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的傍晚,没有了厨师往日的叫喊声,倒显得有些寂静了。拉泔水的白鹤翁牵着驴车来了,他在后厨的门前停下脚步,等待吴强他们把一桶桶的泔水搬到车上。不一会儿,满满的四个大木桶平稳的站在了车板上,白鹤翁看了一眼今天的收获,满意的赶起驴车,走了。
段欢在后厨的门前,呆呆的看着其中一个即将远行的木桶,眼睛湿润了。
驴车到了张家的后门,接受像往常一样的检查。张家后门的两个佣人与拦泔水的白鹤翁都是老相识了,在平日里,两个佣人通常是不会检查的那么细致,只是简单的走一个过场就足矣了。但是,这一日,那两个佣人突然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让白鹤翁把每一个泔水桶的盖子都掀开,让他们检查一番。
白鹤翁心慌了,躲在一个空泔水桶中的吴强也心慌了,他们都束手无措了。
当白鹤翁掀开最后一个泔水桶,也就是藏有吴强的空桶的盖子后,两个佣人俯身一看,一眼看到了藏在里面的吴强。
“出来吧,出来透透气,里面肯定很闷吧!”一个佣人笑呵呵的低着头,对桶中的吴强说道。
吴强不得不从桶中出来了,他出来之后,心生愤懑,他在想究竟是谁让自己的计划败露。他首先想到了与自己结拜的那位段欢,可是仔细想想觉得肯定不会是他,因为他们毕竟是结拜兄弟,段欢对他们的兄弟情义很重视。后来转念一想,他又想到可能是在水房洗菜的时候,他与段欢的对话不小心被另外一个段欢听到了,是那个段欢把他告发了。
两个佣人先是把拉泔水的白鹤翁打发了出去,然后又带着吴强去后厨了。
“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段欢很奇怪的看着吴强。
“别提了,计划败露了,出后门的时候,遇到佣人的检查,结果被发现了。”吴强无奈的回答道。
“怎么回事?大哥的计划如此周全,怎么会败露呢?”
“算命的人说我今年命犯小人,看来真的是应验了。”吴强此时发现了站在他们远处的另外一个段欢。
“小人?是谁把你告发了?”
“这个我不说,你也会明白的,唉!看来我还要在这里多待些时日了。”
段欢明白吴强话里有话,他怒视着另外一个段欢。
“是不是你把我大哥告发了?”
“是,我承认!是我把这个人告发了!”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难道你希望让这个人走吗?如果他走了,你又会成为一个孤独的人。”那段欢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段欢一时愣住了,没错,如果吴强顺利的离开这里,他真的是又要与孤独作伴了。
吴强过来安慰他,对他说道:“没关系,这次没有走掉,说明还没有到我们相别的时间,假以时日,我肯定还会从这里出去的。”
段欢抱住了吴强,哭了起来。“大哥,真的很希望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吴强看着他,像是在看着我,虽然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在吴强的眼中,眼前的这位段欢早已变成了我的化身。
段欢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吴强放在段欢肩膀上的右手上,吴强感受到了泪水的温度,这种泪水的温度更加坚定了吴强的信念,去寻找我的信念。
顾求全一行人在五星级酒店耽搁了不少时日,他们决定要走了。五星级酒店老板虽然极力的挽留他们,但是顾求全一再谢绝。等到收拾好行囊之后,他们拜谢完五星级酒店老板,又上路了。
也不知此时我年纪多大了,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想当初那位紫衫龙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可怜的我就像是受到了诅咒一般,三天长一岁的厄运时时刻刻都在光顾他。
顾求全坐在马车上,闲来无事,于是逗逗我。他见我的个头儿又长高了,就问道:“你这孩子,这两天都吃什么了,竟生长的如此迅速。”
我对他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现在,你的个头儿都快要赶上我了!”
我不信顾求全说的话,他打量着彼此的个头儿。
“不用看了,我说的是实话。”顾求全说道。
我瞅了一会儿,没有搭理顾求全,又直视前方,他的视线被布帘遮挡住了,要想看到外面的东西,必须把布帘掀开。可是,顾求全不喜欢掀开布帘,我也就无法通过看外面的世界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了。
外面的景色很迷人,有一种埋在泥土中的勾搭,车轮摩擦每一寸土地,都会发出令人神清气爽的嘶鸣声。
路上的行人在断断续续的赶路,他们踏着凌乱的步子,眼看前方,去他们想要达到的终点。车内的我依然不清楚自己奔向何方,他能感觉到车内的晃动,顾求全呆若木鸡的目光也一直在盯着他,唯恐他再次逃脱。
“小孩儿,不,现在应该叫你小子了,小子,你休想伺机逃跑,如果你再敢逃出去,我非得把你身上的皮扒下来不可。”顾求全虎视眈眈的对我警告道。
我的个头儿长高了,他的心智却与他的个头儿不成比例,还是处在幼稚阶段。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对车内喊了一句:“大哥,过桥了!”
“知道了!”
前面出现了一座吊桥,很窄,马车可以勉强通过。过这样的桥,可是要考验车夫的技巧,假若不够娴熟,马车偏离了正确的路线,那么最严重的后果便是车毁人亡。
车夫朝马背抽了一鞭,马开始过吊桥了。吊桥是由石头和木材搭建的,桥面是厚厚的木板,两边分别是三十八根石柱,粗壮的铁链串起石柱,紧紧地咬住桥两端的大石墩。桥下面虽说不是万丈深渊,但也是一眼望不到底的。
先行的三个骑着马的随从给后面的马车开路,并且叫嚣路人让他们闪开,他们的无礼引起了路人的不满和怨气。
马车踏上了桥,马的右蹄率先踏上了桥面,然后是左边的马蹄。这时,马车颤动了。
顾求全按捺不住了,他有些担心,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他对车夫说道:“让马车停下来,我要下车!”
车夫正在专心致志的驾驶马车,只要稍微一不留神,马车就会陷入困境。所以,车夫没有心思理会顾求全。
马车已经完全踏上了吊桥,四只马蹄始终保持协调的步伐,互相配合着一步步的前行。顾求全掀开了布帘,他被眼下的一幕吓到了,他看见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想着万一从这里掉下去,尸骨定会荡然无存。他身旁的我却是处之泰然,对过桥之事漠不关心,他始终注视着布帘,只看到布帘一会儿掀开,一会儿又被放下来,却不见顾求全下车。
马车快要通过吊桥了,当顾求全最后一次掀开布帘后,他感受到一股胜利在望的喜悦,仿佛是刚从鬼门关走出来。“太好了!就要到头了。”顾求全大笑道。
我对顾求全的笑声早已产生了反感,他听到这笑声,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发麻。不得不用双手捂住他的耳朵,阻止笑声钻进去。
吊桥加速了晃动,马车也不由自主的晃动起来。
“怎么回事?”顾求全见吊桥突然倾斜了,他大问道。
原来是吊桥承受不住马车的重量,从而导致一边的铁链从石柱内部脱离了。顾求全的六个随从幸亏眼疾手快,及时的把铁链硬生生的拉住了。其中一个随从对前面的马车大喊道:“快走呀,我们快撑不住了!”
车夫急忙挥舞起马鞭,一鞭鞭狠狠地打在马背上,马儿经受不住剧烈的疼痛,它疯狂的向前奔去。
当马车到达对岸后,那六个随从的手松开了铁链,铁链瞬间从石柱中挣脱了,石柱也追随铁链掉入了深渊。吊桥失去了支撑,向外极度的倾泻着,木板垂直的悬在半空中,另一边的铁链依然在硬撑着。
“好险呀!”车夫心有余悸的说道。
顾求全从马车上下来了,塌掉的吊桥跃入他的眼帘,而我则是掀开了马车上的布帘,他们一同见证这架古老的吊桥在这一时刻,辉煌的陷落了。
六个随从不能过来了,他们周围那些赶路的老百姓也不能顺利到达对岸了,他们咒骂着那辆马车,纷纷露出怨恨的表情盯着六个随从。
顾求全向对岸的六个随从大喊道:“你们再去寻找其他的路,我们在这里等你们!”
由于距离太远了,六个随从都听不清楚,他们大声的问道:“什么?”而且还一边摇手示意。
顾求全也听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于是他做出手势,指示他们去找其他的路。
随从们明白了顾求全的意思,他们骑上马去寻路了。
我也从马车上下来了,他站在顾求全的身边,眺望远处,一架已经毁坏的吊桥还在原处东倒西歪着。宽阔的视野,令他豁然开朗,他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脚下踩的土地是那么的柔软,就像狠踩一脚就会垮塌似的。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深渊,一旦掉落下去,就会有去无回,不过,小小年纪的他,还真的有跳下去的欲念,体验一番那种飞翔的感觉。
“你下来做什么?还不快回车上!”顾求全见我走到他的身边,低下头对他呵斥道。
我不得不无条件的服从顾求全,回到马车上,当他掀开布帘进去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又看了一眼那架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