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的进行曲生生的停止了,在一阵子乱七八糟的杂音后——仿佛一支手忙脚乱的乐队在调弦、试音、换谱——至悲至凉的乐音从八音盒弯曲的铜管中溢出,像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情》,却又掺杂着巴赫富于宗教感的弥撒乐。女高音的咏叹调凄美高亢,以人世间没有的语言咏叹时光翻转如同秋叶,相聚往往短暂而告别却常常是永恒,人们所不能承受的悲哀是世界永恒的法则。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有人萧瑟的低唱,像是拨动蒙着灰尘的木琴。
黑影扭头,见另一道黑影站在不远处的黑暗里,绝妙的好身材,曲线玲珑,傲人的长腿尤其显眼。
“哎呀呀!我没有打搅您的意思,只是配合一下气氛,还望您不要见怪。”后来者轻笑着说。这显然是位女士,声音清越,透着些许嚣张。
“我在你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先来者恋恋不舍的放开了龙王的骨骸,缓缓起身,平静的问她,“酒德麻衣,是么?”
“哎哟,我居然这么有名?卡塞尔学院的花名册上也有我的名字了吗?”随着一记响指,一束灯光从极高处射下,在金属地面上投射出亮圆的光斑,高挑修长的酒德麻衣怀抱着双手,懒洋洋的站在光束里,一身漆黑的紧身衣,两柄直刀贴着大腿捆好,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
“我来祭奠一个老朋友……你呢?你的主子把你派来做什么?”黑影低着头,瞳中金色的流光闪动。酒德麻衣是另一个老朋友的眷属,可以归纳到存在一定威胁的对手之列。但,也仅仅只是有一定威胁!
“当然是偷东西喽。埋藏龙骨十字的‘湮没之井’,谁不想进来看看?就好像是开罗博物馆里图坦卡蒙的黄金棺椁,有价值的东西自然遭贼惦记。只不过这里的警戒一向森严,盲目的闯进来铁定没好果子吃,但不知怎么了,诺玛的一部分功能忽然失效,就好像粮库大门的锁脱落,于是我们这些老鼠就一拥而入了。祭奠朋友?嘿!这个借口多么蹩脚!你不过只是个来偷东西的老鼠罢了!当然,我也一样。我是第一只,你是第二只,”酒德麻衣忽然扭头,望向侧面的黑暗,“喏,这里还有第三只呢。”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黑暗里响起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这个校园里藏了多少人对这东西感兴趣?真是有意思,都快成聚会了……”黑影淡淡的说。
“可不是么?”酒德麻衣附和说,“再来一个的话,我们就可以凑齐一桌麻将了。”
“有的有的!打麻将的人齐了!”黑影背后,居然真的有人说话了,还高高的举起了手。
“真是幸会呢,诸君。”酒德麻衣击掌。
各有一束聚光打在另外三道黑影身上,此刻暴露出的本该是最狰狞的真面目,三个不明身份者的身体都绷紧了,摆出进攻的姿势。空气里的杀气如绷紧的琴弦,一触即发……
可眨眼间,杀机又悄无声息的消散了,气氛不禁变得有些诡异。
只因为,最后来的那个人,他头上套着一只肯德基的纸袋,虽然挺拔的身子和T恤下狮虎般的肌肉是那样有视觉冲击力,但加上那满满一身的炸鸡味儿,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和谐。
“喂,这位先生,我说你能否更专业一点?”酒德麻衣“噗哧”一声笑了。
“非得穿正装么?就和他一样?”“肯德基先生”指了指第三个人,“不同于你们的有备而来,我只是临时赶来凑热闹的。三缺一,对于我这个最后来捧场的人,何必要去那么多呢?”
第三个人穿着浅灰色的正装,弗洛伦萨白衬衣,居然还系着银灰色的领巾,感觉是刚从酒会上赶过来的。他掀起额发,金色和海蓝色的双色眼瞳格外醒目。
“给大家介绍一下,”“肯德基先生”说,“这位是调查团的秘书,帕西·加图索先生。”
“叫我‘帕西’就可以了。”帕西淡淡的说。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贼你真是彬彬有礼,要是早知道有你这样的人,我就穿晚礼服过来了。”酒德麻衣“咯咯”的笑。
“不,在场的只有我不是贼。这所学院里的一切都属于秘党所有,龙骨十字同样如此。我被长老会授权监督管理校产,视察自己的财产,我当然不需要鬼鬼祟祟的。”帕西淡淡的说。
“好义正词严啊,”酒德麻衣笑嘻嘻的戳穿了他,“可是,似乎昂热校长并非也是这么想的呢。看鞋子上的泥土,你好像不是从迎宾通道进来的吧?难道是穿越了所谓的‘花园’?”
帕西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精致的意大利皮鞋,它们被有机污泥裹得严严实实:“是的,很难走。”
“看样子您是游泳进来的?那些鲨鱼没有挡您的道么?”酒德麻衣又转向龙骨旁沉默的黑影。那居然也是个女人!一身纯黑色的战斗服,弹性的材质勾勒出近乎完美的曲线,像鹤一样挺拔。
“它们都睡着了。”黑影轻声说。
“嘿!我说,”“肯德基先生”挥手示意,“既然人都齐了,还不开始么?我们毕竟是贼,若是被主人发现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说得是呢,”酒德麻衣点头表示赞同,“诸君都会打麻将吧?”
“懂的懂的,吃住上家、看紧下家、盯死对家。”“肯德基先生”语气笃定。说着他就缓步后退,同时全身肌肉隆起,胳膊上的青筋犹如细蛇。
通常,威力越大的言灵,领域范围就越小。就以“君焰”为例,这个高危言灵如果不爆炸,领域直径撑死了也就五米。麻将比赛还没开始,“肯德基先生”就已经退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真是够鸡贼的!
帕西没有动,但是令人不安的空气波动来自他所站的方位。没有吟唱,但领域已被激发,言灵进入了预备状态。
黑影颇有些意外的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他的杰作么?”
这不是一场好打的牌局,烂话说得太多却掩不住杀机。敢闯进这地方的都是亡命之徒,龙骨十字没法拆了平分给大家,所以也就没有丝毫合作的可能。
酒德麻衣还是懒洋洋的,刀柄都不摸,怀抱双手,淡然自若。“我说,您的位置看起来是最差的,打麻将应该坐在桌子周围,这样才公平,而您却坐在桌子的正中间,”她如是对黑影劝告,“你最容易夺走龙骨,但我们都会优先攻击您。所以,您确定不退后一些?”
“哈,她这根本就是要坐庄嘛!”“肯德基先生”嘻嘻哈哈的,一点都没有大战在即的严肃。
可黑影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低头轻轻抚摸龙骨:“麻将是公平的游戏,但杀戮却不是。杀戮不是游戏,不好玩。在握着权与力的人面前,根本没有势均力敌的战斗!你们这样的弱者,只能蝼蚁般败亡!”
“哎呀呀,这是要秒杀我们三个么?”酒德麻衣悄悄打了个寒噤,故作轻松的说。
“你们最大的错误,就是在他到来之前贸然和我动手!”黑影轻声说,目光在酒德麻衣身上稍稍一停留,“就如你所唱的‘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你们哪,就是那群可悲的、追逐幻影的人!”话音落定,丧钟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