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站在书房里,翻看着一本厚厚的相册,那是诺诺自己保存下来的珍贵照片:她进入卡塞尔学院第一天穿校服的定妆照;她在芭蕾舞比赛上获奖的照片,那时她穿着黑色的纱裙扮演黑天鹅;她牵着自己养过的那匹叫“莎莎”的小母马;她在高中毕业典礼后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操场上;她第一次出席舞会穿着舞裙和高跟鞋的样子;她穿白裙赤脚站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的中央,那天是她15岁的生日……越往后,照片上的诺诺也就越小,脸蛋也越圆润……最后一张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育婴箱里哇哇大哭,有一张丑丑的大圆脸。
面带浅笑,亚伦小心的一张新打印出来的照片放进相册里,那是诺诺挺着孕肚站在卧室窗边的侧身照,俏脸上洋溢着幸福。
他马上要动身去日本了,这是一次长差,顺利的话也要一个多星期。这一回,诺诺不能陪他一起了,肚子里的宝宝使她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待在学院里,待在这阿瓦隆馆里。于是,她就给了爱人这本相册,并说:“要时刻想着我哟!”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再看看还要带什么。”书房门口传来了夏弥的声音。
“好,”亚伦温声回应,走过去帮她擦掉额头上晶莹的汗珠,“辛苦了。”
夏弥小脸不由一红。即便已有肌肤之亲,但她还是很容易害羞。
“怎么了?”亚伦发现她欲言又止。
“这两天,你有没有感觉到她的气息?”夏弥抬头盯着男人的眼睛,有些紧张,“是不是……那一位,要归来了?”
“母亲么?怎么说呢……”亚伦顿了顿,“是她,但又不是她。”
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夏弥一脸愕然。
“这会你肯定理解不了我的意思,但过一阵子,你自然就明白了。”亚伦又解释道。
片刻后,阿瓦隆馆外,夏弥搀着诺诺送他。他依次和她们吻别,挥挥手,拉着行李箱,踏上了新的征途。这次,他将孤身一人出征,但凯旋之日,会带着那个远方的女孩,回来团聚!
细雨落在山中,松风仿佛海潮。小屋里透出炽热的火光,铁锤敲击钢铁的声音清越绵长。源稚生推开门,穿着白麻衣的老人正在炉边锻打一条刀胚,火星四溅。
“我还以为你会在办公室里等我。亚伦君要把绘梨衣接到美国去了,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来山里的刀舍打刀?”源稚生脱下衣服挂在火炉边烘烤。
“几年前,我们不就做好了绘梨衣被亚伦带去美国的心理准备了吗?”打刀的老人,正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橘政宗,他把刀胚重新插进炭火中,声音透着浓浓的无奈,“当初我们便无力阻止他,现如今,他屠掉了整整四位龙王,威名更盛,实力更强,我们更无法阻止他了。”
源稚生沉默。
“还有一个消息,是今天下午接到的正式通知。本部不日将会派遣一个王牌小组抵达日本,目标是海沟深处的那个东西。他们计划用载人深潜器潜入海底炸掉,进行精确爆破作业,深潜器会先一步运抵东京港。这是一次由本部主导的行动,任务组由本部直接派出,深潜器也由本部制造,执行部部长施耐德越洋指挥,亚伦君坐镇前线,诺玛全程监控,”橘政宗说,“而我们,仅是辅助和支持。”
源稚生吃了一惊:“本部几十年都没有插手过我们的事了,这次怎么突然把手伸到日本来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日本海沟里可能存在龙的胚胎’这个理由,的确足够让昂热把手伸到日本境内来,毕竟名义上我们是秘党的附庸,日本也算是他们的地盘。我们无法拒绝,除非我们能证明那东西不是龙,但我们比谁都清楚,那就是龙!”橘政宗幽幽的说。
“载人深潜器的话……他们必然会发现神葬所!”源稚生连忙道,面色严肃,“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
“唉!罢了!”橘政宗凝视着炉火,瞳孔熠熠生辉,忽的一叹,“就趁着这个机会永远的埋葬掉神葬所吧!那里只是神的墓地,而神早已经死了……就让她永远作为骨骸存在吧!绝不能允许她重返人间,绝不能!”
源稚生沉默了很久很久:“但走出这一步,我们就不能回头了,老爹你真的想好了么?”
“人活在世上永远如临深渊,其实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回头’的说法,最多也只是重新开始!”橘政宗苦笑着,说出了这句满含哲理的话。
“可诸位家主会同意么?”源稚生微微摇头。蛇岐八家从来不是“上三家”的一言堂!
“那就说服他们!这世上的任何征伐都是一个男人先站起来,然后一群男人跟着他冲向战场!”橘政宗说得铿锵有力。
“老爹,这些年你一直对神葬所和猛鬼众怀着那么大的敌意,为什么呢?”源稚生问。神,是他们的祖先,而“鬼”,则是他们同出一脉的亲人!
“其实,我对神葬所和猛鬼众都没有敌意……”橘政宗仰头灌下一口关西烧酒,“我不惜代价的想要抹掉它们,只是因为我想在我这一辈就把蛇岐八家的悲运给掐断!稚生,我的命没多长了,就让我死死的掐住悲运的魔鬼,带着它一起去死好了!就像,很多年以前天照和月读做的那样……”
“悲运……么?”源稚生眸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位白色的皇帝,她创造了我们,又注定要毁灭我们!至今,她的幽灵都还在冥冥之中注视着我们,穿着爬满蛆虫的尸衣,跳着招魂的舞蹈……她的后裔们注定要为了她的遗产而自相残杀,因而世上总会有执法人和‘鬼’,年轻人们永远流着红得刺眼的血!”橘政宗声音嘶哑,“是她纺织了我们的命运!虽然她已经死去了很多很多年,但她依然死死的抓着我们的命运不肯松手!我想要把那架命运的纺车砸掉,连带着那位纺织命运线的白色皇帝……一起粉碎!”
“那样我们就能从那个悲运中解脱?”源稚生抬头看他。
“这个世界上,摆脱命运的办法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命运本身!”橘政宗轻声说,苍老的脸上尽是决然,“成为纺织命运者,纺织蛇岐八家的命运、日本的命运……乃至是世界的未来!我正在尝试一件没人做过的事情!如果我成功了,那么蛇岐八家的后代将会永远告别战争和流血……如果我失败了,我希望稚生你能接过大家长的位子,继续引导这个悲惨的家族,不要让我们的同胞失去希望!”
在这一老一少躲在深山里密谈的时候,亚伦也来到了绘梨衣的居所外。
守卫在门口是一个梳着利落长马尾的高挑女孩,亚伦向她点头致意:“辛苦了,雅诗,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凌雅诗,“灭绝令”部队四大统帅中唯一的女性!自亚伦和绘梨衣确立关系以后,她便带着自己麾下的小队,长年驻扎在日本,专职保护绘梨衣。
“您的意志,少爷。”凌雅诗微微欠身,退下。
轻轻推开门,亚伦走进房间里。正坐在电视机前专心打电玩的绘梨衣听到动静,回归头来看,一见他,顿时满眸笑意。
亚伦笑着张开双臂,轻声说:“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