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一个普通的清晨,星悦职业高中电竞班里叫喊连天,虽然这是一个仅由三十多个人组成的小班级,但声音的响度几乎媲美足球赛赛场球迷的呐喊声,三十多个声音汇聚成一股巨浪,直掀房顶,正楼上的校长办公室内,正在办公中的校长甚至感到脚下的地板在晃动。校长走到窗户边,这个世界并没有地震,外面的行人们仍面色从容,交通井然有序,但一开窗户,聒噪不悦的噪音像一把利刃直穿他的耳膜,他又赶忙关上了窗户。
这帮孩子要造反么!校长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办公室,虽是下楼,他却把楼梯跺得山响。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校长竖着耳朵,一边忍受着这种不适,一边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来源。当走到了电竞班的门口时,校长透过门上方形的小窗子窥视着教室里,只见很多同学扭着身体,三三两两结着群,大声地说着话,扫视全班,就没有一个人是认真踏实地在看书学习。不过也难怪,处在这种环境里,想要耐心学习下去需要多强的定力啊!
在愤怒地作用下,校长没有多想,便很用力地一把推开了门,门在惯性的作用下撞到了一侧的墙壁。听到响动的同学们都看向前门,在职业高中里,普通的老师对学生的约束相对较小,学生真正忌惮的是校领导级别的人物,因此看到竟然是校长来了,他们立马扭身坐正,摆出一副认真学习的姿态,仿佛这样,就能让校长认为刚刚的一切是错觉。教室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反倒让人有些不适应。
校长刚想开口臭骂他们一顿,却突然发现,在自己不曾观察到的讲台上,居然站着杨老师!杨老师德高望重,哪怕是校长也要多三分尊敬,所以看到是杨老师,校长立马收敛起了脸上的怒容,他亲切地走过去跟杨老师客套着打了个招呼,就也没多说什么,退出去关上了门。
还以为是自习纪律失控呢,没想到是杨老师的课,这上课怎么能这么纵容学生。校长心里不太痛快,并暗自下誓,如果一会再听到楼下吵闹,自己一定会出手管控。
虽然校长不好意思开口,但杨老师还是明白了他来的目的,于是杨老师说:“好了同学们,咱们讨论的时间也不短了,相信大家也都有了个答案,那么谁来跟我讲一讲森地商贸公司撤资裂空战队背后的道理?”
原来是杨老师在课上让大家讨论问题,问题便是今天凌晨爆出的新闻——森地商贸公司宣布不再投资裂空战队。撤资背后的事,新闻一概没有提到。
虽仍是与电竞有关,但这种关乎到战队投资商方面的新闻,可不会那么引人关注,电竞迷们关注的是选手、战队和比赛,而不会关心战队是由谁投资,或者不再由谁投资。但作为电子竞技专业的学生,这个就到了他们的专业范畴,电竞的运营和商业化正是他们的专业所学,并且是如此热点的大新闻,说不准会不会出现在专升本考试的试卷上,杨老师不敢怠慢,立马拿到课堂上做教学。
一个将近一米九的高个男生举起了手,并站了起来,他用浑厚粗犷的声音说道:“我觉得道理很简单,因为裂空战队出事了,再投会赔钱,所以他们不再投了。”
同学们都被这个直白的回答逗笑了,甚至连杨老师都忍俊不禁。
“话糙理不糙!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我不止一次叮嘱过大家了啊,大家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使用专业术语,就你刚刚回答的那些话,假如写在试卷上,老师能给你分吗?”
虽然真正的道理,没有赔钱就撤资这么单纯,不过雷神公司对森地商贸下黑手的事,是绝对不可能让外界得知的,因此,不明就里的大众,只好简单地这样认为。
与此同时,在森地商贸公司气派的大楼里,沉重和死寂侵蚀着每一间办公室,大家都明白,不过短短几天,公司连遭两次打击,若说第一次裂空战队出事,还算是损失不大,那这次雷神公司的毁约可是带走了他们年利润的百分之二十多,失去这样重大的合作伙伴,足以让公司由上及下来一次大检讨。
雷神公司的商标镶嵌在森地商贸的合作伙伴LOGO墙上,并且占据了很靠中间的位置,极其显眼,但公司已经找好了技术工,准备将它拆除;位居河北廊坊的备货仓库内,还留存着不少雷神公司的电子设备,雷神公司已经派了几十辆卡车前往运回;在森地商贸的电子商务平台上,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少用户还在下单着雷神公司的电子设备,可都接收到了“下单失败”的回执;接线室内,接线员们比往常更加忙碌,他们一刻不停地接着投诉电话,电话那头多是没好气地问,为什么买不了雷神的产品……
每一个“下单失败”,每一通投诉电话,都是一个客户的流失,放在往常,这些都能变成利润进入公司的账目中,而现在,一切都归了零,公司大门口的LED显示屏上,显示着产品销售额的实时统计,雷神电子设备的额度永远停留在了昨天。
韩东魁坐在办公室里,双手交叉捂着头,心情十分懊丧,雷神公司把产品从森地商贸撤下本不过多牵扯投资部门工作,不过这个巨大的资金断层不得不让投资部门做出应对,韩东魁忍不住想起昨天下午的情形。
本是平安顺利的一天,同事和睦融洽,工作没有纰漏,作为上班族来说,这就是最大的乐事。临近下班时刻,韩东魁归心似箭,想要挣脱开繁重的工作,回到自己温暖的家庭,可就在这时,他接到了董事局用公司内线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局促的声音催着他立刻到位于大楼顶层的CEO办公室,直接去到CEO办公室,这还是头一次!他带着新奇和不安,赶了上去。
推开门,公司的十几位部长已经都挤在了办公室里,似乎大家都在等他,几乎全公司的高层领导集中于此,本来很宽阔的CEO办公室此时显得狭小憋屈。不是前几天刚开过部长级会议吗?又把部长们临时叫到一起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CEO坐在极富奢华的办公桌后,一开口便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雷神和我们毁约了!它投靠沃尔玛了!”
大家吃了一惊,立刻小声议论起来,沃尔玛希望与雷神公司合作的事圈内早有先知者,一传十十传百,因此这个消息他们早有过耳闻。不过,雷神公司即便拿出一小部分产品放在沃尔玛销售,对森地商贸来说都是无关痛痒,谁知雷神这次把产品从森地商贸全部撤下,转而放在沃尔玛独家销售。
大家谴责着雷神公司厚颜无耻的行为,想当年,雷神公司刚刚创立的时候,电脑还并不普及,它的产品并不被市场认可,是森地商贸及时的收纳与支持才有了雷神公司的今天,现在,森地商贸投资电竞刚失了手,它怎么能在森地商贸本就不顺利的时刻来这么一刀呢?
CEO有着远见卓识,雷神的离开已成定局,现在所有的埋怨和谴责都为时已晚,最重要的是要及时止损,维护公司的其它领域正常收益。
韩东魁接到的指示也并不复杂,在前几天的部长级会议上发言时,韩东魁就已经宣布了自己最终的决定,化工投资领域已经有了资金亏空,假如资金亏空扩大,那便要撤回投资电竞的资金转补其它领域,现在雷神公司突然的毁约,自然给森地商贸公司留下了巨大的资金亏空,那也只好按照计划撤资电竞了。
于是第二天,裂空战队官方宣布,投资商森地商贸股份有限公司终止投资裂空战队。
虽然森地商贸的对外投资里,电子竞技不算一块肥肉,不过突然少了这么一个领域,韩东魁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况且,他一直认为电子竞技会有光明美好的前途,只不过受限于森地商贸的股东年龄,年过半百的大爷大妈们当然不会轻易认可这种新型产业。
而化工领域资金告急之时,韩东魁内心的第一选择并不是一定要从电竞撤资,他宁可再大费周章地跑到证券交易所,和并不友善的证券人员磨嘴皮子,递交复杂的申请报告,再上市一些股票完成集资。可无奈的是,大爷大妈们作为股东代表,享有一定的发言权和决定权,他们早就厌烦了最近让他们血亏的裂空战队,并且一致要求不再发行股票,而是撤资电竞补偿化工。那种势态,好像电子竞技让他们一夜之内赔光了家产,曾经三年连冠给他们带来的收益早就被抛之脑后。
裂空战队的前战队经理李桐皓已经锒铛入狱,队员们大多进了戒毒所,独善其身的Younger也转投雷神战队,空剩几位战队教练还有后勤保障团队,青训基地内的小选手们还远达不到CEA规定的职业年龄,失去投资商、断掉资金来源之后也没有能力再购买新的选手,历史的大规律似乎早就规定了盛极必衰的道理,一夜垮塌的裂空战队难免让人唏嘘,假如一个月内,没有新的投资商投资裂空战队,那这支战队将被CEA解除参赛资格。队内残存的人员们,也都耐不住性子商量着离开的事情。
原本的裂空战队,分工明确、安排细致,每一项工作的井井有条,但正可如“国不可一日无君”一样,自从战队基地内失了龙头,所有的事情都混为一锅粥。
不少成员还时不时回想起裂空战队突然发生的变化,事情是从那个夜晚发生的改变,那本是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基地晚餐之时,李桐皓和Younger选手都没有来一起用餐,不过晚餐对于大家来讲只是补充体力的形式而已,没有人过多地指望在晚餐桌上增进友谊与感情,何况晚餐后仍然有各自的岗位需要回归,大家似乎对两位缺席的事情并没有太上心。
晚餐后,大家照常开始了一天的锻炼时间,正在这时,屋门紧锁的李桐皓办公室传来了急促的电话声。有些队员隔着门听到了电话声,但由于打不开紧锁的房门,也只得任由电话响着,等第二天李桐皓来处理未接来电就好了。但很快,门口保安处的保安找了上来,他说,李桐皓的妻女来找他了,正在大门口等着,队员便把李桐皓不在基地的事情转达了保安,保安转身离去,但此时,李桐皓的妻女已经上了Sky领路的警车。
天渐渐黑了下来,李桐皓和Younger选手仍然不见回基地的意思,很多人开始揣测他们的行踪,因为李桐皓和Younger微妙的关系在裂空战队内部早已不是秘密。不久,焦虑化为了担忧,很多队员开始试着联络两位,但就在这时,一群警察,甚至还有荷枪实弹的特警找上了门,一进门,所有人都被警察控制,队员们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他们乖乖就范,大气不敢出。Sky选手领着一路特警直奔小仓库而去,只听“咚——”得一声闷响,瞬时警察发出了惊呼,看来这个毒品的量在缉毒警察的眼里都不是小数目。
紧接着,裂空战队的所有成员都被带出了大门,门口停着一辆大巴车,车门处有很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们动作麻利地从每个人头上取下头发丝,现场进行检测。有几名队员见此情况,就主动招了自己吸毒的事实,但警察还是耐心地等待检测结果,很快,检测结果出来了,裂空战队所有的队员包括一名勤务人员被警车带走。
留下来的,有不少是勤务人员,在他们看来,自己本不过是受人雇佣来基地打杂的而已,现在却面对着这样大而且空空荡荡的基地,他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他们只知道,战队给的待遇相当优越,他们并不愿意轻易放弃这样一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又挣扎忍耐了几天,转机没有盼到,森地商贸公司又火上浇油,宣布撤资裂空战队,他们明白,金主已经抛弃了这支战队,失去资金来源,这下就真的完了……
不过直到现在,战队的副经理仍然保持着乐观积极的态度,他一再鼓励大家继续坚持,因为他明白,当勤务人员都四散而去的时候,这支裂空战队就真的没有撑下去的必要了。
“森地商贸公司与我们解约是在合同期限内的违约,”副经理对着满屋子的人说,“违约金虽不够多,但也够支持一阵子。”
所有人都无精打采地盯着眼前这个“掌权人”,有的人低着头唉声叹气,重回职场求职自然痛苦万分,但眼下的战队只剩一张空壳,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一个月内没有新的投资商宣布投资,CEA才会解除我们战队的资格,所以,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不是吗?就请大家再坚持一个月吧。”
副经理何尝不想说,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保证找到新的投资商,这样说更能稳定人心、激发干劲,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咽回了肚子里。他拿什么保证呢?投资商只要有了投资意向,必定千方百计地调查这支战队的前世今生,他们一旦知道了战队是由于毒品而一步步败落到现在,手里的钱,还会投资地心安理得吗?
对于现在的裂空战队来讲,一周之内两遭重创,与这辉煌的三年相比,此刻的裂空战队已经是破败不堪。如今上帝给予了他们一个月的重生时间,可奇迹真的会发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