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前后雷雨就来了。鱼歇了一冬后,饥寒交迫,格外好动好吃。尽管春寒料峭,钓鱼的人还是坐不住,抖落一冬的尘土,把渔具整理好,冒雨就出门了。
这时的天总是阴沉沉的,细细碎碎的雨下个不停,隐隐的雷电也常常蓄势待发,一旦憋足了劲就风雨大作雷电交加,不管不顾地横扫一切。这时池塘边、小港边的钓鱼人,孤零零的一任风吹雨打,战战兢兢,像一只被吹翻了羽毛的寒鸦。尽管这样,钓鱼人也舍不得离开,风雨中为每一次鱼漂的沉浮而费尽心思。
马王堆郊外过了浏阳河不远,有一个小塘,小塘外套着一个大塘,旁边是一个大变电站。那年春天,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那里钓鱼了。那天雨不大,风也小,算来还是个不错的天气。但那天很奇怪,平常周围田垄里可见的三三两两的钓鱼人一个都不见,远远的马路上行人也很少,只有间或飞驰而过的汽车。我并没多在意,一个人待在小塘边,打下了几个酒米窝子。
小塘虽小,可非常的深,塘边两米开外就有近三米深。塘的正中间到底有多深,我还从来没探过究竟。周围的老人说,这塘早年是一口古井,到现在有多少年月,他们也说不清楚。后来井边长了些荷叶菱角什么的,慢慢就成了现在塘的模样。我坐在塘边,看着水边嫩荷上翻滚的雨珠,心里很有些亲切。
塘里打好的几个窝子,只有顶头一个最浅的地方开始咬钩。因为这个窝子正对着田垄上的一个渡水口,流水潺潺不断,春天的鱼最喜欢在这种流水里来回找食了。我左一条右一条不间断地钓上了鱼。鱼很小,大都是不到一两的土鲫鱼,我就这么钓着,不知不觉已到了下午,大概钓了几十条小鲫鱼,拎起竹篓一看,还真不少。这时雨有些大了,风也多了些劲道,吹得我的雨帽呼呼地响。我站起来,挪动一下有些酸麻的腿,便换到小塘靠中间的窝子里来,水比我想象的还深许多,我不得不换了一根长鱼线。下完钓,这么长的鱼线几乎到了头,还没到塘中间水竟有七米多深,我心下有些诧异,好奇心也起了。
我来来回回地挪动着钓钩位置,这时一连串的气泡鼓出水面。我心里一阵惊喜,这深水难道有大鱼?这时白色的串漂轻轻地抖了几下,然后往下猛地一沉,我一拉竿,咦,什么都没有,咬食不像捣乱的小鱼呀,随后一股浊水从水底升上来。我握紧竿耐心地等着,过了一会儿,串漂突然往回一升,我一抬腕又是空竿。我想是不是鱼嘴太大,钩小挂不住?我换了一根钓食,仔仔细细地把钩线又放进深水里,这次等了近半个小时,串漂终于轻轻动起来了,我耐住性子不动,串漂颤动得越来越剧烈,最后一下全部没入水中,我蹩足劲,两手一甩竿,糟了,钓钩就像挂住了一块大石头,突然一下鱼线从中绷断。这时水面翻上来一层浑浊的黑泥,一阵阵的气泡冒上来,在塘中间慢慢散开。一塘的碧水逐渐暗下去,成了墨色,我看着心里开始发毛,呆呆地在塘边竟挪不开脚步。这时忽然电光闪烁,惊得我目眩神迷,雷雨轰然而至,白花花粗大的雨点夹着狂风打在荷叶上,巨大的响声连成一片。小塘的中间顿时像开了锅一样,阵阵的水泡翻出了漩涡,推着那层浊水越旋越大越旋越深。劈头盖脸的雨流进我的眼窝,我头晕目眩,一趔趄差点掉进塘里。这下我猛然惊醒,背起钓竿,跨上单车就逃,鱼篓小凳都不敢反身去拿了。
田野里空无一人,只有白茫茫的一大片雨。我拼命地蹬着自行车,直到对面的公路上才停下来,恰好迎面一辆客车缓缓开过,我才长长地缓过一口气。我心有余悸地远望刚才钓鱼的小塘,早已被茫茫的大雨包裹着,辨不清轮廓。
两天以后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只老龟后脚直立着,似笑非笑地扯着我的手,一齐沉入那个小塘的深处,仿佛柳毅入水的样子,到处是挤压过来黑沉沉旋转着泛着气泡的水,我惊醒过来,浑身冷汗,一夜不能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