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很清楚,三年前阴历十五那天正是周五。下午5点刚过,同事们陆续下班,我也结束了手上的工作,站起身松松筋骨,拉开办公室的移窗呼吸一下18楼高空的新鲜空气,即便身后是25度的冷气,但迎面扑进来的8月热风还是吹烘得我四肢火热。
我抽出一棵七星点上。微眯起眼遥望黄浦江对面矗立在阴霾天空下的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俯瞰房屋江轮小,人群汽车如同玩具模型,后背凉爽,前胸闷热,颇有傲立“阴阳两界”间的感觉。
此时拉拉打来电话,他和陈岚两人已在来福士的蕉叶餐厅里坐等我去吃饭了。
在这么现代化、高科技堆满地表的国际大都市里,还真有人打算认认真真吃饱了饭,然后集合起来去一个垃圾土坡上装神弄鬼捉弄人——简直是现代文明和全体人类的悲哀。
但仔细回忆一下,当时我还真有点期待好戏上演的兴奋心情呢。
充满了异国风情的蕉叶餐厅里,我们点的各色咖喱美食铺满了一桌子。年轻人聚会,总有无敌的热情,我们仨嘻嘻哈哈地争着抢着说种种趣闻。
“我以前演艺公司里一个朋友在MSN上告诉我他在日本的奇遇……”拉拉道。
“小飞?他在日本发展得怎样?发达了可要记得帮我寄泷泽的签名啊!”陈岚扑闪着大眼睛。
“离发达还有段距离,基本上要靠穿越宇宙虫洞才能赶上。室友子伦回国后,他一个人连原先的房子都租不起,又没好人可以同居,到处找最低价位的廉屋,尽是潮湿阴暗长蘑菇的地方,你说发达不发达?不发霉就很好啦。2个月前,居然给他找到一家千叶附近公寓里高层的小房间,租金便宜得不得了,离学校又近、交通又便利。他心下暗爽地住了一个月,却渐渐发现公寓管理员啊、电梯里偶遇的邻居啊,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拉拉看看我,再看看陈岚,故意用拖长的声线压低嗓子说话,搞得神秘兮兮的。
我笑道:“莫非那是间鬼屋?”
“错!不是鬼屋,而是凶宅!”拉拉猛然拿筷子敲了一下餐盘,好像说书人拍惊堂木一般,口里还振振有辞地大喝道。
我和陈岚没被鬼屋凶宅吓到,倒被他的惊堂“筷”和大喝声惊了一下,纷纷笑骂道:“小心把餐盘敲破了没钱赔,把你押在这里洗一个月碗!”
拉拉还真有表演天赋,他不理会我们,自顾自地瞪起一双怪眼,凝视着餐盘里半块吃剩下的叉烧,幽幽地道:“你们这帮没知识没出息的家伙,让我给你们好好补补课吧。‘鬼屋’是传说有鬼魂出没的屋子,科学技术、司法认证无法确认;而‘凶宅’在海外是有法律文书书面支持和明确定义的,特指曾发生非自然死亡的宅院。”
“非自然死亡?”
“就是自杀或他杀那一类。发生此类事件的屋子,就会被认定是‘凶宅’。按道理说在法拍出售或是出租时应向买家或房客告知清楚的。”拉拉把半块叉烧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小飞碰到了黑心房东,在租屋时刻意隐瞒了那间房曾发生过命案的事实。”
陈岚兴奋起来了:“发生过什么命案?”
“半年多前,租那房间的是一对年轻夫妇,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女方有外遇被丈夫发现引发家庭矛盾,经常打架,隔壁邻居向警方投诉,警察来过一次之后就安静了,再也没听他们吵闹,也很久没见他们出门。直到某天,房东上门收租金时发现丈夫已经在房子里割脉自杀身亡了,腐烂得不成样子,而妻子不知所踪,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警方怀疑是丈夫磨刀霍霍把妻子给杀了,随后畏罪自杀,但找遍了附近的垃圾堆、河床一直没找到尸首。”
“小日本真诡异!那住在屋里的小飞怎样?他有撞鬼么?”
拉拉瘪着嘴角:“小飞怎么会这么不禁吓?说什么他也算是和我混过一年的人哪!他还是经常半夜看日剧、上网,从没在房间里看见过半个鬼影。只不过半个月前开始,他每天躺在塌塌米上,静观对面的墙,总觉得有些异样……”
“墙体剥落,一个手指头露出来了?那丈夫把妻子的尸体砌在墙壁里是不是?”我看陈岚真该改名叫“陈大胆”才对。
拉拉又敲惊堂“筷”:“你真聪明啊!虽然没有手指头露出来,但看那墙体总是怪怪的。小飞想了半个月才想明白那可能是藏尸的地方!然后那小子挑了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问学校工友借了些榔头铲子什么的开始凿墙!乒零乓啷好一会儿,他看到破开的墙洞后面露出一只眼睛!”
“啊!”我和陈岚都浑身一颤,“果真是——”
“不一会儿,那只眼睛变成了一张嘴。”
“哎?!”我和陈岚都傻眼了。难道尸体在墙体里还能自由游走?已经融入异度空间了?!
“那张嘴对小飞骂出一连串的日本脏话,大意是:你这个混蛋干吗凿破我们家的墙?!”
我和陈岚笑到翻。这小子大概是从网络上看的搞笑鬼故事,硬按在可怜的小飞身上了,小飞,如果你打喷嚏感冒的话请下次回国时揍拉拉吧!
“哎,现在几点了?差不多要过去光月道了吧?陈岚你扮鬼的道具都备好了没有?”拉拉拿脚踢踢桌子底下的登山背包:“都在这里面吗?”
陈岚提起登山背包,挂到我肩上:“没错!兄弟们,我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