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是江湖中一座不知名的山。整个江湖知道它的人,不超过三十个,这其中还包括陆侃侃那十五个师兄,还有陆侃侃本人。
这么一座在江湖中不出名的山峰,却在世俗中有着不凡的声誉。众多的游客,特别是那些读书人,都喜欢到这里来玩。还撺掇出了寒山八景之类的勾当,便是:八声回音、虎影奇崖、情人幽谷、劈山救母、云海松涛、空中栈道、草帽仙山、黄巾石堡八大奇景。
当然说起寒山的名字也跟这些读书人有扯不开的关系。相传前朝有个皇室的后裔,正不知其名讳为何。只说他缕考不中,后来灰心丧气的便出了家。以桦树皮作帽,破衣木屐,喜与群童戏,言语无度,人莫能测。常常到天台山的国清寺中落脚,和寺里边的两大神僧丰干和拾得分外交好,却不愿在寺中挂号修行,只是将寺里的残羹剩饭倒进竹筒内,背回自己的住处维持生活。又经常在山林间题写一些诗句,还常常做一些狂语偈语。在读书人中颇有些名号。
他的住处本是天台山的一座山峰,名曰寒岩,他便自号寒山子。后来他倒是有了些名气,倒是拾得给他布的名。
相传这拾得乃是国清寺的丰干神僧捡回来的,一日,丰干在松林之中漫步参禅,却听见一小儿哭声,他循声而去,便见一稚龄儿童,衣冠不整,相貌奇伟。问了附近的村庄人家都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丰干便把他带回了国清寺,取名拾得。
后来拾得长到了二十多岁还没人来认领,却在佛法上造诣颇深,跟寒山也是交好。一次地方的长官知道了丰干禅师的伟名曾来问这世间哪里又真身的菩萨。丰干笑了笑指着园中嬉笑的寒山、拾得二人说,此二位乃普贤、文殊是也。长官便去拜见二人,寒山、和拾得笑曰:“丰干饶舌,弥陀不识。”也从此在世俗之间留下了一段佳话。
后来,拾得去了苏州妙利普明塔院任主持,该院便改名寒山寺。却比那国清寺更引人注目,从此寒山的名号倒是大行于世。有诗云,“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是也。
不过,读书人的世界自然比不得江湖。
寒山在江湖中的名号可没那么响亮,倒是它一旁的国清寺还有些名号。只因寺中曾出了个疯和尚,法号道济,在江湖和世俗之中都颇有些威名。也曾收罗了一些妖怪,更兼之有世人传闻他乃是降龙罗汉转世,倒是比那文殊转世的寒山更出名。
陆侃侃在寒山待得久了,也就时常到国清寺去玩耍,听了这些故事就回去跟师父学。师父告诉他道济可不是什么降龙罗汉,那是师父年轻的时候干的事,道济也是师父变得。陆侃侃不信,师父也就不再搭理他,只是嘱咐他不要轻信世俗中人的话。说他们的话都不是真的。
可陆侃侃觉得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坏人,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呢?
陆侃侃倒觉得师父像是骗人的鬼,说出的话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听得他直迷糊。这次下山,见了那些江湖中的修行者,寒山更觉得这些修行者说的话才不能信,倒是假的。师父也是修行者,自然也包括在不能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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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师兄带着陆侃侃飞到寒山附近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晚上。他们本来在皇城附近,离寒山并不远,按理说也就个把儿时辰就能回到寒山。可是五师兄昨晚强行破除了那个什么眉山四英中老大的阵法,已经是功力耗尽了,更兼之推了陆侃侃那一下,更是灯尽油枯。
所以他俩绕了一大圈,更是隐藏了气息,转了大半夜才出了皇城的范围,等到回到寒山也已经是晌午前后。
大老远的,陆侃侃就看到了寒山上站着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了一身红色衣裙,面目清秀,皮肤白皙,头发在脑后用一块白色的丝帕扎着,看上去极为舒适。她在林间缓缓的走着,时而走到陆侃侃的师门附近,又时而向国清寺那边走去。好像在纠结某一件事情,又始终拿不定主意。
五师兄自然也看到了她,便停了法宝,从半空之中慢慢降落下来。
陆侃侃见了她便是一阵哆嗦,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货,肯定没好果子吃,别别扭扭的躲在五师兄的身后,不敢出来。
五师兄却是恭恭敬敬的走到小姑娘旁边,深深施了一礼,双掌合十,道,“师父。”
“呀!”
小姑娘似乎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自己的徒弟,才舒了口气,敲了下五师兄的脑袋骂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老五,你鬼鬼祟祟的出来吓我干什么?”
五师兄被打得一哆嗦,赶紧把自己去救陆侃侃的事情说了一通,又道,“师父,这次弟子见小师弟命在旦夕,不敢稍有怠慢,故而没有向师父禀明,便私自下山,是弟子的不对。”
小姑娘却显得心不在焉,只说,“没事,没事,我知道了,你是为了那臭小子才下山的,自然不是你的错。倒是那个臭小子自己惹了事,还要找你擦屁股,倒是该罚。”
陆侃侃听了前边的话,还觉得没什么,听到该罚两个字,不禁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此时若是不站出来,估计那刑罚要重上十倍,便强忍着恐惧,颤巍巍的站了出来,跪倒在地,哭道,“师父。我回来了。”
“废物!废物!废物!”
小姑娘一见他,便敲了他三个爆栗,连骂了三声,才解气,又说道,“怎么着?就四个小喽啰就把你的胆儿给吓破了?”
“不是徒弟无能!”陆侃侃赶紧辩解道,“是那四个什么鸟的,太厉害,都是虚境的修为,弟子一个小小铸境修为,怎么敢给他们正面刚,可跑又跑不了。何况……”他喃喃了几句,又觉得这些话不好说出口,就没再说下去。
小姑娘一听这话,顿时来气,“你还好意思说!我教了你好几年了!你还是铸境!当初我领你回来那年,就已经是铸境了,这几年一直停留在铸境,你是不是想等为师死了在破境啊?”
陆侃侃吓得嗦脖,却又不敢说什么。心中只是想着,当年你带我回来的时候就这么大,几年过去了,还这么大,等你死还得且等着呢。
“你说什么?!”
小姑娘眼一瞪,手中忽的出现了一把戒尺。
陆侃侃赶紧捂住了嘴,他这一个多月都在外边玩,却忘了自己的师父是会读心术的。自己刚刚在心里想的那些话,不都被她听到了。
“手伸出来!”小姑娘道。
陆侃侃委屈巴巴的缓缓伸出了手,这也太不公平了,我又没说出来,只不过在心里嘀咕几句而已。
小姑娘啪啪啪的打了他三下手心,骂道,“公平!你还想要公平!等我死?你是不是盼着我早点死啊!你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雪坑里挖出来,又给你热饭吃,给你热水喝了!”她说一句话就打一下,说一句话就打一下,几句话说完,陆侃侃的手已经肿的跟个馒头似的。
五师兄看不下去了,急忙跪倒在地,道,“师父,这次是小师弟年轻不懂事,饶了他吧。”
“饶了他?”小姑娘又啪啪打了几下,骂道,“饶了他,他哪天还不得找点毒药回来毒死我啊!我不饶他!我还要打他!我打!我打!我打!”
眼见得陆侃侃的手已经肿的跟他的脑袋差不多大了,却是一点血也不曾流出来。这样子不仅不会减轻疼痛,相反打起来更疼。
陆侃侃的小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也不敢动,心里都不敢乱想,生怕万一想错了什么,又是一阵毒打。
五师兄见自己劝说无效,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跪在那儿邦邦磕头。
打了好一会,小姑娘才打累了,一扬手,把那戒尺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又说道,“行了,这次就这样吧!下次要是再被我抓到,就不是打手了!先洗干净了,老娘打得你屁股开花!”
“啊——?!”陆侃侃一阵哆嗦,还想说什么,又赶紧捂住嘴。
“啊什么啊?”小姑娘眼一瞪,那刚刚丢出去的戒尺,嗖的一下又回到了手里,“还嫌打的不够重是吧?”
陆侃侃捂着嘴摇头。
小姑娘道,“那还快滚!别在这儿惹我心烦。”
陆侃侃捂着嘴点点头,麻溜的爬起来就跑。
刚跑到一半,就听小姑娘又说道,“等等,那四只鸟叫什么来着?”
“眉山四英。”陆侃侃苦道。
“记住了。滚吧!越远越好,这几天千万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小姑娘说着话,那手中的戒尺竟然又啪的一下打在了陆侃侃的屁股上,把他打得一趔趄,又说道,“否则我不让你屁股开花,也让你变成猴子!”
“知道了!”
陆侃侃捂住屁股,一溜烟的跑回了寒山。
“真是气死我了!”
小姑娘看着自己跑远了徒弟直摇头。怎么就收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徒弟,想当初看他的资质也是中上啊,至少比那个老五要好得多,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还天天跟自己说什么要把肉身锤炼到一定的境界之后再修习道身。
真的是!
想着,小姑娘又抽出戒尺在虚空之中啪的打了一下,只听着半山腰中传来了陆侃侃的一声惨叫!
“师父,不是说不打了嘛!”
“噗——”
这一句话倒是把小姑娘给逗乐了,心头的烦躁一时也烟消雾散,才想起来自己刚刚一直在那儿彷徨的事情来。到底要不要去找那个老和尚呢?
她又开始踱步,从左到右,来来回回的走。
不过这次,她总是觉得能听到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似乎是有谁拿着什么东西砰砰的砸地。
“咚——咚——咚——”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傻徒弟,老五还在那儿磕头呢。
“起来了!”她喊了一声,“你那个师弟都跑了,你还在那儿磕个什么劲儿啊。”
“啊?”
五师兄茫然的抬起头,额头已经磕烂了,血肉模糊的。
小姑娘斜了他一眼,心中忽的一动,说道,“不过,你在这儿,也算有点用,走,跟我去见那个老秃驴去。”
“什么老秃驴?”额头上的血流进了眼睛里,五师兄慌乱的擦着眼睛,又问道,“我刚刚在空中看着师父在这儿徘徊,莫非有什么事情?”
“嗯……”小姑娘沉吟几声,“跟我走,一会你就知道了。”
又见他额头上血肉模糊的,便伸手在他额头上抚了一下,上边的伤立马就好了,不仅光洁如初,他甚至感觉到头脑中一丝清明。
五师兄刚刚懵懵懂懂的脑子,也瞬间清醒了许多,说道,“我想起来了,师父今早还在那儿说着有一件大事要找丰干师父聊聊,莫非是因为这件大事?”
小姑娘笑道,“都说秃驴脑子笨,我看我这小秃驴的脑子倒是活泛。走吧,我们去见见这个老秃驴,看看他的脑子是不是跟你一样的活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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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清寺在天台山的半山腰,寺庙依山而建,巍峨耸立,蜿蜒盘旋了十几里地,颇有些千年古刹的气势在。此时寺中传来阵阵的诵经之声,想是那些和尚们的早课还没结束。
小姑娘带着自己的五徒弟却并没有到国清寺中,而是绕过了那些宏阔壮大的宫殿,走进了天台山的深处。
四周树木葱郁,直插入云,又有阵阵鸟语嘤嘤,还有花香传来,小姑娘一阵欣喜,不觉唱起歌来,却是一首不知名的歌谣,老五并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师父每每都会唱起:
我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满含着哀伤与忧愁
就算不带着云端的冷漠
也要带着故园的清秋
从南到北的景色如我
眼中看不尽的依旧
谁能把那狐弦儿弹起
露珠儿洒满城楼
唱着走着,二人已经来到了密林的深处,又走了不知多久,来到了一处所在。周围的树木参天,都是几百年的老树,枝繁叶茂的,遮住了阳光,倒是有许多的野兽,像是麋鹿或者小松鼠之类的在四周徘徊。
临近二人的是一座山洞,洞口立着块石头,上面写着一个字,悔。石头上边还有几只小兽,爱着从树叶间洒下的阳光,正趴在那儿酣睡。
“这里便是丰干禅师归隐山林之后所待的地方了,”小姑娘轻轻的说道,像是怕打搅了那几个正睡着的小兽,“悔过洞。我听闻儒门那边有个说法叫吾日三省吾身,与人谋,与人交,与人传。儒门忒也迂腐,老是琢磨这些个旁门左道的东西,自己的修炼就是自己的事,哪来的什么人?倒是这释门的东西还有点值得品味,比如这个悔过,过,是过失、过错,也是过往,是逝去,也是失去,只一个过字就能演化大千,倒是比那个省字也丰富的多。若再加个悔字,倒是韵味无穷了。”
五师兄道,“我沉浸佛法数十年,倒不如师父一语点破。佛曰大道三千,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师父自一字之中见佛法,倒是解得极妙。”说着话便要去拜,却是动作大了,惊动了那石头上的小兽,睁开眼看到这两人,慌忙跑到了那几只老兽身边,伸出头来偷偷看他们。
小姑娘乜斜了他一眼,啐道,“你轻点,把那几只小鹿都吓跑了。”
五师兄又慌忙站起,倒是把旁边的飞鸟都惊醒了。
小姑娘无奈的摇摇头,心道,“这徒弟虽然脑子活泛点,还会说好话,但是却还是有点粗鲁。”
想着又往前几步,却是那几只老鹿中有一只抬起头,看了他们几眼,又作人言道,“二位,此处乃国清寺丰干禅师清修之处,还请不要打扰的好。”
小姑娘几步向前,手中戒尺就要打在那老鹿的脑袋上,嘴里还说道,“我来了好几次了,还不认识我,还不认识我!看我不打你。”
五师兄赶忙上前护住老鹿,任凭那戒尺打在自己的背上,嘴里求道,“师父,莫怪这鹿了,它不过一个畜生,也才修炼了几十年,能作人言,却不能作人思考,它最多能记住十几天的事情,师父上次来还是半年前,他怎么会记得清楚。”
那鹿却蹭的一下闪开,嘴里啐道,“哪来的粗鲁和尚,怎么抱我?”
想来那鹿却是个母鹿,见五师兄是个和尚,不觉有些嫌隙。
小姑娘道,“这畜生道的主子,不打就没记性,丰干老和尚也是忒迂腐,这鹿要是在我手底下,早就已经打得老实了。”又见那鹿嫌弃五师兄,笑道,“你看看,你护着她,她却还嫌弃你。”
五师兄苦道,“果然,这畜生就该打!”
两人一鹿正闹着,就听山洞里传来一声呼喝,一个老迈的声音说道,“鹿九,这二位乃是我的贵宾,还不快快请进来。”
那母鹿却也不闹了,只道,“请进。”
小姑娘乜斜了它一眼,道,“这还差不多。”
五师兄低着头,只说,“罪过,罪过。”
进到山洞里边,却是一个甬道,不知绵延了几许远,走了一会才看到一个洞府,又有一块大石头封住了洞口,洞壁两边还题着两行字,写道:
雨尽灯残夜二更
打窗风雪映空明
五师兄此时见了字倒来了兴致,问道,“师父,不知这一联,您作何解?”
小姑娘笑道,“雨尽灯残,忒也凄凉,偏偏还在二更天上,便是这老和尚半夜睡不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下联对不工整且不说,又说什么风雪打窗,却也凄寒的紧,倒是最后这个空明,说出了老和尚自己的心意,不过这两处景却对不出这空明的意,想来老和尚只会参禅,倒是不会作诗。”
说着,就见那堵住洞门的石头打开,里边走出一个老和尚,白须遍染,金色袈裟披身,胸前更是挂着一百零八颗佛珠,笑道,“小诗姑娘,半年不见,你倒是还喜欢打趣老僧。”
小姑娘也笑道,“老和尚倒是个偷听的好手,早知道我们来了不出来,偏等到我说了他不好才出来说话。你瞧瞧,这不是偷听的好手是什么?”
五师兄却双掌合十,拜了拜老和尚,颂道,“丰干祖师在上,不肖弟子观石敬上。”
他本是国清寺的挂单和尚,十几年前在寺前打坐参禅之时,误入阿鼻幻境,幸而被小诗姑娘发现,救了他一命,又见他资质不错,便向国清寺讨来做了徒弟。因而他此刻却要称呼丰干为祖师,又称自己是不肖弟子。
小诗听了却不禁摇头,便向那丰干诉苦道,“这不孝的徒弟,跟我了十几年了,还拜你做祖师,这意思倒是我是你的后辈似的。”
两个和尚闻言都纷纷摆手,老的道,“这可承担不起。”小的说,“师父,这本来就是两码事。”
小诗却笑嘻嘻的走进了洞内。
洞内的摆设极简陋,不过一个石床,几个蒲团,中间立着一尊大佛,却也是泥塑的,并不是很考究,也看不出是什么佛,佛前供桌上只摆着几个干瘪的水果,看样子倒是有一个多月没换过,倒是那床边的桌子有几个盘子,里边放着些时兴的点心,都是国清寺送来的。
小诗捡了几块糕点,嚼得津津有味。
大小两个和尚也跟着进来,又闭了石门,洞内一时清静了不少。
他二人自先说了番客套话,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观石问说最近祖师修为如何,丰干只说参悟佛法云云。又说起国清寺的近况,观石直摇头,说是那主持倒是喜爱钱财,时常找些大户来做法事,却不务佛法,搞得全寺上下倒只会做那些法事,还说什么凭这个能挣着钱,要那些佛法有何用?又有如今招收弟子倒是要举人或者秀才的身份,平常人家的子弟倒是进不来寺中。更有甚者,若有那进士来到庙中,直接升任首座,也不论佛法大小云云。
丰干听了也直叹气,说自己久居此处石洞,便是那礼佛的贡品都少之又少,之前是一个月来送一次,后来渐渐的变成了两个月,如今已经三个多月了,那石桌上的贡品却不曾见来换过。他也跟寺里每日来送饭的和尚提过几次,却都是不闻不问的样子。
大小和尚一阵唏嘘,说了会子话,都叹息不已。直言这世俗之事倒是比那修行之事还要难上数倍。小诗姑娘倒是不爱理会这些,她只是吃着点心,喝着茶,听这两个和尚说话。
又过了一会,丰干才抹了抹眼泪,冲小诗合十问询道,“阿弥陀佛,小诗姑娘,我们倒是只顾自己说话,忘了你还在这里。只不知小诗姑娘这次前来还有何要事嘛?”
见丰干问起自己,小诗不禁撇撇嘴,她不是不想说话,只是这话还真的不好去提,这俩和尚都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了,自己还没想好该怎么去提此事。犹豫了会,小诗只得叹了口气,道,“丰干老师父,你也是得道之人,若按那道门的修为等级,怎么说你也是个知境大修行者是不?”
丰干笑道,“小诗姑娘谬赞,我一生本为参悟佛法而来,却恍入此修行之道,本不欲与世俗争胜,才隐居此处,不问世事。哪来的什么知境之说。”
“好吧,好吧,”小诗站起来,围着房间打转,又道,“不说什么知境,按你们佛教来说,你现在怎么着也是罗汉的境界了吧?”
“阿弥陀佛,”丰干慌忙合十念道,“施主此言,老僧甚是惶恐,佛有言,阿罗汉者,皆身心六根清净,无明烦恼已断,故称杀贼之意,又已了脱生死,证入涅槃,故称无生之意,这二者我倒是可以接受,只是那堪受诸人天尊敬供养的应供之意,老僧却是万万不敢接受的啊。”说着又念了句佛,道,“老僧一生本就为参悟佛法,以证大道,远可如佛陀等诸天神佛,庇佑世间,近可如无花先辈朝问道夕可死之果敢刚毅,怎敢受万众之膜拜,不敢,不敢。阿弥陀佛。”
“哎呀!”小诗跺脚急道,“你这老和尚,我就说你忒也迂腐,你一个好好的释门之人,学那儒门书生模样作甚!我只问你一句,你可知这世间将有一场大难,我却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你可愿意?”
“不知何难?何忙?”
“这个……”小诗踌躇着,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忽的灵光一闪,笑道,“我知道了,来来来,我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个,你可知如何计量恒河沙数?”
丰干一阵犹豫,不解的看着小诗,不过还是认认真真的回答道,“我只给你一个字,劫。”
小诗闻言嘻道,“那,如何权衡杀戮慈悲呢?”
丰干道,“还是一个字,戒!”
小诗笑着拍手道,“不错,不错。”却又瞬间哀上心头,叹道,“最后一个问题,如何承担生命的重量?”
丰干犹豫良久,他看着眼前不知是何的佛像,又看了看旁边的观石,又透过山洞顶部的天窗,望着那一块青天,最终叹了口气,只道,“舍。”
“你,终究还是懂了。”小诗凄凄然说道,她手在空中一挥,便停住了时间、空间,周遭的一切都已经停滞,只有他们两个人对面而望,“老和尚,我此番来找你,是为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做,但是,如果你做了,便是大功德一件,却也是大罪过一件,当然也是造福黎民苍生的大福祉。”
“不知是何事?”
小诗又叹了口气,凑到丰干老和尚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把个老和尚惊得倒退几步,倚在墙上才稳住身形,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问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小诗摇摇头,“天命如此。我也没办法。”
“那……”丰干老和尚踉跄着站起身,颤抖的双手合不到一起,只是颤巍巍的说道,“需要何时动手?”
“你若答应下来,时机自然会出现在眼前,你若不答应,时机自然也会出现在你眼前。你们佛家讲机缘,这便是机缘。我只不过是来给你说明这段机缘。”
“哈哈哈,”丰干双手合十,笑道,“懂了,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