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有些懵,再一次确认自己没带钱包后,便要转身离开。
“给我和这位先生一样的东西吧,刷卡,一起,谢谢!”子衿就要动身之际,一声熟悉的语调从背后传来,接着便是有一份力压在了他的肩头。
“你怎么在这里?”趁着服务员转身准备之际,子衿低声问道。
来人全副武装,墨镜、口罩一个不落,头上还戴着一顶雪白的鸭舌帽,可即便只是露出了四分之一的脸庞,子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不,应该说是一“耳”,那痞痞的声音,轻挑的语调,子衿还真想不出会有第二个人能发出来。
“我不在这里,谁来帮你解围啊!话说,一向以严谨著称的卿大医生居然会忘带钱包,你说我明天告诉你的同事们,他们会相信么?”
子衿抖掉肩上的手臂,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相不相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现在叫唤一声,你会非常麻烦,徐——怀——浩大明星!”
怀浩压了压帽子,不屑地说:“哼!不跟你计较,不过晚些你要帮我一个忙,就当你还我这一份饭钱。”
“服务员,麻烦帮我们送到2号包厢。”
“谁允许你这么自作主张的?”
“难道你还要以身相许不成?行啦,付完钱赶紧跟上,真有事!”怀浩把卡扔给子衿,在下一个顾客到来之前,迅速动身上楼,要是真的被人认出来,还真不好办。
“麻烦了。”子衿刷好卡,也是跟着上了楼,既然怀浩都这么说了,那他当然推辞不得。
进了包厢,子衿才发现怀浩已经卸下所有的“装备”,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小子没病吧,要不我给你把把脉?”子衿面对着怀浩坐下,“说吧,什么事?”
“你刚刚怎么不说你是这里的老板,老板买不起自己店里的东西,这算什么事?”怀浩说着便是笑了起来。
“你要是是员工,发现一个顾客买东西不给钱,还说是你的老板,你会怎么说?”
“这神经……”怀浩脱口而出,接着便是看到了对面子衿一脸“同理”的模样,便马上改口,“这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她和我认识?”
“好吧,好吧,总是你有理。”怀浩举手投降。
“所以呢,你神神秘秘的,不会真的只是帮我来买单的吧?”
“你以为我有那么空?喏,看看这个。”怀浩直接把东西扔给了子衿。
“这是——剧本?”子衿接过翻了翻,抬头问道。
“是啊,你帮我看看,这个故事可不可以接?”
“你不是歌手么?”子衿一边问一边翻起来。
“歌手就不能演戏了?唱而优则演,你懂不,我这叫全面发展,就凭我在歌坛聚集的人气,还不让这个剧爆红啊!”怀浩一点儿都不谦虚地自恋着。
子衿似乎也习惯了他这个状态,头也不抬,看了看剧本,说道:“剧本还不错,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怀浩问道。
“这是个校园剧吧,感觉和你不是很搭。”子衿若有所思地说道。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怀浩打了一个响指,“演出原本不像自己的人,这才是个好演员啊,本色出演有什么好演的!”
“行吧,那就祝你收视长虹,还有什么事吗?”子衿把剧本往桌上一放,问道。
“你的语调能不能稍微有点转折,为什么跟你说话让我总感觉都像是在看病?”
“有问题?”子衿反问,“我本来就是个医生。”
“OH,NO!子衿啊,你这样下去会没人要的。”怀浩拍了拍桌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扯那么远做什么,说吧,还有什么事。”
“唉,败给你了,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资源。”怀浩叹了口气,惹得子衿一脸黑,他当然知道怀浩说的是什么。
“其实,晚些是导演和编剧要过来,我找你帮忙一来是参考下你对这个剧本的意见,二来是想让你以助理的身份帮我谈下片酬。”
“你搞笑么,让我这个医生来谈生意?君怡呢?”
子衿口中的“君怡”,正是曾经与他们同校同年级的梅君怡。谁都不会想到,徐怀浩会进入演艺圈,正如谁都想不到,梅君怡居然会成为徐怀浩的经纪人一样。
两人是如何合作在一起的,过程已经不得而知了,但不得不说,梅君怡的确是一个优秀的经纪人,其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独具一格的锐利眼光,在整个演艺圈都是赫赫有名,“铁娘子”的别称,就此而来。而能让玩世不恭的徐怀浩有所忌惮的,梅君怡便是其中一个。
提起君怡,怀浩的脸马上就显得有些不自然:“那个,我们闹了点小矛盾,你懂的。”
子衿马上心领神会,因为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其实子衿还是蛮佩服这两个人的,两个人都是骄傲且不肯服输的性格,往往鸡毛蒜皮的一些小事,都能让两人吵得像世纪大战一样,但奇怪的是,即便吵得在凶,结束之后两人都会像没发生一般各行其是。
真是完全应了那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活该,我也不奉陪了,你自己慢慢谈吧。”
“别别别啊!”怀浩一把拉住了正欲起身的子衿,苦着脸说道:“你知道的,谈生意根本不是我的长项,更何况我这样一个明星,这种事怎么能亲自出马呢?”
“so?”子衿耸了耸肩,示意怀浩继续。
“so——就委屈您老帮忙,临时客串一下助理,帮我谈下这一次吧,我的第一首歌是你帮我签的,第一份剧本,你也承包了呗。”
时光回转,回到子衿和怀浩刚毕业那年。
那一年,子衿医科大学本科读完,在一片诧异中,毅然放弃了保送研究生的资格,选择就业工作;而怀浩则更是奇葩,警校毕业,却在毕业后突然迷上了音乐。开始大家都还觉得他只是玩玩而已,谁都知道怀浩对任何新鲜事物都只有三分钟热度,不料怀浩却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竟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这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为此,他差点与家中决裂,他的父母以断绝关系为要挟,逼他放弃。怀浩因此离家出走,当时身无分文的他,真正过上了北漂的日子。要不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子衿遇到了沿街卖唱的怀浩,估计他现在还过着流浪的生活。
但即便是子衿给怀浩提供了温饱,在这条道路上的荆棘依然没有减少。一次次的碰壁,不仅让他在生活上越来越潦倒,也是在心灵上一次次的摧残。即使乐观如他,也终于支撑不住……
那一天子衿回到家,发现了缩在角落中的怀浩,他全身上下都被乐稿覆盖,把头埋在了双臂之间。凭着敏锐的直觉,子衿蹲下身,然后——他看到了最绝望的怀浩!
这是一种生无可恋的绝望,就像是被世界遗弃一般,子衿看得到怀浩睁开的眼睛,却感受不到他瞳孔的焦距在何方,确切地讲,当时的怀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怎么了?”子衿虽然震惊,但马上回过神来。医生讲究药到病除,只有了解病症在哪,他才能对症下药。
听到声音,怀浩这才发现眼前的子衿,随即一阵苦笑:“哈哈哈,子衿啊,我又被拒绝了,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他们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这方面的天份,哈哈哈……”
“所以呢,你要放弃了?”子衿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怀浩。
“放弃?”怀浩喃喃自语,“是啊,我放弃了,是他们赢了!”
“随便你吧,你的决定,我不好干涉。但我要告诉你一句话——”子衿顿了顿,继续说道:“在要放弃的时候,想想当初的你是为了什么坚持到现在的!”
怀浩嘴角的苦涩再次加深,随之再次把头慢慢垂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子衿拉起缩在角落一夜的怀浩,不由分说,便帮他换上了一套西装,接着便是拉着他朝外走去,睡眼朦胧的怀浩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子衿带到了一座大厦面前,而当他看清楚这座大厦,他的睡意也瞬间烟消云散。
“子衿,这里我来过,被拒绝……”
“要么进,要么退,没人逼你,你自己选择!”子衿打断怀浩,冷冷地说道。
怀浩看了一眼子衿,又看了看这座大厦,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领,说道:“走吧,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其所,死而无憾!”
接下来,怀浩看到了另一个卿子衿,他不像平常那么沉着、冷静、严肃,取而代之的,是热情、善言,甚至带着一些些疯狂,这是怀浩怎么也想不到的。
“我想说,你们如果放弃他,你们就是放弃了未来最有潜力的巨星!”
“实不相瞒,我们来之前已经有两家公司对我们提出了邀请,但我们依然选择贵公司,就是因为我们也想找一个最适合自己的平台。”
“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贵公司自己一个机会,打造一个未来的天王!”
“……”
征途自然不会一帆风顺,但好在,三天下来,他们进了五家唱片公司,并且跟两家的高层说上了话,最重要的是,在隔天的下午,怀浩终于接到了那通足以改变他一生命运的电话。
“是徐怀浩先生么,经过我公司高层的讨论,决定与您尝试合作一曲,请您携带您的乐稿于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公司签约有关合同,地址XXXX。”
有人说:“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一定会给你留下一扇窗。”
或许,这扇门关得太久,一旦打开那扇窗,就显得通透无比。
出人意料的,这第一首曲子,怀浩获得了意外的成功,在所有人惊叹的同时,那家公司迅速先发制人,签下了怀浩三年的合作合同,于是乎,怀浩的歌手生涯,正式开启!
“我又有什么好处?”时间回转,子衿正喝着刚端上来的康娜,不紧不慢地说着。
“嘿嘿!”怀浩竖起两根手指,说道:“分你两成的片酬!”
子衿头也不抬,也竖起两根手指,不过,却是大拇指和小拇指:“六成!”
“什么!”怀浩差点跳起来,“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没你这么要价的吧!不行,三成!”
“五成!”子衿放下杯子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
“四成,不能再高了!”
“成交!”
子衿一拍桌子,也把怀浩拍醒了。
“臭小子,你框我!”怀浩后悔不跌,再一次领略了眼前腹黑帝的风采。
“愿赌服输,不服另请高明,不然就乖乖跟我说下你的角色吧。”子衿塞进一片火焰蛋糕,慢悠悠地说道。
有这样的对手,可真是叫苦不迭,但要是有这样的队友,那就是高枕无忧了,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能不能谈下这六成的片酬呢,所以怀浩虽然有些心痛,但还是咬咬牙答应下来。
闲谈的时间很快过去,两点刚过,这门就被敲响。
“进来吧!”
服务生率先进屋,然后把身后的两人带了进来,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子衿想到过无数个偶遇的场景,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看到她!
秦芷悠,这个平常不过的名字,却是子衿心底挥散不去的雾霾。还记得那一年,烟花漫天,少年悄悄对眼前的少女许下承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却不曾想,一个猝不及防的名字,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硬生生将其切割开来。
支离破碎!
子衿永远都不会忘记,听到她转学那一刻的震惊,咫尺,天涯,竟会在几天之内同时上演。
而现在算算,此去一别,也有八年之久,这段时间,子衿并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去遗忘这段过往,但每当要去放弃,要去遗忘时,那个曾经在烟花底下许诺的少年便会浮现在眼前,似有若无地嘲笑自己。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或许,这些年始终骚动着自己的,便是这份“得不到”的不甘心吧!子衿如是地对自己说。但是,今日一见,却将之前的种种再次推翻。
那是一种不由自主地悸动,绝对不是“得不到”的不甘心,而是渴望,渴望再一次地相见,然后,要一个答案,一个只有“是否”的答案。
“子……”怀浩显然也认出了来人,也难怪,一别八年,芷悠却没怎么变,八年的时光,把子衿和怀浩雕刻得越来越有棱有角,但是却没在芷悠的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一头简单清爽的马尾,素白的休闲装,一如那次冬日的邂逅,恍如昨日!
“哎呀,抱歉抱歉,一路堵过来,没赶上时间,实在抱歉!”还没等怀浩和子衿反应过来,导演便连连道歉,徐怀浩是圈子里面出了名的爱迟到,但他本人却对此深恶痛绝,典型的“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但也没人出面说他,谁叫人家红呢!
但是这一次,徐怀浩居然准时到场了,而自己却迟到了,怎么能不叫他心虚。
“没事,坐吧。”怀浩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坐下。
“谢谢,这位是?”对方一坐下,便向怀浩问道,梅君怡是徐怀浩的经纪人,若是她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但是这次坐在他身旁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这就不得不让人起好奇心了。
“哦,他是我的……”
“你好,我是怀浩的私人助理,鄙人姓卿,君怡姐有点事,就不过来了,幸会!”子衿打断怀浩的介绍,起身伸出手。
“你好,我是这部剧的导演,姓林,双木林,她是我们的编剧,秦芷悠,小秦,过来打招呼。“这位姓林的导演年纪看上去也不是很大,也显得有些拘谨,估计入行时间也不是很久,又见到了徐怀浩,难免有些紧张。
“你好。”接过林导的话,在一旁的芷悠才起身,缓缓伸出手。
子衿闻言稍稍一愣,但转瞬即逝,礼貌地打完招呼后,几人这才又再次入座。
商谈相当的顺利,子衿有条不紊地将合作的事宜一一列举出来,若不是怀浩知道是他临时找的子衿,他都要怀疑子衿有事先准备过了!而商谈途中,秦芷悠则是默默无闻,只有在被问到剧本的问题时,她才会简单地稍稍讲解几句,刷刷那微乎其微的存在感。
“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商谈完毕,对面的林导首先站起来,伸出手说道。
“合作愉快!”
待那两人出门,房间又剩子衿和怀浩两个人的时候,怀浩这才又恢复了他痞痞的笑容,对着子衿说道:“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子衿靠着椅背,若有所思。
“装还真是你会装啊,这么多年不见,连声问候都没有?”怀浩看着子衿,想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到什么。
“你不也没有?”子衿的一句反问,差点把怀浩噎死,没等他反应过来,子衿“蹭”地一个起身,接着便往门口走去。
“喂,你干嘛去啊,晚上我请你吃饭呗!”
“不用了,刚刚我帮了你一次,现在你也帮我一次忙吧。”子衿整整衣服,头也不回地说道。
“什么事?”
“你一会就会知道了。”子衿说完便出去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怀浩。
“吱——”过不多久,门再次被推开,怀浩还以为是子衿又回来了,谁知道却是林导去而复返。
“卿助理说你还有别的事要跟我单独讨论的?”
“……”
怀浩一脸的黑线,他终于明白了刚刚子衿口中所说的“帮忙”是怎么回事。
“卿子衿,你大爷的!”
怀浩的低吼,子衿自然听不到,因为他现在正和芷悠四目相对中。
“你……”
“你……”
似乎是不想这么沉默下去,两人都选择开口,却不料居然还选择在了同样的时间。
“你先说吧。”子衿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我们是不是认识?我记得,你叫卿子衿,是吧?”芷悠顿了顿,问道。
“看来记性还不是特别差,说起来,我们应该算校友吧。”芷悠的记忆固然让子衿大感意外,但也没有表现的十分明显,只是低低地笑了笑,唠起了家常。
“哪有,我估计连半个校友都算不上吧。”芷悠也是笑了笑,说道,“抱歉,当初走的太匆忙,好像连招呼都没打。”
抱歉?子衿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如果抱歉有用的话,医生是不是该失业了?
这不是子衿一直在等的那个答案,对于芷悠,子衿还是多多少少会有些怨言的,毕竟一去八年,八年啊!杳无音讯,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可是,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责怪她,依她的情商……子衿想了想,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吗?”看到子衿叹气,芷悠好奇问道。
“没什么,你去哪,晚上一起吃饭吧。”子衿边走边说。
“啊?今天有点事,下次吧。”芷悠摆了摆手说道。
子衿心一紧,却还是不露声色地问出现在最想了解的那个问题:“跟男朋友有约?”
芷悠一听头低了低,手却摆的更激烈了:“不是啦,今天会有一个文学研讨会,很难得的,我要向我的前辈们取取经。”
这么多年,你都是这么一个人过来的么,那个人,依旧霸占着你的心房吗?
“你……”
子衿欲再开口,却听见“嘀——”的一声,接着便看到背后缓缓驶过来一辆车,在两人身边停下,在车窗摇下来的那一刻,子衿微微一愣,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