咖啡，利落地再拿起一整个砂糖包，撕开，把糖倒进橙汁里，心里洋溢着偷袭成功的得意感：“谢昕涛，说真的，你有没有在学校里恋爱过？比如某个午后图书馆里的窗边，透明的窗帘随风而动，你喜欢的女孩子坐在你旁边安静的看书，偶尔抬头去对你羞涩地微笑，伴随着你最美好的时光。”
“程天爱，你去写言情小说吧你。”
我才写不出言情小说呢，我其实早就看明白了，感情的事情根本最简单不过，离不开，就只能留下来。
那对情侣也离开了，服务生大概都在工作区域为即将到来的忙碌时间做准备，安静的餐厅里只有我和谢昕涛，隔着一层玻璃，就像是在另外一个空间。
西餐厅大大的落地窗外，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这些人，匆匆忙忙来来往往，却大部分都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的，是这样漫长的人间。
“谢昕涛，刚才那个，女的是我妈，男的不是我爸，很有趣吧。我爸和我妈早就貌合神离了。我爸整天在不回家，也不知道在外面鼓捣些什么。所以你曾经说过的，觉得我自由得过分，是真的。也许有一天我死了，请他们去认尸，他们也不一定有空。”我看着他的眼睛，阳光移动了微小的角度，在他的侧脸洒落细碎的明亮。
对我而言，他看得起看不起我，喜欢不喜欢我，一点也不重要。他其实不过是个挥挥手就能再见的陌生人而已，和我全无关联。
他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也没有加入任何意见。
移动到地平线附近的太阳变成不刺眼的橙黄色，世界慢慢黯淡，成一片暧昧的混沌。谢昕涛靠坐在沙发上，我看向他的脸，餐厅里还没有开启夜间营业该有的辉煌灯火，只有淡淡的间接照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从我心底缓慢弥漫出的陌生情绪，一时无法清楚的感知，究竟是温暖，还是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