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有五所高中,其中第四中学,初中和高中的教学楼是建立在一个校区内的,四中的占地结构也是一个长方形,最左边竖着并排两座四层楼的宿舍楼,宿舍楼旁边有一颗古老的大树,树龄有300多年了。
中间是高中的教学楼,正对面是绿化的足球场,再往左边,则是初中教学楼,正对学校大门。初中和高中的教学楼楼型不同,高中楼层有6层,楼型和普通的家属楼一样,属于独栋建筑,只有中央一扇大门,一旦锁住就别想从楼里出来了,而初中的楼层只有4层,楼型是四面环绕型,可围着开放式走廊走一圈,有五个楼道口分布在四周,为了防止孩子攀爬,开放式走廊的阳台设计的很高,初中生站在走廊上只能露出一个脑袋。
学校对学生的服装检查要求很严格,早上,中午,下午总能看见学生会的成员,拿着表站在校门口检查学生是否配戴校牌和穿校服。
我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外不知所措,叶子骑着车,来到我身边停下,打量了我一眼,说道。
“你怎么不穿校服,你的校牌呢?”
“我忘记穿了”
“那你怎么进去呀,还有十分钟,上课铃就响了,迟到的话又要进办公室挨打”
“那怎么办,我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
“这样,我进去停车,你来停车场这边的围栏,我把校服脱了给你,校牌也用我的,进门的时候捂着点照片,别让他们看到了”
“好”
我穿着叶子的校服顺利进入校门,来到楼道口,看着周围没人,才把校服脱下来还给她。
登上二楼,进入教室,来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书包一摸,什么都没有。
“你没带书吗?”
叶子探头过来,看着我的书包。
“好像...是没有带...”
我迷茫的把空书包塞进抽屉里,我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校门口的。
“看我的吧”
叶子把她的语文书放到中间。
这时,语文老师走进教室,将手中的卷子给第一排的学生,让他们挨个往后传。
“今天来次小测验,大家都把书合上”
我盯着手中的卷子发呆,叶子碰了碰我胳膊,小声的说道。
“你怎么了,快写啊,下课就要交了”
“卷子上面的字我看不清”
“你近视了?这么大的字你都看不清?”
“我的眼睛好像出问题了”
我刚说完,语文老师快步走来,手握教尺,敲了下桌面。
“你俩在说什么呢?还不赶紧写,今天的测验,谁要是不及格,就留下来独自一人打扫教室”
此刻,语文老师的背影,同学的脸,黑板上的字,如同快进的视频,模糊不清。
转眼间,我独自一人站在教室里,手握着扫把,耳边回荡着语文老师的话。
“这么简单的题你都能考零分?放学后你别走了,留下来打扫教室”
再看看窗外,在那广阔无垠的苍穹中,艳丽的火烧云弥漫了大半个天空,如同沾染了色彩的棉花糖,变换着不同的形状。
“你永远都是一个人”
“是谁?”
周围没有人跟我说话,我有些害怕了。
我现在只想快点把教室打扫完,关门上锁,背上书包回家。
可等我走出教室时,黑夜已经降临,再往前十米是楼道口,一声清脆的响声从上层的楼梯间传来。
是谁在楼梯上玩玻璃珠?
我透过楼梯扶手间的缝隙向上看去,漆黑一片。
每层楼道都装有声控灯,这种玻璃珠弹下楼梯台阶的声音,是能够唤醒声控灯的,可是灯却没有亮。
一颗红色的玻璃珠滚到我的脚边,我捡起了那颗玻璃珠,入手的触感不是硬的,而是又软又滑。
很像是人的眼珠...
我看不清,好像自从拿到卷子后,我的眼睛就出现了问题,如同高度近视般,近距离看很多东西都是模糊不清,但是远处的场景却又看的一清二楚。
还是先回家吧...
我打算扔掉玻璃珠,可是,甩了半天,玻璃珠似乎黏在了我的手心中。
怎么回事?
我去扣手心里的玻璃珠,却发现玻璃珠钻进了我的皮肤中,已经没入了一半。
强烈的刺痛感袭来,就像拿着一根针,强行扎透整个手心部位。
这时,楼上传来脚步声。
是谁?
这个声音,又偏偏是这个时间,任凭我怎么跺脚和喊叫,声控灯都不亮。
脚步声已经到了我的楼层,有声却没人,我急忙跑下楼梯,冲向学校的大门,来到路灯下。
刚松了一口气,看向手心时,恐惧再次被激起。
完全没入皮肤中的眼珠,瞳孔在眼眶里上下滚动着。
这只手,不能要了...必须找把刀剁了这只手。
我被这种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支配,向着家的方向奔跑。
经过广场,我下意识的停下脚步,看向右侧的那颗大树,这颗树的树龄也有六百多年了,因为在它的周围修建了人行道,导致根部被破坏,现在已经呈现腐朽的状态。
这颗树...不会突然三百六十度旋转攻击我吧?
还有这个空旷的广场,曾经好像有一群人在这里祭拜着什么东西。
一时间,很多莫名其妙且超乎常理的想法不断冒出,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我曾经经历过这些事。
我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跑,来到十字路口,看着中央立着的红绿灯柱。
似乎也在这里跟什么东西对抗过,那结果是赢了还是输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脑袋里的信息越来越多,越来越混乱。
再往前走二百多米,就是家属楼的大院,我跑到大院的门口,看着用锁链和封条封住的大门,感觉有些奇怪。
这里要拆封了?
我扒着铁门往里面看去,院里的四栋楼房破败老旧,窗户破碎,有些墙体还被砸开了,再看中间的凉亭,已经被拆成了一堆碎石,花池里全是断木和杂草。
家人去了哪里?他们搬走了吗?为什么不带上我?
我爬上门卫室的窗户,钻了进去,屋里的墙角全蜘蛛网,地上一堆杂乱无章的垃圾,有一刀插在墙角,就好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一样。
我上前拿起那把刀,对准自己的右手,犹豫了。
要不要砍?砍掉了,不会疼死吗?不会流血过多昏厥吗?
砍吧,不会疼的,因为...
再次被莫名的思维支配,我举起刀,用力砍进肉里,接着是骨头。
血溅到了我的脸上,是绿色的...
看着滚落在地的那只手,我扔掉了刀,再一脚把那只手踢飞了。
这时,地面传来震动,大量的灰土从屋顶落下,我一脚踢开门,走出门卫室的那一刻,房屋整体塌陷。
看着即将倒塌的楼梯,我踩住墙体,飞速奔向楼顶,往前一跃,站在距离八十多米外的另一栋楼的楼顶天台上。
视线远眺,远方的大地裂开了,无数条由机械零件组装的宛如巨龙的触手钻出大地,伸向天空之中。
触手内部的玻璃管流淌着红色的液体,每隔一段便储存着一个未成形的人体。它们相互缠绕,舞动着巨大的躯体,笼罩了整个天际。
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那些黑色的雨水落在衣服上,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不知何时,一把雨伞落在脚边,我用左手捡起雨伞,撑开挡住黑色雨水,再次飞跃,越过多栋楼层,站在马路中央那根红绿灯的灯柱顶端,俯瞰着大地。
“还不出来吗?”
从我的口中发出一声冰冷的质问。
这句话既是我说的却又是我说的。
“是你赢了”
回响似乎是从天际传来,又似乎是直接钻入耳中。
“这样的世界你喜欢吗?入侵者”
“不,我不是入侵者,这只是我的梦,你们才是入侵者,是你们把这个世界变成了这样”
“究竟谁才是入侵者,血液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对,你们才是...”
我诧异的举起右臂,右手完好无损的长在手腕上。
刚才明明砍掉了...
这时,眼前的场景如同玻璃碎裂一样,崩塌了。
眨眼间,已是陌生的街道,我坐在路边,看向周围来往的人群。
这是哪里?我这是睡着了吗?
“喂喂,让一让,你挡路了”
一位中年男人推着三轮小货车说道。
我急忙起身让开道路,盯着中年男人的脸。
他的脸很模糊...我的眼睛就跟梦里的一样,近距离的事物看不清,那我的血呢?血的颜色是绿色还是红色?
旁边有一家小卖部,我走进小卖部,来到摆放着文具用品的货架,拿起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对准了手腕。
“你在干什么?你要自杀去别的地方,别死在我店里”
店员的老太太一把抓住我的手,骂骂咧咧的将我推出门外。
割手腕好像有点疼,割手指吧。
我用小刀划开食指指尖,随着一阵疼痛,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出。
我松开了手,刀子落在了地上,任凭指尖的血液往外滴落。
红色的...这是现实吗?
那我的眼睛从一开始就是近视的吗?
还有...我是谁?
漫无目的行走在无人的巷道中。
这座陌生的城市我从未来过,身上也没有一分钱。
很渴...也很饿
也幸亏是夏天吧,如果是冬天,我是不是就要冻死在街头了。
一位高大的陌生男人突然出现,拦住我,我抬头看向他的墨镜。
“你的眼睛快要失明了,再这样下去,就要跟我一样了”
“我...我记得你,你是戈壁滩上那个见死不救的怪人”
“我警告过你,你要是想回家,就凭自己的双腿走回去,而不是用做梦的方式”
“当时为什么不救我,你拉我一把,我也不会陷入...不会...死了”
对啊...那时候我早就死了,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
“你已经死过很多次了,以后还会死的更多,做好准备吧...”
他说完转身要走,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有些激动的说道。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还有...我是谁?”
男人保持了沉默,我上前挡住他的去路。
“为什么在你的墨镜中,我的倒影是另一个女孩的脸,告诉我”
“你这么想知道啊,那你做好被啃食殆尽的准备了吗?”
“你...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可以告诉你,除了你的名字以外的所有事情,后果就是,你会经历比现在更痛苦的死亡”
“反正也已经死了好几次了,我不怕,死的那一刻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哈哈...你可真单纯,最痛苦的死亡可是...算了”
男人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嘲讽的神情。
不知为何,他的脸我看的很清楚。
因为是同类吗?
“你听好了,当我回答完你这些问题后,就疯狂的跑吧,无论哪个方向都好,因为一次次的死亡,会持续混乱你下一次活着的时候记忆,也会让你更快的回忆起死之前经历过的事情,同时,下一次死亡也会来的更快”
我吞咽了下口水,点了点头。
“现在是第一个问题,你的倒影为什么是别人的脸?因为这就是别人的身体呀,你只不过是一个入侵者罢了”
“入侵者?”
梦里好像也说过这句话...
“对,入侵者,至于你入侵的目的,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第二个呢?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一次次醒来,都在不同的地方”
“不同的地方代表着不同的世界,你并没有死,死的那个人是那个世界存在过的人,只不过你入侵了他们的身体,自然要体验一遍他们死前的经历”
“而且你入侵的这些人都跟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你呢,你也是入侵者?”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现在的我,只是一抹死过上万次后迷失的游魂罢了,我早就已经忘了我存在的意义了”
“那...”
“嘘,在这一刻,我的回答已经完成了,而你...要小心咯!”
语罢,身后传来尖叫声,我回头看向街道,愣在了原地。
一只被扯断的手臂从我眼前飞过,几个人围住被扯断手臂的那个人啃咬。
他们用手掏出了那个人的内脏放在嘴里吸吮,掏出了那个人的眼珠放在嘴里嚼嚼,然后发出舒爽的嘶吼。
大街上已经乱成了一片,一辆气罐油冲进一家门店,爆炸将整栋楼抹去一半。
“跑吧,再不跑就要被这群丧尸追上啃食殆尽了”
说着,一群浑身是血的人朝着我张牙舞爪的奔过来,这群丧尸仿佛没有看见那个男人一样,和他擦肩而过,而他也露出了笑意。
笑意里面夹带着的是同情。
我冲进巷道中,拼了命的往前跑,我没有梦里能飞跃高楼大厦的能力,双腿都快要跑废了,也无法摆脱身后那些丧尸。
为什么会出现丧尸,这又不是电视剧。
这个世界有问题,我不想经历这副身体的死亡过程。
我需要武器,我要被他们抓住了,我不想死
墙角的拐弯处出现一根球棒,我抓住那根的球棒,狠狠砸向抓住我头发的丧尸,顿时脑花四溅,被黑血糊了一脸,又臭又腥,恶心至极。
边跑边打,直至球棒断裂,手臂酸痛,呼吸一下胸口都会疼的地步,依旧还是向前奔跑着,这种时候强烈的求生欲望,是可以激活一个人身体的潜力。
虽然这个身体不是我的,但疼的是我,呼吸不上来的也是我。
眼见前面的路被障碍物阻挡,我跑进了商业楼内,进来后,我就后悔了。
这栋商业楼并没有后门,我只能沿着楼梯往上跑。
来到天台,看着对面的楼顶,中间至少隔开有十米的距离。
要跳吗?我可以跳过去吗?
可是...这不是梦,这么远的距离,我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跳过去。
丧尸群已经涌上了天台,我看到旁边有个天梯,就爬了上去,丧尸也蜂拥而至。
如果天梯断掉就好了...
天梯中间出现裂缝,直接断开,砸向十米开外的另一处天台,我趁机一跃,抓住天台的边缘,天梯带着那群丧尸掉到楼下。
手指好酸,撑不住了。
我惊恐的看着自己下坠,啪一声,整个人面朝下在中央那根铁杆上弹了一下,然后挂在了半空中,这一弹,我差点吐了,感觉身体里的器官都移位了。
铁杆无法承受人体的重量,不多时,便断裂了。
因为是在半空中,高度不足以摔死人,但是摔个半残还是可以的。
到底是哪条腿断了?两条腿都没有知觉...
不过很诡异的是,我居然能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难道我也变成了丧尸吗?
刚才打丧尸的时候,是张着嘴呼吸的,血液有不少灌进了嘴里。
是那个时候染上的吗?
也就是说这副身体已经死亡了吗?但是我没有死啊?那个男人说的是骗我的?
我拖动着断腿,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这时,大地猛烈的震动着。
这是真正的地震,地面被撕裂,汽车,楼层,还有丧尸全都掉进了那如同深渊的地缝之中。
一栋高楼向着我的位置倒塌,钢筋压弯了我的手臂,碎石埋住了我的双腿。
疼吗,不,丧尸的身体没有痛觉。
这次的死亡无非就是坠入地缝中,跟上次的死法一样呢,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就在我自以为是的嘲讽着男人说的“更痛苦的死亡”也不过如此的时候,一道光闪进我的视野。
那是玻璃的碎片,是旁边的窗户被震碎后飞到半空的。
它朝着我直直落下,刺破我的皮肤,扎进了心脏中。
这种痛无法形容...
这种痛不断的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却异常清醒,我惊恐的发现,我已经无法通过失去意识来规避死亡的痛苦。
——梦醒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