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效!二十三比三!”
那两路新兵来西尔维娅的分队已经有半个月,在经过了一些体能与技术强化训练后,西尔维娅想要看看这些新兵有何成长。她和一些老兵在突击舰的重力舱段里安排了一场格斗竞技,想看看这些新兵们在无重力环境里折腾了半天后还有多少劲儿来撼动老兵们。
“二十四比三。”现在面对老兵的是倒霉的凯文,之前在无重力环境里进行训练时他又扭到了自己的胳膊,而他面对的老兵又恰好是老兵中个头最高的。起初凯文还能扳回几轮,到后来体能耗尽,竞技场上的对决就成了蚂蚁摇大树,每一轮凯文都会在一招未出的情况下被老兵击倒,毫无还手之力,而对于凯文他们这些新兵来说,他们没有输的余地,他们只能赢,——规则是除非西尔维娅说停,新兵只能不断被老兵摔来摔去,而新兵想要胜出就需要击败老兵累计达十次。
“住手!我,我已经不行了!”凯文举起双手示意投降,但老兵故意将其视作一种攻击手段,刻意控制住其双手将其翻倒压制在地,使得凯文不断因双手被相向而拉的痛苦而呻吟。
“你应该给这男孩安排个‘女孩’啊多拉。”西尔维娅摇着头对着队参谋多拉说道,这如同亲王向臣子诉说笑话的一幕投在了新兵们的眼里,刻在了他们的心里,一股不良的情绪在两支新兵中的一支里散发开来,在他们自己看里,自己不过是皇家公园里任人玩赏的白鹅。
“算了吧,凯文你可以休息了。”西尔维娅起身,她感觉到了新兵群中这如同小时候吃的甜点一样记忆犹新的气氛,“各位,我希望大家可以理解,从相遇成为伙伴开始,我们现在所接受的所有的可能如同折磨般的训练都是为了能在将来的战场上让自己存活,那怕只是多活片刻,——但你们也要知道多活片刻的意义,我们每一个人来这里都不是做儿童参观,——我相信诸位都已是成了年的大孩子,我们上战场不只是为了建立功勋,在我们的身后是国家,是家人与朋友,以及每一位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可以更好的守护自己所要守护的东西,让自己所爱之人所爱之物可以尽享平静时光的美好。”
听西尔维娅说完后,新兵们短暂安静了下来,但还是有人发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服:“那这算什么?这场竞技简直就是一边倒,毫无公平性!我们只是你们手里的玩具。”
“在强敌与己方将军的眼里我们都是沙盘上的玩具。”
但显然这还不足以说服这些新兵,在西尔维娅说出下一句话前盖尔一句报告也没说就从新兵中站了出来,随后自己走到了西尔维娅面前,用着仿佛天生领导般的语气向新兵们说道:
“各位,不管是不是公平,不管对手是一位老兵还是我,只要我们当中有人不断地倒在对手面前你们就会不再走出人群接受挑战,各位正真不愿出列的原因是自己在被别人打败前就被自己的不自信与恐惧所击败——”
“我们这些新兵蛋子怎么可能是老兵的对手!”一位新兵说道,这位新兵的话受到了不少人的口头支持。
“各位,我们包括我都是有能力击败他们的,只不过这些能力还没有被我们发掘出来就被我们自己所否决了,——如果你们真的觉得这不可能,那么我将向大家验证我们由此能力,——同为新兵我将参与这项竞技。”
新兵们没了声,听盖尔如此带动新兵们的斗志西尔维娅还是点了点头,但双手插着腰的她显然脸上是不快的表情。
“谢谢你的发言新兵盖尔·亚当,”西尔维娅说道,“如果你是真的要向大家证明的话,我们可以马上开始竞技,我可以为你量身选择一位对手给你——”
“队长,”盖尔从面向新兵的方向转而面向西尔维娅说道,“我的对手就是你啊队长。”
西尔维娅为这话感到了些惊讶,随后右手指托着下巴露出了一丝微笑,眼神中所投射的是有亲切感的藐视。新兵们同一看向盖尔,他们想听他确认自己的行为,但这个时候这长宽几十米的竞技室中唯一的声音是几个老兵的偷笑声。
“我能为你推荐我的参谋多拉·米——”
“我只和你打队长,请原谅我的无礼。”盖尔说道,没有如一个绅士般向女士鞠躬敬礼。对于盖尔发出的挑战西尔维娅并没有迟疑,她脱下作训服外套并交给副队长阿尔杰,上身只着军绿色作训背心,银闪闪的身份牌在她的胸口上如项链般晃动。盖尔见此也将自己的外套脱去,这引得新兵们相互细语讨论。西尔维娅将双手绑上厚实绑带,缓缓走入竞技区,走到盖尔的正对面。
竞技区外,身为队参谋的多拉见此情形翻了个白眼。
“开始!”
盖尔没有一开始就进入准备姿势,他在等队长又说什么,但直到裁判者发号开始竞技,西尔维娅都只是站直身,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弯膝低腰做出准备姿势,这让盖尔有点尴尬。在开始之后一同绕着场地转了一圈后,盖尔开始向还是没有做出准备姿势的西尔维娅发动进攻,他向西尔维娅直接打出直拳,同时左手收至身前预备防御。他想用这拳攻击西尔维娅腋下的肩胛骨,但在拳将至时西尔维娅马上做出了低身防御姿态,同时用左手如刻意模仿盖尔一般用直拳向盖尔的腋下打去。
身为男性盖尔的体格本就比西尔维娅大,这是注定打不中的一拳,西尔维娅在她这一拳打中盖尔前便被盖尔打中,而且因为低下身的缘故,这一拳直接打在西尔维娅的侧脸上,西尔维娅被打翻在地。
“有效!一比零。”
西尔维娅在第一轮回就被新兵击败,这使得在场老兵感到些许意外,如同刚才的新兵们老兵们也开始私下讨论起来。西尔维娅起身,她擦了一下脸,什么也没说的走回竞技开始前的预备区,但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盖尔忽然来了个转身踢,狠狠踢中了刚才西尔维娅被打中的侧脸上。这发生在竞技开始前的违规行为使得全场发出一片惊呼,但这一击并没有如刚才一般使西尔维娅倒地,她将这一踢硬接了下来,她如磐石般站在人群的呼声中,眼神之中好像闪过红光。
“够了盖尔!”凯文擅自从新兵中跑出来,他向盖尔与西尔维娅之间跑去,但被一位老兵拦住:
“站住!谁允许你出列了?”
“可是……”
“没关系,”西尔维娅说道,并扭头吐了口口水,“这不算什么,只不过是男人的宣言而已。”
凯文回到新兵队列中,第二轮竞技随即开始。看着自刚才硬接下那一踢后就没有过任何姿势与表情的变化、以怒目视他的西尔维娅,盖尔在摆出防御姿势后下意识地挪了挪此时处于身体后方的右腿。在宣布竞技开始的第五秒,盖尔开始向西尔维娅进攻,与之前一样盖尔依旧选择出直拳,但这次西尔维娅直接用左手格挡,同时用右手猛击盖尔腋下肩胛骨,然后踢裆加上勾拳,将盖尔向后打翻,但在盖尔倒下之前西尔维娅又抓住了他的下颚,狠狠推着他将他摔向地面。
“……有效……一比一。”
第二轮在开始后不到十秒便有一方倒在地上后没有马上站起来,老兵当中有人下意识地感到腰疼,还有一位挪了挪脚,在纠结要不要叫停。片刻后盖尔还是忍着痛站了起来,这也许是因为新兵们都在看的缘故。
“你们之前的教练应该有告诉过你们时时刻刻都要保护自己的弱点。”西尔维娅叉腰说道。
盖尔没有说什么,在第三轮对决开始后马上发动了进攻,这一次盖尔试图使用训练中没有的腿部动作来攻击体格比自己小的西尔维娅,但这自创的一击反而使自己被西尔维娅抓住脚踝,西尔维娅从他的小腿开始攻击,她先拳击盖尔的小腿后部,然后击腿肘后部,趁盖尔弯膝时快速接近,肘击盖尔小腹上勾拳打靠近颈部的下颚骨根部,随后西尔维娅放开盖尔的脚,在盖尔后退几步尝试稳住自己身体之时她猛冲接近盖尔,踩着盖尔的膝盖整个人冲上盖尔的肩膀并抓住盖尔的眼部,随后利用自己的重力使盖尔倒向地面。
“算了吧盖尔,躺下别起来……”
一直在新兵中看着的凯文小声嘀咕着,在接下来的所有轮对决中的战斗情况都一边倒,先是盖尔发动了一次进攻,然后西尔维娅防御、反击,在极短的时间里快速找准破绽并犀利攻击盖尔暴露的每一处弱点,将盖尔击倒,无论盖尔如何反抗,在西尔维亚面前都只是兔子在巨大金雕爪下的蹬腿挣扎而已。
“有效!二十比一。”
“算啦算啦,到此为止吧。”西尔维娅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就此服气,但此时你的体能以不能够再支持你继续战斗,即使是我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积极应战还是选择保命。比如说现在,我也到了需要休息的时候,再来一轮我可能就无法应对奇袭了。”
盖尔还是从地上站了起来,刚刚那第二十一轮的对决中他被扭伤了脚踝和大腿,但凭意志他还是靠一条腿支撑起了整个身体。西尔维娅转身准备走出竞技区,而此时盖尔忽然握紧双拳,本来已经疲惫不开的肌肉从四肢骨骼的间歇中鼓出,如第一轮对决那样他冲到西尔维娅面前,在西尔维娅回头之时一拳击在她脸上之前承受过他一踢的一侧,将西尔维娅击倒在地。
这一击比之前那一踢更能引得在场人们的惊呼,这一次老兵们也坐不住了,他们马上冲到西尔维娅与盖尔之间将他们隔开,并将倒地的西尔维娅扶起。这一击速度之快力量之大,将西尔维娅用来系头发的皮筋也击脱下来,金色如羽翼般的头发如断翅般耷拉在西尔维娅的双肩上。
“队长?”
老兵们还在照顾西尔维娅,新兵们则惊讶地看着被老兵隔在人群外的盖尔。盖尔在打出这拳后一直都愣着,直到他看到新兵们一直在看他后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后退了几步后,默默无声地走回到新兵中。
因为发生了意外,这场竞技也自然没有再继续下去。西尔维娅在承受那一击后并没有晕厥太久,在被老兵们扶起来后第三秒就恢复了意识。在那天稍晚些时候西尔维娅在战舰重力舱的食堂中被多拉和阿尔杰叫住,后两者想要弄明白一些事情。
“看什么呢?医生说几天后就会消肿的,不会跟随我一辈子。”
西尔维娅说这话时正用冰袋敷着脸上的肿块,这显然不足以让他们放心。
“队长,你不打算追究此事吗?”身为分队副队长的阿尔杰说道,“以前我们也遇到过找老兵茬的新兵。”
“我并不打算追究,”西尔维娅回答,“这一拳是我故意接下的,相比于以前战斗时我所承受过的过载这不过是擦破层皮而已,——渍,虽说现在还有点疼。”
“你为什么不躲开啊?这一拳还是不轻啊。”分队参谋多拉接着问道。
“这是我欠他的。”西尔维娅有意提高了这最后三个字的声调,“我当着新兵们的面拆了他的台,我让他身为男人做出符合他身份的报复,在我看来也没什么不妥。”
阿尔杰和多拉面面相觑,他们还想知道西尔维娅的动机。
“他能够直接说服新兵,一方面说明了他的语言能力,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他在新兵中的威望。”西尔维娅解释道,“我希望我的背后永远站着可靠的人,我不能在新一代的士兵中埋下祸患。”
说完这话的同时西尔维娅右手向外稍稍摊开,一不小心打倒了多拉放在桌上的杯子,淌出的水在三人的注视下缓缓流向了西尔维娅。
“可是队长,”阿尔杰问道,“你觉得这种方法真的合适吗?即使确实能压住盖尔,他也不会就此放下这过节啊。”
“他迟早会的,”西尔维娅说道,“倘若他还是如此执着他会在这条路上寸步难行,犯下我们曾经在战争中犯过的错误,——他迟早会为自己做出改变的,这一天也许是今天,也许是一周后,或者以后。”
“我不觉得他能做到放下过节原谅我们,”阿尔杰说道,“我们也不过只比他们大三四岁,以他这样的性格他可能觉得不值得如此。”
“西尔维娅,他可不是你之前认识的那个人啊,你可不要用对待他的办法对待盖尔。”多拉补充道。
“我们走着瞧吧,”西尔维娅的说话语气高傲而稍显固执,“他迟早会在我面前向我臣服的。”
说罢,西尔维娅拿上那倒下的杯子,离开了餐厅去准备今晚的值岗,而与此同时穿过整个地球,在地球的另一边、在月球附近的综合远洋站的一座已归属于国家与地区联合委员的太空城中,林戈与胡乙刚刚结束了训练,回到宿舍房间中做短休息。
林戈今天的心情相当不好,整个人如同被放入干锅和着辣椒爆炒般火爆,用餐时间时阜西云赶在他之前拿走一块面包他就火冒三丈,当然这不是他现在还生气的原因。
林戈对于阜弈副队长的管理相当不满,或者说他对队长与副队长的决策一直都不满,——这几天他一直对于上次队内考核的成绩不满,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一直都在拼命训练,不管是在技术层次还是体能方面他都力求让自己处于时刻可以上战场的水平,但在持续了几个月后这种不求手段的高强度训练开始产生副作用,最终在审核中输给了训练强度远不如自己的伊万,位居第二名。
“兄弟,别老板着脸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过度的执着就是固执,而一味的固执只会伤害自己,”胡乙压低着声调说道,“我也前也带过特别固执的新兵,这样的固执最终让他们受伤……”
“你并不理解我的想法!”林戈吼道,在那次考核结束后林戈找到了阜弈并提出了对于考核结果以及奖励的抗议与质疑,他觉得那份胜利应该是属于自己的而不是伊万那个加入小队时像一个窝囊废的家伙,但阜弈没有回应他的诉求,也没有对考核的结果做出解释,最终气在火头上的林戈用偷袭向阜弈发泄了自己的愤怒与一种莫名的失望。
最后打斗的结果是在人群围观中阜弈一边倒的击败了林戈,两人都还因此挨了处分,但这并没有让林戈消火,反而像是钻牛角尖一般林戈不愿意放下自己的情绪,也不愿去反省并为这件事做出些什么,直到格林威治时间五点以后、大家用过了晚餐,林戈与阜弈在餐桌上的冷场对持令胡乙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胡乙说道,“我对艾莉莎的事情一直都感到……感到心痛,感到遗憾,——我觉得……我和你一样痛恨那天实施袭击的人,他们只会屠杀老百姓——”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的头!”
林戈的止痛药过了药效期,正生气的林戈此时简直想要挖开自己的太阳穴将那痛苦取出头颅。林戈翻找着自己床位旁边的个人容纳箱,找出了一个包装还很新的药瓶,但那里面的止痛药已经耗尽,而他现在想不起自己的备用药在哪里。
“我来翻!”在胡乙的帮助下林戈终于找到了止痛药并服下,在躺下等待药效的时间里,林戈还是泄了些气。
“你以前是这个时候服药吧?”
“差不多一个小时前……在食堂里的时候。”林戈很无奈地回答。
“嘿!”阜西云突然撞开房门走进这房间,“那件事我听说过了!”
“那件事下此再给我提!”胡乙对着阜西云吼道,使他不得不选择退出这房间。
“听着,这要命的头痛还只是所有后果的一部分,”胡乙看阜西云走后坐在林戈对面,深吸了口气说道,“以前那些新兵们固执的时候我并不想去管他们,他们为此付出代价后自然会懂,但是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好兄弟,甚至是我的老师,——虽然现在看来那些都是不能再说的东西。对我来说你和那些新兵可能很像,但我不想让你因为这些东西而伤害到自己,甚至让我失去你这我这辈子里唯一的真朋友,——当然我不是说我需要你,我只是觉得有一天当我们都到了退役后喝酒聊天,聊那些过去我们做过的傻事的时候,我希望有你在场,我希望能看到你喝醉了傻笑的摸样,队长他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其他人一定也是。所以说,我不希望你在那之前就因为什么原因一类的被赶走,我希望即使遇到那一天也不只有我会站出来为你说话,至少队长或者副队长出来说情才能留得住你啊,——所以,至少和副队长处好吧,起码去给人家说声对不起吧。”
“看来你不是简单在军队里混了几年而已,——这些话你估计已经和很多新兵都说过了吧?”林戈叹了口气,“但我觉得吧……副队长怕不是能够原谅我的人。”
“不是所有的领导都像黑宇宙里的那样,——不好意思啊,这也是不能说的话,”胡乙笑道,“我觉得他一定也很期待你能和他说上两句吧,说不准他还会先道歉的。”
“好吧,”林戈说道,“我考虑考虑。”
那天晚上,舱内维生装置的所营造的温度微冷,西尔维娅刚刚结束了夜间值岗来到了食堂,阜弈则是失了眠想要到食堂里喝杯水。西尔维娅走进的食堂里还有三个同样是结束夜岗的人在谈笑风生,似乎是因为其中一位男士的激动话语,三人中的一位女士和另外一位男士羞红了脸,——阜弈走进的食堂里则一个人都没有,食堂厨师已经在两个多小时前回家了,其他的曾和他一同进过餐的文职人员估计已经和所爱之人说过晚安了。
西尔维娅走到饮料售货机前买了一听汽水,随后手撑着桌面、斜坐在桌沿上慢摇着手中的易拉罐,背对着那三个聊着天的人;阜弈从饮水机中取出纸杯,接了杯温水站在原地慢慢饮用。今晚他们都在等待着他们所期望的那个人的出现,他们都反复在心中练习着要对那位将来之人所说的言辞,但随着食堂中提醒人们用餐时间的大钟上的秒针的不断旋转飞舞,现在在他们心中只有凄冷,但西尔维娅的凄冷来自火焰熄灭后的破残柴木,而阜弈的凄冷在冥河上永不熄灭的渔灯中跳动。
西尔维娅身后的人早已用餐完毕离开食堂,忽然间她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她回头一看,一个纸杯倒在了餐桌上,纸杯上面有着西尔维娅没见过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