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的清冷分明，任风声骤起，萧疏满地，已然不改极淡的面色。
秦怀虎就这般静坐良久，以便处理积压多日的工作，一边等着张风勇将一切翻译通透。
半晌之后，张风勇起身，来到秦怀虎身侧：“虎少，三份文件里，有两份比较重要，另一份无关紧要。”
秦怀虎敲击键盘的双手微顿，继而抬起无垠的黑瞳：“把内容用三句话，概括给我听。”
张风勇微微思量了一番，道：“一份是C国内部准备裁军的计划表，无关紧要。一份是夏朝墨跟秦叔宝之间签署的电子版的契约书。一份是夏朝墨跟C国军权统帅耶律楚希一起在T国边境私建地下军队。”
“秦叔宝跟他签的契约书给我看看。余下的两份，也不能就这样便宜了唐深冬。”
秦怀虎轻描淡写地说完，盯着张柏然：“你亲自给你父亲打电话，把余下两份加密文件里的资料说给你父亲听，让他转述给陛下。”
张柏然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告诉陛下，陛下也是吩咐唐家的人去查、、”
“但是你陛下会记住你的名字！”秦怀虎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你把消息便宜了唐深冬，他还以为你是巴结讨好他，心里只会更看不起你！”
尽管这话难听，却是事实。
秦怀虎心疼自己身边的人，谁敢看不起他身边的人，他便看谁不顺眼。
张柏然心知秦怀虎是疼他的，却还是忍不住道：“水香的父亲，也不是外人，也是您外公的亲妹妹的丈夫。”
“我最烦人家跟我说前辈之间的恩情纠葛了。”
秦怀虎一副头痛状，揉着太阳穴：“上一代的感情是上一代的，我们只是上一代人生命的延续，并不是上一代人的克隆人，更不是上一代人的感情债的继承人！”
深吸一口气，他凝眉看着张柏然，又道：“所以，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上一代的亲戚，我当年悲惨潦倒被全世界嘲笑的时候，我父母都不知道在哪儿，又何来的这么多亲戚？还是一表三千里的、隔了好几代的！”
人情多了，就成了孽，就好像秦叔宝那样！
他才不管秦叔宝的父母如何救了他爷爷奶奶，也不管秦叔宝如何救了他父亲，他只知道，秦叔宝夺宫是事实，害的他们一家三口至今分崩离析也是事实！
所以，前人的感情债，他不会偿还的，对他好的，他感恩，对他不好的，伤其父母的，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即便是有朝一日，幻天阁里的那位出现在他面前，开口让他饶过秦叔宝，那也是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张柏然不再多言，走到了哥哥的电脑前，非常认真地看起文件来，准备一会儿将文件的内容转述给泉二。
而张风勇则是直接将夏朝墨跟秦叔宝之间签订的协议的电子版发到了秦怀虎的手机上。
灵巧的短信音想起，秦怀虎当即拿起手机端详起来。
只这一眼，秦怀虎的瞳孔就亮了！
秦叔宝跟夏朝墨说好了的，只要夏朝墨助他夺回大L国的江山一统天下，那么L国江东两省将全部归于C国土地，并且C国若是举兵T国，L国将全力相助！
不仅如此，秦叔宝还提到了一个一千年前的皇室墓葬群，说里面所有的文物瑰宝都将赠与夏朝墨为私人财产！
秦怀虎看的眸子一亮一亮的，张风勇在一边，忍不住道：“这个家伙，就是个卖国贼！”
“呵呵。”秦怀虎冷笑了一声：“你怎知他不是披着羊皮的狼，暂时假意讨好夏朝墨，实则最终的野心是想要将C国也吞并掉呢？”
“他、、有这个能力？”
“不要小看一个卧薪尝胆几十年的男人！这样的耐力，不是谁都比得起的。”
秦怀虎将这份协议仔仔细细看了很多遍，上面并没有提及这个千年前的皇室墓葬群的具体地点。只是很轻描淡写地提了墓葬群是叫“南宫”的。
“一千年的皇室墓葬群，也不知道真假。”张风勇有些后背发汗：“如果是真的，别说是墓葬群了，就是一个墓里随便一件青铜器，随便一个玉扳指，一千多年啊，那得值多少钱！”
张柏然看完了资料，正要给泉二打电话，听见哥哥这么说，赶紧道：“他肯定是骗夏朝墨的，关键是，夏朝墨居然还相信了呢！”
“夏朝墨不傻。”秦怀虎的表情有些沉重：“我觉得，秦叔宝说的应该是真的。”
甚至，秦怀虎觉得，夏朝墨能找到秦叔宝，这其中都是有某种必然关联的，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而已。
将手里这份电子契约放下，秦怀虎幽幽的目光越发深邃迷人。
张柏然走到沙发前去打电话了。
打给泉二的时候，没说两句，秦怀虎就笑了：“该换人听了。”
果不其然，泉二很快在电话那头道：“你等等，陛下就在我身边，你亲自跟陛下说！”
张柏然闻言，一下子头皮发麻起来！
猛然转身，就看见秦怀虎似笑非笑，狐狸般看着他。
张柏然知道自己上当了，父亲泉二不懂军务，他对着父亲说半天，父亲未必转述完全，父亲又是陛下的御侍，自然跟在陛下身边的，尤其父亲也想要自己在陛下面前表现表现，所以自然会中途把电话给陛下了！
而秦怀虎一开始不点破，就是为了怕他知道自己会直接跟陛下对话，吓得不敢打吧？
张柏然一脸委屈地盯着秦怀虎，秦怀虎却是暧昧地冲他笑了笑，小声道：“抓紧机会，好好表现！”
张柏然：“、、”
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程运顺的声音：“你有耶律楚希跟夏朝墨在T国边境私建军队的证据？”
张柏然心头一跳，豁出去道：“回禀陛下，有的。”
“哪里来的？”
“虎少偷来、、不不不，回禀陛下，是虎少前几天在德国的病房里顺来的。”
程运顺当即轻吼出声：“夏朝墨在德国军事访问第一天就出了事，跟你们有关系？！”
“这个、、咳咳，回禀陛下，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还有C国准备裁军的资料。”
张风勇憋着笑，秦怀虎则是更加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张柏然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老实呢！
大概程运顺也听出张柏然这孩子有些怕他，于是缓和了语调，让他慢慢把C国的资料说了一遍。
等张柏然终于说完，他这才道：“有书面证据的话，就直接发过来，你既有你父亲的手机号，便发你父亲的邮箱里吧。”
“是。”
“若是查明属实，给你记一功便是了。”
“这个、、不敢，回禀陛下，汇报工作是每一个L国子民应尽的责任。”
张柏然心怀忐忑，明知给秦怀虎算计了，也只能默默承受着。
哀怨的小眼神一个劲朝着办公桌的方向瞟过去，张柏然瞪了乱笑的张风勇一眼，却是不敢对秦怀虎干瞪眼。
“行了，别扯了，小虎让你打电话过来，不就是为了给你邀功的吗？深冬叔叔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他绝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他过去太辛苦，水香又是他唯一的孙女，不想后代重蹈覆辙罢了。”
程运顺说这个话，不光是在安慰张柏然，更是在安慰他身边的泉二。
他又道：“你跟你哥哥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陪着小虎，你们的功名利禄，全系在他一人身上。于他而言，你们就跟他的亲人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程运顺几乎恨得咬牙切齿的！
秦怀虎这孩子，自己将来继位就可以直接给张柏然赏赐了，却还要张柏然给他打电话邀功，这不是明摆着对皇位不屑一顾吗？
还是，这孩子也在向他传达着根本不愿意做皇帝的信息？
张柏然听了程运顺的话，诚惶诚恐的，赶紧道：“陛下言重了，我跟大哥辅佐虎少是本职！”
过去是虎少，所以要说“照顾”或者“服侍”，现在虎少成了皇子，还要继承大统，自然要说成“辅佐”。
程运顺听着张柏然的用词，咬牙切齿的心情终是得到了缓解，笑着道：“嗯，你倒是个明事理的。把资料发过来，我会尽快核实的。还有，跟你家少爷说，今晚八点，看电视！”
不等张柏然反应，程运顺已经挂了电话了。
张柏然愣愣地看着秦怀虎：“虎少，我刚才表现、、还行吗？”
秦怀虎如诗如画的容颜表情极淡却透着清贵，微微敛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程运顺居然这样结束了通话。刚要开口，张柏然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秦怀虎冷哼了一声，一早就预料到一般：“接吧！他还有事情要问你！”
张柏然吓得赶紧接了：“喂。”
果然是程运顺的声音，只是比起之前，更加暴戾了：“你给我解释清楚！小虎什么时候去的德国！去做什么的！你们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夏朝墨受伤的事情到底与你们有没有关系！”
张柏然额头冷汗直流，他只觉得自己快要得心脏病了！
而秦怀虎却是懒得给他任何表情。
那不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自己嘴巴不严惹出的麻烦，你自己解决！
张柏然看着张风勇，眼巴巴哀求着，电话那头又道：“快点说！照实说！你磨磨蹭蹭的，是想要欺君？！”
程运顺的怒吼刚刚结束，电话那头又传来了泉二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张柏然！你快点说！对着陛下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别忘了虎少的身份，这世上唯一不会伤害虎少的就是陛下了！”
张风勇俯首看着自己的脚尖，秦怀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拿起那份电子协议又细细看起来。
张柏然没了依靠，君父都在逼他，他唯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一遍！
他说完，电话那头整个都是沉寂的！
张柏然身上的衬衣都湿透了，全身都是冷汗。他知道自己跟哥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跑去他国制造军事关系上的混乱，万一被人查出来，会引发国际问题，不是开玩笑的。
闭了闭眼，他知道，之前的功劳全都白费了，千功也抵不了这一罪！
就连电话那头，泉二也忽然惊恐地带着哭腔跪了下去般：“陛下~！都是臣教子无方啊！”
张柏然心头一紧，千般自责万般无奈！
程运顺却是轻问了一句：“你们干了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后悔吗？”
张柏然捏紧了拳头，豁出去了：“不后悔！”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的，赵知静就是虎少的命，为了虎少，拼死又算得上什么？
程运顺却是笑了，在泉二跟张柏然忐忑的心情下，舒缓地笑了起来，又道：“晚上八点！看电视！”
张柏然一愣，程运顺又把电话挂了。
他诧异地冲到了办公桌前，惶恐地问：“虎少，会不会连累我父亲？”
“不会。”
秦怀虎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一挥手，对着他俩道：“查一千年前的南宫姓氏的皇族！”
于是，这一整个下午，张风勇跟张柏然有的忙了。
傍晚时分，绚烂的霞光彩墨般晕染天际，落入秦怀虎的眼中，竟比不上赵知静的美目令他目眩神迷。
下班回到大厅里，他依旧坐在轮椅上，却不见王德俊跟赵知静。
游秋馨给秦怀虎端来一杯综合味的鲜榨果汁，微笑着解释：“王少跟世友去店里了，说是晚上在外面吃不回来了，让虎少不要等他们。水香小姐是送夏医生去机场了，夏医生要回首都去了。”
秦怀虎有些诧异，游秋馨又加深解释，道：“王少在4S店订的车，中午就送来了，于是王少自己载着世友走的。夏医生顺便让王少送他去机场，水香便跟着去了的。”
“也就是说，水香现在应该跟王少他们在一起？”
张柏然问出声后，才发现自己逾矩了。
虎少还没发话呢，他有什么好疑问的。
之前偶尔在虎少面前没大没小，习惯了，现在知道了虎少的身份，加上父亲上次临走前嘱托过的，他更应该作风严谨些才是。
秦怀虎倒是没有在意，眸光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六点半了。
“那家伙没说是哪个频道吗？”
幽幽的声音出自他的口，带着浓浓的抱怨。
真是的，还一国之君呢，就知道让他看电视，也不说是什么频道！
难不成让他八点钟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去找吗？
张柏然没想到虎少会管陛下叫“那个家伙”，敛了下心神，小心回答着：“嗯，陛下只说了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