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苏烟睡得很不踏实，凌晨四点多便迷迷糊糊地醒了。
抬手摸摸眼角，干巴巴的，似是昨晚在梦里又哭了。
鬼使神差地，她下床去了书房，打开电脑，登录QQ，看着黑色的“师父”头像发呆。短短的时间里，她想了很多，想到初遇时她所以为的知心姐姐，对师父性别产生疑问时的心惊胆战，最终决定装傻的破釜沉舟，谈论敏感话题时的面红耳赤……
那么多的过去，那么多的心动，真就要这么抹杀了吗？
慢慢地，她将手放上了键盘，一行字打了出来。
“师父，我昨晚跟一个男人接吻了，是我喜欢的男人，可是他不喜欢我。”
如果他真的喜欢她，恐怕不会对她提出那种要求吧。
泪水沾湿了睫毛，苏烟擦了擦，鼓足勇气又打下几个字：“你说，我还该再次去争取吗？”
按下发送键的一刻，她的心里似乎已有了答案。一个晚上，非但没有让她淡忘卓曜这个男人，反倒让她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他在她心中所占的分量。
“师父，如果你爱的人打心眼里瞧不起你，甚至想花钱买你一夜，你还会再见她吗？”
“我很生气，甚至还骂走了他。可是现在……”
苏烟的手微微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敲下了最后几个字。
“我后悔了。”
然后，她便关了电脑。
清早去学校，苏烟一直都心神恍惚。黎默最后终于看不下去了，决定提前送她回家。谁料两人刚走出校门不远，天上就下起了雨来。黎默当机立断，带着浑身湿透的苏烟朝卓斐然的出租屋跑去。
“喂，卓斐然，你现在方便吗？”黎默在楼下按响了门铃，焦急问道。
“方便啊，怎么了？”
“我跟苏烟在你家楼下呢。外面下雨了，我俩身上都湿了，去你家避避雨可以吗？”
卓斐然“噌”地一下坐起身来：“当然没问题！快上来！”他打开门。
苏烟再见卓斐然的时候，不是不尴尬的。但卓斐然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依旧絮絮叨叨地围着她打转。
“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呢？”他一边拿着一条大毛巾，给苏烟擦着头发，一边说道，“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你乱跑什么？”
“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苏烟不自在地躲过了卓斐然的手，拽过他手中的毛巾，稍稍往远处坐了一些。
卓斐然的脸僵了一下，随即便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笑道：“我去给你拿身干净衣服，你赶紧冲个热水澡换上，省得着凉了。”
苏烟刚要拒绝，可与卓斐然的视线碰了一下，她只讪讪地别开了脸。
很快，卓斐然便给苏烟拿出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这衣服我还没穿过，你先将就着。我现在到楼下帮你买一套女装去。”
“喂，还是我去吧，你哪里知道烟儿穿多大的衣服啊。”黎默从卫生间走出来，身上竟已基本干了。
她大步走到苏烟身边，伸手探了下苏烟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然后，轻舒了一口气道：“幸好没发烧。”
“乖，快去洗澡吧。”黎默直起身，将苏烟往卫生间推。
苏烟攥紧了手里的衣服，停住，有些不自然地回头看向卓斐然。
卓斐然马上体贴道：“噢，那我去买几盒热汤好了，大家都喝一点。”说着，就拿起钥匙往外走。
然而，他刚拉开门，又顿住了脚步，想了想，又反身回来，将手里的钥匙搁到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钥匙我就不拿了，反正你在家，呵呵。”卓斐然笑得有些勉强。
“小卓子！”苏烟看着茶几上的钥匙愣了一下，几步过去拉住了卓斐然的手腕，低声道，“你别这样，我、我没那个意思……”
黎默看着眼前这两两相望的两人，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好了，我先下楼买衣服了，你们有什么话，一次都说清楚吧。”说完，便拿起伞走出了门。
随着铁门砰地一下合上，屋里的气氛也有些凝固了。
窗户上有层薄薄的雾气。屋内暖融融的，屋外却是瓢泼大雨，好像就此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在这一片静默之中，苏烟拉着卓斐然的手，是怎么拉怎么别扭。但是放开，又显得太刻意了。
“你跟小叔……”好半天后，卓斐然终于开口，可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苏烟迅速打断了：“我先去洗澡了！”她说罢，便逃也似的拿着衣服冲向浴室。
慌乱间，手机不慎从她的衣兜里掉了出来，卓斐然看到，刚欲出声提醒，就见门砰地一下合上了。他无奈地捡起地上的手机，将摔出来的电池又安了回去，心想一会儿等她出来再还给她好了。
一个热水澡冲过之后，苏烟感到身上暖和了许多。巨大的雕纹镜面上布满了雾气，苏烟缓缓伸出手，在上面写下了“卓斐然”三个字，想了想，又在它的旁边写下了“小叔”二字。
她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名字，直到身上传来了些微的冷意，才想起要披上浴巾。浴巾很新，很软和，很贴心地放在她触手可及而又不会被花洒淋湿的地方，足见主人的用心。
苏烟裹住身子，扬扬嘴角，一股暖意自体表慢慢渗透入心。在这个令人沮丧的下午，苏烟不得不承认，她再一次被卓斐然打动了。
门外，有着令人安心的脚步声。苏烟知道，大概是卓斐然又在为她张罗什么了。她抬起手，覆上镜面上的“卓斐然”三个字。她相信，如果她真的选择了那个男孩，自己必会半生欢喜，一世无忧。
卓斐然就像一只风筝，虽然会贪图天上多姿的景色，却始终在她手中留了一根线。只要她愿意收线，他便甘心被她拿在手中，再不上天。可是，卓曜却是不同的。
苏烟闭了闭眼，伸出食指，在空中慢慢勾勒出“小叔”二字。
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去整理卓曜的各类八卦，这个男人的绯闻，简直可以写成一本书。从几年前便风靡内陆的歌星，到如今戏剧学院的当红花旦，跟他扯上关系的女人，简直多如过江之鲫。
卓曜是一阵风，想来的时候，没人阻得住，想走了，当然也没人能拦得了。她的相貌不会是最出众的一个，她的小聪明也不见得是最高段的一个。选择卓曜，这条路她必会走得很辛苦。
只可惜……苏烟苦笑了一下。偏偏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懂得趋利避害的人。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该如何选择，苏烟从来不会犹豫。
窗外的雨依然在下，就像人永远猜不到下一刻的阴晴一般，你永远也想不到，后面等着你的会是什么。
高速公路上，一辆银色的保时捷自桐城疾驰而出，沿路溅起一片雨水。
透过贴有墨色薄膜的车窗，隐约可见车内坐了一个面容憔悴、两眼通红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烟心心念念的卓曜。
话说他昨夜与苏烟分手之后，心情着实烦闷。在酒吧喝了几杯，见时间尚早，他便干脆驱车回到桐城，叫来最近正与他打得火热的一个戏剧学院女学生，一夜缠绵，聊以解闷。
酒后纵色是最伤神的，卓曜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
醒来后，那个女孩子腻腻歪歪地要他陪着去逛街，其实说白了，不过就是想找个付账的而已。
卓曜宿醉，头本来就很疼了，被她这一晃，越发的不耐烦。
他随便披上了件衣服，下床拿过自己新买的钱夹，随手抽出一张卡丢给她，说：“我今天不舒服，喜欢什么自己去买吧，乖。”
“卓少。”女孩子接过卡，眼里闪过一抹喜意，但却还是不依，走过去抱住卓曜的胳膊，嗲嗲地说道，“你怎么这样嘛，人家要的又不是钱。”
她伸出手，暧昧地在卓曜胸前画着圈，娇羞无限地扭捏道：“人家只是想要你陪嘛。”
卓曜的眸子冷了下来，他一把攥住女孩的手，似笑非笑地看向她，问：“那这钱，你是要还是不要？”
“要、要。”女孩看卓曜真生气了，也不敢再撒娇了，忙拿起自己的包，讪讪地说道，“那卓少我先下去了。”
卓曜无话地摆摆手。
女孩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门去，心里愤愤不平。
也不知是哪个狐狸精勾了卓少的魂了，明明他以前对她不是这么没耐心的啊。
厚重的棕色实木门，在卓曜眼前缓缓合上，他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疲惫地坐到了宽大的沙发上。
卓曜抬起手，揉揉胀痛的额头，怔怔地看着钱夹里苏烟送的那张购物卡发呆。
钱真是个好东西，它能招来他想要的女人，也能帮他打发走他不想见到的女人。
可是，谁能来告诉他，若是遇到了不会被钱左右的女人，那该怎么办？
这一刻，卓曜困惑了。
他烦躁地点起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吐出了白色的烟圈。
吐出的烟在空中变幻出各式各样的形状，就好像那个多变的小女孩儿。
她昨晚的表现，到底是真的不屑一顾，还是欲拒还迎的手段？
他又该不该再去找她？
卓曜在心里暗叹了口气，随手摁灭了烟蒂。
整整两年了，除了那个他偶然在网上遇到的傻徒弟，已经很久没有女人能让他这么费心思了。
想到那傻徒儿，卓曜不自觉地笑了。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那个女孩总有本事让他重展笑颜，希望这次也不例外吧。
卓曜起身走向书房，坐下来，打开电脑。开机时，他的脑子忽然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的小徒弟跟斐然班上的那个女孩似乎都叫烟儿，都在念高中。呵呵，还真巧。
QQ对话框弹出来了，显示有6条苏烟发的信息，卓曜带着笑意点开。可是很快，那笑容就凝固住了。
他僵直着脊背，手指机械地点着下拉菜单，直到看完苏烟的最后一句话——“我后悔了”，才颤抖着将手挪开。
墙角仿古的自鸣钟滴答滴答地走着，那规律的声音，在这骤然寂静下来的书房里，显得分外诡异嘈杂。
钟摆不断地摇动着，卓曜的心也随之躁动。怎么可能呢？！天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他忽然抓起电话，竭力平稳声线，拨出一个电话：“喂，你去帮我查一个QQ号，号码是8791……”
五分钟过后，卓曜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电话，整个人几乎如坠梦中。
他咻地一下站起身来，近乎无措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那个在无数不眠之夜里，陪他聊天到黎明的人；那个在他事业低谷期，不断温言抚慰他的人；那个不断跟他深究亲密姿势，令他唯有啼笑皆非地去冲冷水澡的人，竟然就是昨晚那个让他颇有好感的小女孩？
天啊，卓曜蓦地顿住脚步，一手扶额，几乎想要大笑出声。
两年了，曾经多少次，他冲动地想越过电脑，将他的傻徒弟抓到面前，去真实地触碰她。可是，他害怕，怕那个女孩子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如果现实中的她，并没有网络上那么潇洒，而是一个斤斤计较、利欲熏心的女孩该怎么办？
如果现实中的她，并没有网络上那么活泼开朗、古灵精怪，而是一个沉闷无趣的女孩该怎么办？
如果……
但是现在，所有的“如果”都被否定掉了！他，同时喜欢上了网络中的她，和现实中的她！
那么，他还等什么呢？
或许跟苏烟在一起会令斐然不快，但活到他这个年纪，他这个位置，若真的想要，还有必要去在意家中一个小辈的想法吗？卓曜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坚定。他要她，要定了她！
按照刚才查到的号码，卓曜笑容满面地拨了过去，可是，苏烟的电话居然不在服务区。卓曜皱了皱眉，想了想，又拨通了自家侄子的电话。以斐然和苏烟的关系，一定会知道她去哪儿了。但没想到，斐然竟也关机了。
想要见到苏烟的欲望是那样强烈，卓曜一秒钟都不能再等了。他飞快地换好衣服，简单地洗漱过后，便驱车赶往了邻市。这个点，斐然一定在租住的那套公寓里……
叮咚一声门铃忽然响起，卓斐然正在厨房里熬姜汤呢，遂对外面喊道：“烟儿，帮我去开一下门，看看是谁。”
“噢。”苏烟笑着答应一声，噔噔噔从卧房里跑了出来。一手顺着半干的头发，一手拉开了门闩。
“谁……”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卓曜面色阴沉，眼神如刀锋一般，从苏烟犹自滴水的头发，到她绯红的脸颊，又缓缓下移到她身上那套斐然的衣服，脚上的拖鞋……
这样的打扮，卓曜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从桐城一路飙车来这儿。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硬是让他在五十分钟内赶到了。只没想到，等着他的，竟然是一个刚刚跟自家侄子亲热过的女人！
“烟儿，谁呀？你怎么不说话？”卓斐然听外面忽然没了动静，不禁有些担心地走出来看。
卓曜用力攥紧钥匙，直到手心里感觉到些微疼痛，唇角才渐渐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苏烟明显惊慌失措：“你、你怎么来了？”
卓曜上前一步，只是冷笑：“我不该来吗？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呢？”他的眼睛扫过苏烟身上卓斐然的衣衫，眼中的不屑是那样明显。
“不是，我没有……”苏烟意识到事态严重，脸色一白，上前一步便想解释，却被卓曜一把推开，用力之大，险些跌倒。
卓斐然吓了一跳，忙上前将苏烟搂在怀里，对卓曜怒道：“小叔，你发什么疯？！”
卓曜冷冷地看了苏烟一眼，带着十足的唾弃和失望，淡淡说道：“我是不是应该赞美你的魅力真大？走到哪里都有愿意追随的男人。”说罢，再不看泫然欲泣的苏烟一眼，扭身便下了楼。
他真恨。他恨自己傻，阅过半辈子的女人，最后居然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给忽悠了！他更恨苏烟那副无辜的嘴脸。明明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为何非要在他面前做戏，装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样子来？
今天下午，他看到苏烟那几个“我后悔了”的字有多心动，现在就有多愤怒。
上车前，卓曜再次抽出了口袋里那张苏烟送的购物卡，毫不留恋地将它丢进了垃圾桶内。什么傻徒弟，什么可爱又可恨的女孩儿，统统都见鬼去吧！
屋内，卓斐然半揽着眼眶通红的苏烟坐在沙发上，不断地温声抚慰着：“烟儿，我小叔说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他这人私生活极其混乱，所以就把别人也想得这么肮脏。”
顿了顿，他继续说：“爷爷也说过他不止一次了，不过他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脂粉堆儿里泡惯了。让他进国家机关他不肯，非得去经商，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卓斐然一边哄苏烟，一边难免因私心作祟，夹枪带棒地损了卓曜一顿。
“别说了。”苏烟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了卓斐然，“他就算再有不是，也还是你的叔叔。”
她一阵风似的冲回房间，飞快地换好了衣服，就欲下楼去追卓曜。卓斐然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冷声道：“烟儿你去哪儿？”
“我要去找他。”苏烟用力挣了挣，却发现甩不开卓斐然的手，不禁急道，“你快放开我。他误会我了，我要去跟他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他都这样说你了！”卓斐然的脸，有了一瞬间的扭曲，“你不会真喜欢上我小叔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地对苏烟说道：“烟儿，你听我说，我知道我小叔一向是很招女人喜欢的，可他真的不适合你。”
“他那个人，一天三顿饭，带出去的女伴可能都不一样。跟一个女人，从素不相识到亲密，根本用不了一个小时。”
“这样的一个男人，你真的受得了吗？”
“好，就算你受得了，可你又能满足得了他吗？”
“满足……”苏烟别过眼，有些难堪，“你的意思是……”
“你说是什么意思？”卓斐然嘲讽地笑笑。
看着苏烟惨白的脸色，卓斐然不禁有些不忍了。可是，如果他现在不把话跟她说清了，将来只会让她受到更大的伤害。
他诱哄般地轻抚着苏烟的头，叹息着说道：“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像我一样，愿意顺着你，不勉强你的。你一旦跟了他，很多事就身不由己了。到时候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将自己完全交给他，等到他腻了之后被抛弃，要不就是坚守着自己，他觉得无趣直接把你抛弃。”
卓斐然顿了顿，看她的惨白的脸色略有不忍，可想到自家小叔的作风，想到苏烟的未来，终于还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真要将自己放到那么不堪的位置吗？”
苏烟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慢慢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她并非无知少女，当然理解卓斐然的话。那样的生活，她能想象得到。但是，她到时又要如何选呢？
看着苏烟失魂落魄的样子，卓斐然试探着将手圈上了苏烟的腰，见她没拒绝，心下立时一喜。
“烟儿，你能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的确，我现在没有叔叔的能力和势力，可这些我迟早都会有的。而且我保证，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
苏烟转过头，看向卓斐然，男孩的目光很真诚。可惜，仍然不是她想要的那双眼。
“对不起，我不能。”苏烟闭了闭眼，缓慢却坚定地拉下了卓斐然的手，后退一步道。
“如果我可以聪明一点，我一定会选择你，稳坐将来卓夫人的位子，被你宠着。可是……”苏烟苦笑了一下，“我偏偏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瓜。”
她垂下眸子，手紧紧地绞住衣角，艰难地启唇：“我是真的喜欢他。十八年了，我头一次这样喜欢一个男人。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喜欢。爱一个人，就该接受他的全部，包括他的生活习惯。”
苏烟的眼有些涩，但她竭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如果连说说都要哭的话，那以后真要做的时候，该怎么办？
“我知道，想要成为他的女朋友，得付出什么代价，以后又得面对什么。但是我不怕，也不介意……”
“你被黎默的乌龟汤给喂傻了是不是？！”卓斐然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暴躁地抓住苏烟的肩膀，狠狠地摇晃着，大声喊道，“你就这么想被抛弃吗？就这么……”
“斐然。”卓曜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两人回过头去，只见卓曜正懒懒地抱肩斜倚在门边。
他淡淡地斜了眼自家侄子，轻笑着说道：“你不要跟个预言家似的好吗？我跟苏烟这儿还没开始呢，你就已经开始编纂结局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苏烟眼里闪过了一抹惊喜。她胡乱地抹了抹眼角，欢快地跑上前，拉住卓曜的胳膊道：“我跟你说，我刚才在这里其实是避雨的，我跟小卓子……”
“嘘……”卓曜弯下腰，伸出食指，轻点在苏烟的唇上，带着几分魅惑的味道，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我们先不说这个。你先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刚才？”苏烟闹了个大红脸，一时间，尴尬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了。
她眼神飘忽地回道：“你说什么啊？我忘了……”
卓曜禁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哦？忘了，那我来提醒你好了。就是那句清楚当我女朋友要做什么，并且也很愿意做的话。”
“我、我……”苏烟羞得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想到，她生平头一次说这么露骨的话，就让男主角给听到了。
“我什么？”卓曜一手抚上苏烟的脸，一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带进自己怀里调笑着，“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苏烟的心，跳得犹如擂鼓一般。卓曜的手覆在她的腰间，让她感觉那里的温度骤然升高了。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你说得可是流利得很呢。”卓曜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
调侃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苏烟终于有些羞恼了。
这个男人真是太过分了，为何一定要当着卓斐然说这些话？
苏烟猛地抬起头，刚要发火，就对上了卓曜充满不安和期待的眼。她不禁怔住了。
今天的卓曜，似乎不大一样。
虽然外表依然是那副花花公子、玩世不恭的样子，但眼里却写满了对她的重视与怜爱。
不是欲望，只是喜爱。
鬼使神差地，苏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这么看着卓曜，呆呆地说出了三个字：“我愿意。”
这一声“我愿意”，不光让卓斐然傻了，卓曜愣了，门外的黎默惊了，甚至就连苏烟自己也吓了一跳。
然而，还没等她反口收回刚才的话呢，就见卓曜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放开了手，郑重至极地退后了一步道：“那么，我也有两句话要跟你说。”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卓曜闭上眼，微微弯下了自己的腰，一字一板地说：“对不起，我刚刚误会了你。”
十几岁的少年，或许肯蹲下来为女朋友系鞋带，或许会疯狂地在女生宿舍楼门前喊：“某某，我爱你。”但是，像卓曜这样的人却是不会的。
他们早已过了那样的年纪。随着家庭或是身份地位的不断提高，他们的腰也越来越硬。到了最后，已并非他们不想弯，而是不能弯了。
可是今天，卓曜竟然当着自家侄子的面，当着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面，在这个屋门大敞，门外随时可能会有人经过的地方，毫无顾忌地对着一个小姑娘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
人都说大院子弟皆过于率性，从不知顾忌他人感受，也不会理会他人眼光。其实，倒也未必。
因为他们生而优越，所以自不必像那些挣扎在世间求生存的人一般，遇人就先赔三分笑脸。
他们，只需顾忌他们在乎的人的感受，理会他们在乎的人的眼光，这便够了。
而今，他怕了一个女孩，怕极了她的眼泪与伤心。
“你别这样啊。”最后，还是苏烟最先回过了神来。她急急地扶起卓曜道：“只要你能明白就好了，不用道歉了。”
卓斐然的脸色有些难看：“小叔，你不是从来都不屑在女人身上花心思的吗？怎么现在也学会说这些好听的了？”
卓曜就着苏烟的手直起腰，随即毫不犹豫地再次将她搂紧了。然后，大大方方地对卓斐然说道：“以前不愿意，只是因为没有碰到值得的女人而已。而现在……”
他低下头，亲昵地碰碰苏烟的额头，轻笑着说道：“我遇到了。”
厨房里的姜汤烧沸了，为了驱寒，卓斐然特意在里面加了一点酒。苏烟闻着那淡淡的酒香，看着卓曜溢满了宠溺与温柔的眼眸，不禁感觉自己有些醉了。
苏烟幸福的表情，自然逃不过卓斐然的眼。
一直以来，他都是最希望苏烟快乐的人。但是，他却无法忍受，是别的男人让苏烟露出了那样欢喜的笑容。
卓斐然一时气急，不禁脱口而出：“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不过就只认识她一天而已！别告诉我说是一见钟情，那种话是哄小孩子的！”
“哦？”卓曜挑挑眉，“那如果我说是日久生情，是否可信些了？”
此话一出，屋内几人都一愣。
“日久……生情？”苏烟的眼里，盛满了迷茫。
“嗯，没错。”卓曜抬起手，满怀怜爱地抚上苏烟清澈的眸子，“整整两年了，我真该早点来找你的。”
看苏烟登时张大眼，卓曜强忍着笑意道：“不知傻徒弟你，每天三个场景还有坚持练吗？成效如何？”
“你……”苏烟咬住唇，“你上网了？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你知道我是谁了？”
“是啊是啊。”卓曜抓住那可爱的小爪子，继续心情大好地说道，“中午我就看到某个人说自己后悔了，所以我就赶过来，看能不能弥补一下她的遗憾咯。”
他坏笑着眨眨眼，俯下身，用只有自己和苏烟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昨晚没去成我家没关系的，我们今晚可以……啊——”
卓曜话还没说完呢，便被苏烟狠狠地踢了一脚，他不禁痛呼了一声，佯作生气地对苏烟道：“再这么凶，小心将来嫁不出哟。”停了下，又将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可以听到：“再说了，我们以前在网上什么话没聊过？”
“你、你、你……”苏烟的表情纠结至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想说些话，却又不知该说点什么，最后竟红着脸憋出一句，“其实，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女人的。”
所以才会强拉着他讨论什么接吻最美感姿势，甚至连痛经这样的私密话都告诉他。而现在，这个男人就站在她面前了，活生生的！以男人师父的身份——
苏烟忽然害羞了，然而更多的却是无地自容，他会不会因为自己说的那些话，而再次轻视她？
苏烟欲哭无泪。
那边卓曜看她脸都白了，连忙抱住她，哄道：“好了，好了，别气了，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个了，好吗？”
“不提就行了吗？！”苏烟大力地推开卓曜，竟恶人先告状，“你、你简直是丧心病狂！居然以女人身份来骗我！”
“好好，我丧心病狂。”卓曜无奈地应道。
“你这是色胆包天！”
“好好，我色胆包天。”卓曜叹息着扶扶额。
“你……”
“苏烟。”黎默忽然插嘴，打断了这场诡异的谈话。
她用好奇的眼神在苏烟跟卓曜身上打量了一阵，问道：“我跟卓斐然同学并非这屋里的摆设，好吗？如果你们一定要当着我俩的面吵的话，可否先抽点空告诉我们，你们在说什么？”
“我……”苏烟张了张嘴，可这么丢人的事情，她又哪里好意思说？
无奈之下，她唯有鸵鸟般地将头埋进了卓曜怀里，然后用力拧了下卓曜精壮的腰身。
虽然苏烟的这点力气对于卓曜而言，根本就如同搔痒痒了。但卓曜还是马上会意地出来为苏烟打圆场道：“呵呵，只是一些往事而已，不必深究了。”
“是啊，是啊。”苏烟忙应道，“往事而已。”
“往事？”黎默玩味地看了看苏烟，又看了看卓曜，“你们昨天不是第一次见面吗？哪里来的往事？”
“唔……”苏烟神色一滞，随即不大自然地说道，“我们其实是……神交已久了。”
卓曜憋不住扑哧一笑，立马遭到了苏烟的又一次暗袭。
苏烟的脸红通通的，浑身不自在，站在这儿，越发地尴尬起来，遂逃也似的说道：“那个……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了。默默、小卓子你俩慢聊哦。”说着，就欲拉卓曜出门。
“烟儿，你已经选好了是吗？”卓斐然淡淡地开口问道。
“还有你，小叔。”他的眼光有些冷，“你也已经决定，要当一个掠夺者了吗？”
苏烟的脚步蓦地一顿，她回过头来，看看卓曜，又看看卓斐然，最终低下了头，带着几分愧意，却没有丝毫迟疑地说道：“小卓子，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从来就没有做过选择。”
“以前我没有遇到我喜欢的人，所以我一直是一个人。而现在我遇到了那个人，所以我便跟他在一起了，就这么简单。”
苏烟的一句“就这么简单”，几乎把她与卓斐然这五年的情分，都抹得干干净净了。就是黎默，也不由得觉得苏烟这样说话有些过分，略带责备地看向她。
然而，卓曜的心却立时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个傻姑娘，为了防止他与斐然两个为她生了嫌隙，不惜把自己放置于一个冷漠无情的位置，让人厌弃。
他紧了紧环着苏烟的手，然后也看向了卓斐然，沉稳地说道：“斐然，虽然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听不进我的话，但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句。小叔并没有抢走你任何东西，烟儿即使和我在一起了，也依然会是你的好朋友。”
“至于别的什么……”他勾勾嘴角，“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拥有过，明白吗？”
说完，他不再理会卓斐然的反应，揽着苏烟便往门外走。
“烟儿。”黎默却突然拽住了苏烟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别有深意地说道，“不管你有多喜欢他，都要注意身体啊，知道吗？”
苏烟咬咬唇，点点头。
卓曜却不懂黎默担心的是什么。他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颇有些头痛地对黎默说道：“默默是吗？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想太多。”
他没好气地撂下这句话后，便强势地拽着苏烟下了楼。
到了楼下以后，卓曜先打开车门，把苏烟塞进了车，然后便挽起衣袖，再次冲向了垃圾桶。
这回，他可比上次熟练多了。也就两分钟的工夫，他便得意洋洋地拿着那卡又跑了回来。
苏烟目瞪口呆观看完了全过程，愕然问道：“你、你这是捡什么去了？”
“喏，这个。”卓曜随手从后备箱里抽出一瓶矿泉水，冲洗着手里的购物卡，答道，“就是你上次送我的那张。”
那坦然劲，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真让苏烟怀疑这个卓少爷是不是个冒牌货。
“卓家不是很有钱吗？”苏烟问。
“还好吧。”卓曜随口答道。
“那你还去捡这个？”
“这跟钱有什么关系？”卓曜奇怪地斜了眼苏烟，孩子气地说道，“这可是小徒弟你送我的第一份谢师礼呢，当然要好好保存了。”
“好好保存？”苏烟撇撇嘴，没好气地问道，“那它又是怎么跑到垃圾桶里去的？”
“呃……”卓曜背过了身去，只当没听到。
其实，不用卓曜说，苏烟也能猜得到。八成是因为他刚才误会自己和卓斐然有什么，所以才一气之下就丢掉了。苏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还挺可爱的。
她下车蹭到卓曜身边，揽着他的胳膊问道：“喂，你刚刚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卓曜手下动作一顿，歪过头，看向身边依偎着他的娇俏女孩，心里有些温暖，还有些后怕。如果他没有在大门口遇见黎默，如果黎默不是碰巧也穿了件斐然的外套，他大概根本不会想到再返回去，也就更不会听到苏烟后来说的那番话了。
天意啊天意，老天注定他要有一个好女友，好徒儿。
“你过来点，我就告诉你。”卓曜愉悦地说道。
苏烟不防有诈，立马听话地又凑过去了些。不料，卓曜却忽然一低头，结结实实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笑眯眯地说道：“这就是答案了。我想亲你了，所以就回来了。”
“讨厌，满嘴瞎话。”苏烟脸有些红，使劲儿捶了下卓曜。
卓曜大笑着从兜里掏出手帕，擦干了手，拉起苏烟又坐回了车里。
“好了，我的姑娘，还有什么问题，你一并都问完吧。”他趴在方向盘上，专注地看着苏烟，眉目间尽是宠爱。
“问完了……”他顿了顿，伸手握住苏烟的手，“我们就该回家了。”低沉的男声，暧昧而温暖的话语，就宛若电流一般，自苏烟身上飞快窜过……
看苏烟的脸红成这样，卓曜反倒更有了逗她的欲望，凑过去，又说了两句浑话。
“咳咳……”苏烟的脸很快便涨红了起来，大声地咳嗽开了。
隔着电脑讨论这些，跟与真人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更何况，想象中的知心姐姐，忽然变成了风流叔叔，这让她一时半会儿哪能适应得了？早已习惯了写些情情爱爱段落的苏烟，这次终于难得少女了一回。她猛地抬起手，满脸羞红地捂住了卓曜的嘴：“行了，行了，别说了！这些……这些咱们回家再说……”
“回家？”卓曜眼前一亮，挑眉道，“你家还是我家？”
“呃……你家，你家。”苏烟下意识地接道。然而，话音刚落她便觉不对，更是羞得手足无措了。
说多错多，她唯有略显慌乱地转移话题道：“噢，对了，你刚刚在楼上不是说有两句话要告诉我吗？歉道完了，那另一句是什么？”
“这个呀……”卓曜好笑地看着苏烟，明知她是在故意回避问题，却也不忍再继续逗她了。他拖长了声调，卖了个关子：“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