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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和你

我的心是一粒种子

你的笑是水,是阳光,是土壤

是温暖湿润的空气

让我的心快快生长

发芽,开花,结果

生出一个小你

天天,对我笑个不停

丰子华早早的醒来,习惯性的呆呆地望了一会儿房间的墙角,等待着意识彻底苏醒,然后踢开被子,翻身下床,双脚落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接着是脚丫子走在地板上吧唧吧唧的声音,他常常以省鞋的名义无论冬夏都光着脚在家里晃来晃去,小时候,他对赤脚便情有独钟,丢鞋更是家常便饭。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刚刚蒙蒙亮,很重的晨雾,隔着玻璃窗望出去,整个城市仿佛不胜寒的仙境。一只小家雀儿落在街道对面银杏树光秃秃的树枝上,转着小脑袋四处张望,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冬季并不是生活的好时间,如果有可能他们也一定希望自己能和熊一样冬眠,小家雀儿左右看看,拍着翅膀飞走了,没有人听见她挥动翅膀的声音,一切都还静悄悄的。

丰子华吧唧吧唧走到衣柜前,麻利的脱下睡衣,拿出运动服,三下五除二换上,又拿起毛线帽子,犹豫了一下,扭头看了看窗外,然后把帽子扔回衣柜。

站在大门外,丰子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呼出白花花的热气。

简单的活动了各个关节,他迎着淡金色的曦光慢慢地向东跑去,经过海蓝街,拐到复活路,最后到达明月广场。据说如果按大小排名,在全世界范围内,明月广场排进前三一点问题也没有,还据说,明月广场之所以叫明月广场,是因为晚上在飞机上看灯光全开的它像月亮。绕着明月广场又跑了一圈,丰子华才停下来。

从七岁那年起,无论春夏秋冬,只要天气允许,丰子华都要早起跑步。他是个精力旺盛的人,小时候,七岁以前,他妈妈和他姥姥一度怀疑他有多动症,没少了带他去医院,那些不负责任的大夫也没少了给他开营养药,结果使得他的精力更加旺盛,也就更好动了,后来一位好心的老中医出了让他早上起来跑步的主意,才让他摆脱了多动症的困扰。

一般情况下,精力旺盛到每天只需五小时睡眠甚至可以两天两夜不睡觉还一切如常的人是不会把旺盛的精力用在正经的事情上的,好比丰子华,在他一天所做的全部事情当中,只有早练貌似正经。

丰子华坐在明月广场北出口的台阶上休息,把观察其他的零星的几位晨练者作为暂时的消遣。他曾经在这里救助过一个锻炼身体时犯心脏病的老爷子,他背着老人奔着医院跑了半里地,然后才想到是可以打车的。因为这件事,差那么一点,他就被评为那一年的市三好学生,无奈他的成绩实在是不堪示人,如果他真的被选上,他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救人这件事对他最大的影响是每当他坐在台阶上休息的时候,他的潜意识里总是把还在跑步的人们当作随时都会犯病的心脏病病人。

他在台阶上坐了大概五分钟,一辆白色的宝马从东面驶来,停在他面前,他向司机笑了笑,打开车门坐上去。

这辆白色的宝马是他妈妈的车,司机姓孟,年龄与丰子华的父亲相仿,丰子华却叫他孟哥。孟哥的儿子叫孟星,是丰子华的同桌,丰子华叫他星哥。

“孟哥,昨天晚上看球没?”

“没有。”

“为什么不看,踢的可干净了。”

“我可不像你那么精力旺盛!”

“你不看,那星哥也别想看了?”

“就算我看,他也不能看!”

“其实你也想看,可嫂子要看电视剧,你们不敢打扰吧?”

“说那么直接干什么!”

“我们同命相连啊。”

“别套近乎,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孟哥,你是不是还有点困?”丰子华嘻嘻笑。

“想都别想!”孟哥笑着说。

“别这样,就让我开一会儿,你也好休息一下。”丰子华恳求道,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不行!总经理说了,如果我再私自让你开车,就开除我。”

“别骗我了。没事的,到我家街口我们再换回来,保准不让总经理发现,行吗?”

“不行。”孟哥的语气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坚决。

“求你了,孟哥,孟叔,大爷。”

孟哥已经给丰子华的妈妈当了十几年的司机,他是看着丰子华和丰子彩哥俩长大的,对哥俩的爱好兴趣脾气都了如指掌。

“说好了,你可不能开得太快。”孟哥已经把车停了下来。

“明白!”丰子华迅速地打开车门,从前面跑到车的另一边,坐到司机的位子上。孟哥挪到副驾驶的位子。

“系上安全带!”

“是!”

车一开起来,就被挂到三挡,跑到80迈,车外的东西呼啦啦的飞快地向后倒去。

“慢点,开火箭呢!”

丰子华扭头看了看孟哥,自信的笑了笑,猛地又踩下油门。

对于开车,丰子华有着过人的天分,不大的时候就喜欢汽车,放学的路上就喜欢看来来往往的汽车。他第一次开车是在十一岁,就是跟孟哥一起,那时是秋天,孟哥带了他还有丰子彩和孟星去明月广场放风筝,他趁孟哥不注意偷了车钥匙,凭着平时对孟哥开车的观察,就把车开动了,还绕着广场兜起风来。那一次把孟哥吓坏了,同时也让他吃惊不小。

汽车飞一般的驶进海蓝街,之后速度慢慢地降了下来。距离丰子华家还有50米的地方,汽车停下来,丰子华和孟哥飞速换了位子,可还是没能逃过丰子华妈妈的眼睛。

丰子华的妈妈是华彩汽车贸易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全市有名的女强人。在家里则完全是传统的贤妻良母,尽管家里有保姆,每天的早餐必是她亲自操持。正是由于一家人都习惯了她的早餐口味,一旦她不在家,必然没有人吃早餐。在北京上大学的老大丰子光的胃病就是由于不能适应学校的早餐而不吃才得的。

丰子华和孟哥停车换位的时候,妈妈正在二楼丰子彩的卧室叫他起床,透过窗户碰巧看见。

丰子华下了车一路跑进屋子,像一阵风,带着一身冷气。

“妈,我回来了。”

“快去把你弟弟叫醒,我叫不动。”

“知道了。”

丰子华换了鞋,噔噔噔跑上楼,进到丰子彩的房间,一下子扑到床上,把不温暖的手伸到他的被窝里,丰子彩的身子躲了又躲,可还是没能躲开那双不温暖的手。

“啊——哈!”丰子彩大喊着从被窝里钻出来。

整个冬天,每天早上,不管上学与否,丰子彩都是被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叫起来。

丰子华回自己的房间换好衣服,再来到弟弟的房间,一看,丰子彩还在慢悠悠的穿毛衣。

“你能不能快点,我的小懒虫。”

丰子华坐在床沿上套袜子,他的习惯是最后穿袜子。

丰子彩穿好毛衣,开始穿裤子。

“你又睡着了吗?我的小诗人。”丰子华用穿好袜子的脚踹丰子彩的屁股,丰子彩没坐稳被踹下床。

“干什么!”丰子彩笑着向丰子华大喊。

“哎呀!还敢跟我大呼小叫了。”丰子华已经穿好了另一只袜子,蹦下床,伸出右手半假不真的掐住丰子彩的耳朵。

丰子彩长了一副文雅的面庞,肤白如玉。

“没有。”丰子彩咧开嘴向哥哥笑,脸上仿佛开了一朵向日葵。

“这还差不多。”丰子华拍拍丰子彩的脑袋,“乖,快点吧,我的小甜瓜。”

丰子华给弟弟起了无数的绰号,随机使用,没有人知道下一次他会怎么称呼丰子彩,总是想起什么就叫什么,甚至有时是看见什么就叫什么,一次他洗澡,让丰子彩给他递浴巾,等了一会儿,丰子彩还没拿来,他就看着马桶对外面喊:快点啦,小马桶。难能可贵的是,无论丰子华如何变换绰号,丰子彩都知道是在喊他。

丰子华已经帮着妈妈把早餐摆在桌上,丰子彩才迷迷糊糊地从楼上下来。

除了学习,丰子彩做什么都比丰子华慢半拍,吃饭也不例外,丰子华吃完早餐,丰子彩刚刚吃了四分之三个馒头片。

“喂,你又睡了吗?”

“没有,没见我正努力咀嚼呢吗?”

“要不要我帮你把牛奶倒进嘴里,还咀嚼呢,我看你想牛倒刍。”

“好了,你别和他说话了,你快点吃。”妈妈瞪了两人一眼。

如果不说,肯定没有人能想到丰子华和丰子彩竟然是孪生兄弟,与普通的孪生兄弟不同,他们的外貌不是很像,从医学上讲,这叫异卵双胞胎,比普通的双胞胎要少见的多。与他们的外貌相比,他们的性格和气质更是迥然不同,假若把他们比喻成某种昆虫,丰子华就是一只成天到晚嗡嗡个不停的蜜蜂或者苍蝇,而丰子彩则是一只瞌睡虫或者毛毛虫。

坐在车的后排座上,丰子彩又打起瞌睡,旁边的丰子华以时不时地捅他一下为乐。

距离学校大门还有二百米的时候,丰子华拍了拍孟哥的肩膀。

“干什么?”

“快停车,我想吐。”

孟哥连忙停下车。

“怎么突然晕车了?”孟哥从后视镜里纳闷地看丰子华,丰子华向他坏笑了。

“喂,醒醒,到学校了,快下车,要迟到了。”

迷迷糊糊的丰子彩也没仔细看看,就真的拉门下了车,丰子华飞快的拉上车门,转头告诉孟哥快开车,孟哥也够坏,真的开了。

丰子彩反应过来的时候,汽车已经开出了十米。丰子华放下车窗,探出头对丰子彩大喊,小汽车,快跑吧,不然就真的迟到了。

“你等着!”丰子彩边跑边喊。

丰子华提前三分钟走进教室,丰子彩迟到了两分钟。

孟哥送完学生,又返回去接丰子华的妈妈上班。

“老孟、”

“什么事?经理。”

“早上丰子华又开车了?”

“……”老孟眼神无辜地看着后视镜里的总经理。

“我不是责备你,是想问问你觉得他开得怎么样。”

“开得不错。”

“赛车是不是与普通开车不一样?我不太懂。”

“跟他操老了心了。”丰妈妈叹了口气。

丰子华和丰子彩所在的学校是市最好的重点高中之一,七中。

七中建在市中心,面积很小,并不是丰子华心仪的高中类型,又是重点高中,就更不合乎他的口味。他喜欢那种有大的体育场管理松懈又没有什么竞争的学校。本来丰子华可以去那样的高中上学,但是由于丰子彩考进了这七中,家里希望两个人在同一个学校,于是他也只好跟着来了。

在七中,兄弟两个都是名人。丰子彩出名是因为从来没有考出过年级前五名的优秀学习成绩,好到离谱的英语——两次获得奥林匹克英语一等奖,和哥哥丰子华。丰子华出名仅仅因为两个字:顽劣。他能一本正经的走到一个女生的旁边一本正经的掀起人家的裙子察看人家内裤的颜色,然后在女生的尖叫或者哭声或者咒骂中从容的走开,从五米以外的三四个男生手中接到一笔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相当可观的人民币。尽管这是他初中年幼无知时常干的把戏,但这样的名声还是轻而易举地在高中传开。现在,由于年龄的增长和知识面的扩展,他把恶搞的对象瞄准了老师。曾经的一堂英语课,他把班级的水盆扣在胸口,女英语老师走进教室的第一眼就看见胸前扣着盆的他,于是便问他怎么了,他装作神色慌张地说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女英语老师说既然没事就把盆放下来好好上课吧,他一本正经地说不行,他的一本正经欺骗了无数善良的人。女英语老师坚持让他把盆拿开,他坚持不拿,女英语老师生气了说,如果不拿开就去找班主任,他又装出很惶恐的样子说如果他拿开了怕老师生气,老师说拿吧,我不生气,于是他就把胸口的水盆拿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地皮蛇从中掉出来,落到老师的脚面上,老师真的没有生气,因为她昏倒了。

用恶贯满盈四个字来形容丰子华在七中的名声一点也不过分,看见他,识相的老师和女生都躲得远远的,不过也有个女生例外,她叫林达。

林达和丰子华、丰子彩从小一起长大。初中以前,他们两家就住楼上楼下,他们在同一个幼儿园,虽然小学不同校,但放学后总一起玩。小学毕业后,两家都各自搬了家,可偏偏三个人又进了同一中学,所以联系从未间断。

林达和丰子华之间所谓的友谊完全建立在武力冲突上。林达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又是一家星级酒店老板千娇百宠的独生女,所以养了一身的大小姐脾气,可这些脾气在丰子华身上根本用不了,于是所有的问题便只能靠暴力来解决。他们的武装斗争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未上学时期,小学时期以及小学后期。未上学时期,两个人的个头力气相差不多,另外加上那个时期的他们还没有什么斗争经验,所以互有胜负,胜负次数也基本持平,打成平手。上小学时,林达作为女生先于丰子华发育,又由于她很好的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个头高挑身体结实,并且伴随着身体的成长,心智的成熟也帮助她在同丰子华的各项斗争中占据了上风,那时候的林达是整栋楼里的孩子头,丰子华也只好俯首称臣。如果在放学的路上赶巧遇见丰子华,无论距离家还有多远,林达都要把书包交给他,让他帮着自己一直拿到家门口,如果丰子华抗拒,林达就会扯他的耳朵或者用力捏他的鼻子,但是这样的情况很少出现,在最开始的几次反抗失败之后,丰子华就没再做无谓的挣扎,直到他们上了初中。初中,即小学后期,林达的身高发育已经基本结束,而另一方面的发育却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如同丰子华的身高在迅猛的发育一样。那个时候的林达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的扯丰子华的耳朵和鼻子了,就算丰子华允许她那样做,她也要站直了身体伸出手臂才能到丰子华的鼻子或者耳朵,总之,保持优雅的姿势很难,另外由于性别意识的觉醒,她也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和丰子华玩了,这些让她在身体和心理两方面都处于劣势。那时候的丰子彩常常看到的情况是:丰子华打了林达几下之后就一溜烟儿的跑开了,林达只有站在原地咬牙的份儿。

实际上,初中时的丰子华也没有怎么仗着各方面的优势欺负林达,甚至还有一次向林达表示了前所未有的亲密。那是初一时林达生日的前几天,丰子华突然提出要买下汤姆熊的大毛毛熊送给林达,林达高兴坏了,这是丰子华第一次主动送生日礼物给她,林达为了表示客气说不用了,太贵,随便买点什么小东西就好了,礼物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丰子华说不行,必须要送。林达了解丰子华说到做到的个性也知道他家里有钱,所以就不再虚情假意的推辞。丰子华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林达说不过他没有那么多钱买那个熊,林达听了肺差点没气炸,大小姐脾气顿时就犯了,说那我不管,你自己说的要送,所以非送不可。丰子华又笑了,说当然要送,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只是这一次你要配合我一下我才能弄到买大毛毛熊的钱,林达问怎么配合,丰子华在林达的耳边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没等他说完,林达伸手就把他推开了,接着就是一脚,丰子华嬉笑着躲开了。丰子华所谓的让林达配合是这样的,他去和别人打赌说他敢掀林达的裙子察看她内裤的颜色而她还不发脾气,由于林达曾经让好几个对她“不怀好意”的男生狠受伤,所以那些人肯定不相信,于是只要到时候林达不抓狂,钱就到手了,也就相当于大毛毛熊到手了。

林达皱紧眉毛,指着丰子华的脑门说亏你想的出来,你个混蛋!林达伸手还要打他,他撒丫子就跑进了教学楼。

尽管林达没答应配合丰子华的行动,可丰子华还是按照他计划的那样掀了林达的裙子,林达并没有像丰子华跟她说这个计划时那样大发脾气。在丰子华掀过之后,她认真地抚了抚裙摆,然后匆匆地看了一眼丰子华,好像还笑了一下。对于这个笑容是否真的出现过,林达一直持否定态度,而丰子华则一百万个肯定。

丰子华顺利的拿到了钱买了那个毛毛熊送给了林达,那只熊一直坐在林达房间里最显眼的位置。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林达应该对丰子华掀女生裙子的恶习负相当大的责任,因为她是第一个被丰子华掀裙子的人,正是她的纵容使丰子华开始肆无忌惮的掀其他女生的裙子。一般情况下,大部分被骚扰的女生会选择把丰子华告到学校,还有一小部分会忍气吞声,也有极少数人选择以牙还牙,其中最著名也是对丰子华影响最大的,是他最后一次作案,那是初中临将毕业的时候,由于道德感的增强,丰子华已经几乎不做在他自己看来都有些过分的行为,但是那一次他还是没能抵抗住高额赌注的诱惑,掀了一个狠角色的裙子,那个女生一怒之下找了十个人躲在暗巷里等着放学后揍他,结果丰子华被十个人追了五条街,最后成功逃脱,由此丰子华意外地发现了自己的体育才华,在后来的两届全市高中生运动会上,10000米的冠军都被他轻松收到囊中。

林达之所以选择七中,单纯的因为离家近,万万没想到高中时还能和丰子华同校。更巧的是她还和丰子彩分到了一个班,还成了同桌,并且一坐就是两年多,同与丰子华的关系不同,林达和丰子彩是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甚至是书本上所说的益友。这么说并不代表他们之间就不开玩笑。升入高三以来,林达对丰子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们班里一个妙人儿很喜欢你,你真的不想知道她是谁吗?丰子彩的回答永远是不想。丰子彩对林达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喂,你是不是喜欢我哥?我看你和他挺合适,也只有把他交给你我才放心。林达的回答永远是我呸!

他们两个人时不时地就在午餐的饭桌上这么说,一旁吃饭的丰子华总会分别在两个人的脑袋上打一巴掌,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正吃饭呢,能不能不说这么恶心的事,才多大呀,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才是爱吗?随后他会捅捅身旁的孟星,小声对孟星说星哥你看那边的姑娘怎么样?在他和孟星扭头看姑娘的时候,林达会不客气地把他的饭扣到桌子上,丰子彩则会不失时机的在饭上吐口吐沫。

每天中午都是丰子华、丰子彩、林达和孟星四个人一起吃饭。

孟星是个老实的孩子,出生在工薪家庭的他身上没有任何不良习惯,学习成绩优秀,平日里踏踏实实的学习,偶尔踢踢足球。丰子华从来不在课堂上打扰他。课堂上,如果丰子华的手里有体坛、足球报或者关于汽车的杂志或者漫画书,他基本上是个安分守己的同学。

上午九点五十分,一天中最漫长的第二节课终于结束了。学生们纷纷走出教室,有的去方便,有的去买吃的,有的去透气,原本安静的校园立刻变成了自由市场,顷刻之间,仿佛置身于不同的两个世界。丰子华和孟星稳稳地坐在座位上不动,三十秒钟之后,丰子彩和林达悠闲地出现在教室的后门,对着教室里随便喊了一句他们自己也不明白的什么,丰子华和孟星才站起来,和他们一起优哉地走出教学楼。

四个人去小卖店买了四根雪糕。这是他们的习惯,无论春夏秋冬,第二节下课便一起去买雪糕吃,而且从来都是丰子华掏钱,因为他总是零用钱剩余最多的那个人,别人都要买各种参考书练习册习题集之类,他则从来不买。

边吃雪糕边往回走。丰子彩和林达一直在讨论一道数学题。

“喂,你们两个还行不行?这么好吃的雪糕还封不住你们的嘴,不研究数学你们能死吗?”

“你明白个屁!吃你的雪糕得了。”

“哎呀,吃我的雪糕,还这么说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亲你?”

林达继续和丰子彩讨论问题,看也没看他。

“喂,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闭嘴!现在没工夫搭理你。”

丰子华大口大口地吃雪糕不再说话。吃完雪糕,他把雪糕棍扔进路边的垃圾箱,走回队伍中的时候突然伸手在林达的胸部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然后猴子似的跑开,跑上教学楼前的台阶之后,他停下来,转过头,边退边对林达说,士兵,你的胸肌很发达吗,之后他又学着女声说,报告长官,我是女兵!

林达追了两步停下来,指着丰子华大声说,混蛋,今天别让我抓到你,不然给你打成植物人。过往的男生女生纷纷侧目偷偷看她,他们心里想,看两个疯子,她完全不理睬,就像刚才说的是一个数学公式一样。

后面的丰子彩哈哈笑出声,雪糕掉在地上也不知道。孟星微笑着继续吃最后一口雪糕。

上课铃响过,孟星坐在丰子华的身边,隐约闻到了从丰子华手上传出的林达身上的香味儿,这让他有点走神。

“喂,干吗呢?好好听课。”丰子华打了孟星的胳膊一下,说话的声音和平时说话无异,全班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师和其他同学都没有停下来,大家早已习惯于此,但凡上课有人大声说话且不是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肯定就是丰子华,这时候老师一定不能和他较真,否则保准被气成或者恶稿成肝肠寸断。

孟星的脸又微微地红了。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很困难,或者说让人感到困惑,就像孟星不能理解为什么丰子华可以毫不避讳的拍林达的胸部,为什么上课的时候可以那么自然的大声说话,这样的事好像不能用人们常识里的不要脸来简单的解释。

又是一节课,语文老师正在前面讲到酣处,突然教室里手机大声地唱起来。

“喂,姥姥,有什么事吗?”又是丰子华,这次音量提高了八度。

“是吗?那你自己小心点,不行就让妈妈派车去接你。”

“哈哈,是是。”

“知道,我一定空着肚子回去。”

“姥姥再见!”

“你姥姥他老人家又来给你包饺子了?”语文老师被迫停下来,看他收了电话,笑着问。

“嗯。”丰子华歉疚地笑笑,“对不起,您继续讲课。”

丰子华的姥姥几乎每周来一次,每次都提前给丰子华打个电话,告诉他她来给他包饺子了。姥姥有两个女儿,丰子华的妈妈是老大,丰子华还有个小姨,远在美国,一直没回来过,也没什么联系。姥姥来电话的时候,有时是下课,但更多是上课时间,时间长了,所有老师的课上,丰子华都接过姥姥的电话,以至于没有到过学校的姥姥已然是学校的名人。姥姥的电话还有个特点,每次都打两回,因为姥姥八十六了,健忘。

两分钟之后,丰子华的电话又响了,他把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从理论上来讲,丰子华这样的学生如果屡教不改应该早被学校扫地出门了,而实际上却恰恰相反,他在学校里混的还相当不错,他的同学老师还挺喜欢他,因为与他给他们带来的麻烦比较而言,他带来的欢乐和意外惊喜更多一些,在枯燥的高中校园生活中,欢乐无疑是弥足珍贵的,当然如果不是妈妈捐给学校的大笔建设费,就算他有金凯瑞一样的橡皮脸,也难逃被开除的命运。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路上,林达打了丰子华的胸部数拳。

“别以为这样就完了,我现在饿得没劲了,等吃完饭继续打,我发现你越来越胆大妄为了。”说这些话的时候,林达的脸上没有任何气愤的表现。

“可不是吗?现在就只有你能治他了。”丰子彩在旁边添油加醋。

“哎,你小子竟然向着外人说你哥!”

“就是,你怎么回事?”

丰子华和林达同时拍他的脑袋。

晚上放学是没有车接丰子华和丰子彩的,两个人通常坐25路公交车。

“哥。”

丰子华和丰子彩坐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中间,随着车晃来晃去。

“嗯?”

“你今天做的有点过分吧?”

“什么?”丰子华扭头看了看丰子彩,“拍林达的胸部?”

“嗯。”丰子彩笑着点了点头。

“林达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她要你对她负责”

“负责?负什么责?”

“人家是女生,你说负什么责?”

“你别逗了,就你还想骗我,林达才不能说这样的话,至少不能和你说。”丰子华抬起右胳膊搂住丰子彩的肩膀。

“可是我真的觉得你有点过分,人家毕竟是女生。”

“还人家!我从来就没当她是女生,从小到大我一直把她跟你一样看待,小时候我们还一起偷看她洗澡呢,都忘了?现在又来装好人!”

“我什么时候偷看她洗澡了?”

“哎哟,还不承认了,脸都红了。”丰子华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怎么突然觉得我过分了呢?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当然——不是。”

汽车在家乐福附近的车站停下。

“下车了。”丰子华把丰子彩推下车。

“为什么在这儿下车?”

“去给姥姥买点绿豆糕。”

“姥姥来了?”

“是的。”

“姥姥偏心眼,总给你打电话,不给我打。”

“给你打你敢接吗?”

丰子华眯着眼睛怀疑地看着丰子彩。

丰子彩不回答,仰起头直接走进卖场。

丰子华和丰子彩到家的时候,姥姥正在厨房和保姆刘阿姨包饺子。

“姥姥,我们回来了。”

两个人把书包扔到地上,冲进厨房,分别在姥姥的左右脸颊上亲了一下。

姥姥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年轻时也曾经是个美丽的少女,即使在几年前,也是她住的小区里单身老头的梦中情人,可惜如今那些老头都已经不在了。

“今天是韭菜鸡蛋大虾仁馅饺子,怎么样?”

姥姥除了有点健忘,牙齿所剩不多,耳朵有点背,身体还很健康,由于是以前是小学教师,所以说话声音清脆响亮。

“姥姥包的饺子什么馅的都好吃。”

“我最爱吃韭菜鸡蛋大虾仁馅的饺子。”

姥姥笑得合不拢嘴。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快去学习吧,好了姥姥叫你们。”

姥姥还把他们当作六七岁的小孩。

晚饭的时候,丰爸爸赶了回来,他出差去了南方,原计划他呆十天,没想到谈判进行的特别顺利,所以提前了三天。

丰爸爸叫丰建民,是华彩汽车进出口公司的董事长,一个温和又聪明的人。二十三年前他和丰妈妈一起白手起家一步一步创建了这个如今在北方最大的汽车经营公司。

吃完饭,丰子华跟着丰子彩悄悄地往楼上走。

“你留下刷碗。”妈妈叫住他。

“我得看书了,就要期末考试了。”

“还有半个月才考试呢。”

“你什么时候看过书?刷碗也累不坏你。”

“嗯,知道了。”

“我帮你。”姥姥从电视前的沙发上站起来。

“妈,你就让他洗吧。”

姥姥看了看女儿,不情愿的坐下来。

丰子华有条不紊地收拾了桌子,然后进厨房去刷碗。

姥姥又站起来。

“妈你干什么?”

“我去洗洗手。”

姥姥在卫生间门前一拐,进了厨房。妈妈装作没看见。

在三个外孙中,姥姥最喜欢丰子华。

“不用你帮我,天天都是我洗碗,我现在也是个熟练洗碗工了。”丰子华哼着歌,慢条斯理的刷着碗。

姥姥不听丰子华的话,挽了衣服袖子,执意要帮忙。

“姥姥,你帮我剥个香蕉吧。”

姥姥果然上当了,去冰箱里拿了香蕉,回来就把洗碗的事给忘了。

等姥姥仔细地把香蕉剥完,丰子华已经把所有的碗碟都洗好了。

“姥姥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丰子华吃着香蕉,吐字不清地说。

“好啊。”

丰子华一边给姥姥剥香蕉,一边给她讲英国警察与日本小偷还有中国翻译的笑话,姥姥被他逗的笑得喘不上气来。

每次姥姥来,丰子华都给她讲笑话,每次都是这一个,因为姥姥健忘,听过之后就忘了。

“姥姥,这次来多住几天吧。”丰子华把剥好的香蕉递给姥姥。

以前姥姥来了,丰子华也这么问,可姥姥从来都是第二天就走,只有这次,姥姥答应住下来。

“等你烦我这个没牙的老太太了,我再走。”

“怎么可能烦呢?”丰子华搂住姥姥的脖子亲姥姥的脸。

“要不我干脆不上学了,天天在家陪你。”

“那可不行。”

“那你跟我一起去上学吧。”

“你都多大了,还要让姥姥陪着上学,还以为是上幼儿园呢,再说姥姥一辈子在学校上班,现在也不爱上学了。”

丰子华和丰子彩是姥姥带大的,上幼儿园时,丰子华必须由姥姥陪着,不然一分钟也不呆,没办法姥姥只好把他领回家,没有哥哥,丰子彩也在幼儿园呆不下去,为了让两个孩子接受学前教育,姥姥只好一天到晚陪在幼儿园,反正,那时她已经退休了。

“姥姥,你搬来跟我们一起住得了,到时候我就能天天给你讲笑话,多好。”

姥姥笑了笑,没说话。

姥姥一共住了十天,在学校开始期末复习的时候,她又回到城市最西边的旧楼中。

期末复习时期的学校比平时喧嚣的多,不是因为学习热情的高涨,而是因为假期的临近。

而中午的食堂又是学校里最为喧嚣的地方。

丰子华、丰子彩和林达坐在吵闹的人群中间,等待打饭归来的星哥。他们实行轮流打饭制,这一次轮到星哥。

“你们觉得有意思吗?饭前讨论这么恶心的事。”丰子华一脸困惑地望着正在讨论化学题的丰子彩和林达。

“你永远也不能明白我们渴望真理的热情。”

“算出你们说的那道题,食堂的厨师能给多给你一块红烧肉吗?”

“如果孟星回来之前我还没弄明白这道题,我让你什么也吃不上。”林达狠狠地瞪丰子华。

“星哥怎么还没回来?想饿死我吗?”又过了两分钟,丰子华不耐烦地站起来,向排队打饭的长队张望,正看见孟星被另一个人推搡。他嗖一下就窜了出去,吓了丰子彩和林达一跳。

“你干吗去?”两个人同时问。

“怎么啦?”丰子华一脸严肃地站到孟星和那个人之间。丰子华从来没见过面前的这个人,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头发半长不短的,打了好多发蜡,高高的立起来,典型的莫西干型,相貌还不赖,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浑身上下穿的都是名牌。

“你新来的吧?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丰子华收起严肃的表情,笑呵呵地问道。

“你谁啊?”那个人微微歪了歪脑袋。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谁。”丰子华也歪了歪脑袋,看了看孟星。

“他谁啊?”

“看来你还真是新来的,他是谁都不认识?他是星哥,周星驰的星,知道不?不过周星驰和我们星哥一点关系也没有。”

丰子彩和林达也跟了过来,站到丰子华的左右,孟星的前面,做出随时保护他们的架势。

那个人把四个人逐一打量了一遍,什么也没再说,拿着饭缸走了。

“怎么回事?”林达问孟星。

“他想加塞,我不让,他就推我。”

“这人怎么这样,肯定是新转来的。你都和他说什么了?”林达又转向丰子华。

丰子华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哥,人家肯定把你当精神病了。”

四个人谁也没把中午的事放在心上,学校那么多学生,相互之间发生点小摩擦在所难免。

第二天早上,丰子华照常早起晨跑,跑到明月广场搭孟哥的顺路车回家。

“昨天你一直和孟星在一起吗?”孟哥好似不经意地问坐在他旁边的丰子华。

“是啊,我们一直在一起,去厕所都一起。”

“那你们得罪什么人了没有?”

“得罪人干吗?我们好好学习还来不及呢,怎么了?星哥被人劫色了?”

“他被人莫名其妙地打了,问他,他什么也不说。”

“被人打了?”丰子华皱起眉毛。

“我和他妈要去学校问问,他还死活不让。”

“回来我帮你问问。”

孟星的右脸青了一块。

“是不是昨天那个小子?”早自习的课间,丰子华小声问。

孟星咬着牙点点头。

“想报仇?”

孟星扭脸看了看丰子华认真的脸,又点了点头。

“你等会儿。”丰子华站起来走出教室。

下到二楼,丰子华直接走进教务处。教务处的主任是个小胖子,正在和另一位老师说话。

“徐主任,我们年级是不是新转来同学了?”丰子华笑嘻嘻地问。

“是有一个,怎么了?”徐主任没少了和丰子华打交道,知道他恶作剧的本领高强,所以说话很谨慎。

“是不是叫张辽?那是我初中同桌,我们关系可好了,他被安排到几班了?”

“什么张辽,还曹操呢,人家叫陆柳,在二班。”

“陆柳?是女的啊?”

“男生。”徐主任幸灾乐祸地看着丰子华笑,“又和别人打赌了吧?”

“这你都猜到了?”

丰子华笑着退出教务处,转身跑回楼上自己的班级门口把孟星叫出来,两个人一起来到三年二班的门口。

“帮忙叫一下陆柳。”丰子华拦住一个认识的男生。

“陆柳,我们班有这个人吗?”

“新转来的。”

“陆柳,谁叫陆柳?有人找。”男生对着教室里大声喊。

丰子华和孟星分别站在门的两侧,丰子华悠闲地吹起口哨。

叫陆柳的男生出来了,就是昨天食堂的那个小子,也就是打孟星的人。

丰子华什么也没说,上前就给了他一个通天炮,回手揪住他的头发,用力把他的整个上身都拉弯,同时对孟星说,昨天他怎么打你了,你就怎么打他。

虽然孟星是个老实的孩子,却不耽误也是个愣头青,不分三七二十一,上来对陆柳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上课铃响了,丰子华松开陆柳的头发,拽上还要踢陆柳的孟星转身就向楼下跑,忙着上楼的学生们纷纷让路。

两个人一口气跑进教务处,紧随其后,陆柳也蓬着头红着脸追了进来。

半小时后,丰子华的妈妈,孟星的爸爸,还有那个陆柳的妈妈都出现在七中二楼不大的教务处里。

“柳经理,你好。”

“沈经理好。”

由于丰子华的妈妈和陆柳的妈妈认识,所有的事情得以友好和平的解决,三个人各领到一个大过处分。

丰子华和孟星分别与陆柳握了握手,算是冰释前嫌。

“柳阿姨,以后让你家小陆别总乱插队,插来插去的多不好。”

妈妈狠狠地在丰子华的背上拍了一下。

趁着妈妈没看见,丰子华小声问孟哥这么解决他满意不,孟哥看看又恢复了以往自信神情的儿子的脸,向丰子华稍稍点了点头。

“你等回家的!”

最后两位妈妈对自己的儿子说的都是这句话。

不知道陆柳同学的妈妈对回到家的陆柳同学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反正丰子华的妈妈只是在晚饭后他刷碗的时候嘱咐他以后不要再招惹陆柳,不要再打人。

“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快快乐乐的上学,知道吗?”

“知——道!”丰子华拖着长音回答。

丰子华把刷好的碗筷安放妥当,然后推着妈妈的肩膀把妈妈推出厨房。

回到兄弟两个共用的书房,丰子华一屁股就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

“哥。”一旁正在看书的丰子彩抬起头,坐直身子。

“干吗?”丰子华打开《极品飞车》,插好模拟方向盘。

“如果我被人打了,你会怎么办?”

“我会——”丰子华看着电脑屏幕,“当然是给那个人送礼,然后说太谢谢你了,帮我教训了这个小流氓。”游戏开始了,丰子华戴上耳麦。

“我是认真的。”丰子彩一把扯下哥哥头上的耳麦。

“我的傻弟弟,你是我亲弟弟,如果有人打你,我一定会帮他打你了,我怎么能忍心袖手旁观呢?”

“你再这么说我生气了。”

“你是女生吗?还你要再这么说我就生气了,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还动不动我就生气了,你这样怎么可能有人打你呢,人家都把你当女生。”

丰子华戴上耳麦,又摘下来。

“小姑娘好好学习吧。”

“子华,姥姥来电话了。”

“哦,就来。”丰子华按了暂停键,咚咚的跑出房间。

“喂,姥姥。”

“听说你和人打架了?”

“呵呵。”丰子华笑了两声。

“没被人打吧?”

“没有,当然没有。”

“那就好,下次不行和人打架了,知道吗?小时候我不就告诉你不许和人打架,打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吗?都忘了?”

“没有,我冲动了,姥姥,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

“噢,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再也不行和人打架了,知道吗?有什么事告诉姥姥,姥姥替你出主意。”

“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现在干什么呢?”

“没什么事。”

“那给姥姥再讲个笑话吧。”

“好。”

丰子华讲的还是那个翻译的笑话,姥姥依旧笑得很开心。

“你就能糊弄你姥姥。”

“没有,我觉得这个笑话最适合姥姥,所以才一直讲。”

等到姥姥的第二遍电话之后,丰子华咚咚的跑上楼回到书房。丰子彩坐在电脑前飞车

“说说今天打架时的感受。”

“想听真话假话?”丰子彩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先听假的。”

“我英明神武正义凛然风流倜傥牛比闪电的站到三年二班门口用少林龙抓手把那只陆柳抓了出来,然后先是用降龙十八掌扇他,又用佛山无影脚踹他,还用罗汉拳捶他,最后点住他的穴道,让星哥随心所欲地蹂躏他。”

“那真话呢?”

“我腿肚子真发抖,为了不在星哥面前丢份缓解自己的紧张,我不得不吹吹口哨。”

“打完的感觉呢?”

“害怕,你说他会不会报复我?”

“别怕,有我呢。”

“我说真的。”

“所以说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嘛。”

“他找我我也不怕,我可以跑啊。”丰子华得意地笑了。

紧张的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是三天的短暂假期,第四天学生返校,学校公布考试成绩和假期安排,由于春节早,所以年前学校不安排补课。

“哎,丰子华,挺厉害呀,语文考了101呢。”

考试成绩出来了,林达特意跑到丰子华这里看他的成绩。

“哇噻,数学0分!”

林达高举着丰子华的数学卷纸忍不住哈哈大笑。

“低调,低调。”丰子华用右手捂住半边脸,压低了声音说。

“你太有才了!”林达勉强抑制住自己想笑的欲望,“你能告诉我这么多选择题,你是怎么避开正确答案的吗?”说完,林达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在嫉妒我!”丰子华一本正经地指着林达。

接近中午,学校把所有的工作安排妥当,不太长的寒假草草地开始了。

四个人,丰子华、丰子彩、林达和孟星不紧不慢的随着渐渐散去的学生群走进市区。

“要不我们去吃日本料理吧。”林达提议。

他们正在为中午吃什么发愁。每次考试结束成绩出来时,四个人都要一起吃一顿。四个人中谁有一门最高分谁请一盘菜,这一次丰子彩三盘,孟星两盘,林达一盘。

“又是日本料理?”丰子华很不满意林达的提议。

“从来就没出过钱还挑三拣四。”林达向丰子华撅起嘴。

“去川人百味吧,今天这么冷,吃点辣的暖和暖和。”

这是孟星的建议,没人反对,于是四个人大摇大摆的向美食广场进发。

吃饭的时候,平常死拉能讲话的林达竟然沉默起来。

“喂,小美女,怎么这么沉默呢?”丰子华夹了一根口水鸡里的黄瓜,故意声音响亮清脆的嚼。

“你们说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还能在一起像这样吃东西吗?”

“为什么不能,放心吧,虽然到时候你们是大学生了,可我是不会嫌弃你们的。”

“如果我们能上同一所大学就好了,丰子彩你想去哪?”

“哪也不去,就留这儿。”

“你呢?”林达又扭头问孟星。

“我也是。”

“你也留下吧,到时候就算不在一个学校,我们见面也方便。”

“我想去上海。”林达看了看三个人,“都在这生活十七八年了,你们就没想过换个城市生活一阵子?”

“你是个叛徒,别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丰子华喝了一口露露,撇着嘴看着林达。

“我不是,我又没说一定去,只是想,说不定到时候有什么能让我改变主意呢。”林达有点委屈地说。

“什么能让你改变主意,快告诉我,我去求求他,让你千万别改变主意。”

“去你的!”林达在桌子底下踢丰子华,却踢到孟星。

“踢我干什么?”孟星一脸认真又无辜的表情。偶尔星哥也会添油加醋的捉弄林达。

“是呀,你踢人家干什么,还是在桌子底下,你到底想干什么?”丰子华义正言辞的问林达。

林达的脸爬上红晕。

丰子彩皱起眉毛看了看孟星和哥哥,颇具正义感的对他们两个说,不带这样的,两个男生欺负一个女生算什么能耐,继而转向林达说,别怕有我在这帮你呢,告诉我为什么在桌子底下踢星哥,是示好的暗号,还是在勾引他?

林达眯起眼睛,鄙视地看了丰子彩三秒钟。

“哼,没一个好东西!”林达夹了一大块水煮鱼到自己的碗,赌气大吃。

午饭吃了两个多小时,走出美食广场时已经下午两点。天气不错,难得的淡蓝色天空,太阳高高的挂在西边两点钟的位置,像一只懒散却能看透一切的大眼睛,气温也不很低。街上的行人不少,四个人穿着肥大的深蓝校服慢腾腾的在人群中挪动脚步。谁也不说话,刚吃饱的缘故,有点困倦。

林达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偏过头看了看丰子华慵懒的侧脸,动了动嘴角,没说话。

在公共汽车站牌下停下来,四个人相互看了看各自平静的脸,还是没有人说话。

最先来的是15路公交车,林达并没有上去。

“怎么了?”丰子彩问林达。

“吃得太多,想走回家。”

10路汽车来了。

“我们可先走了,再见了美女帅哥。”

丰子华用左手拍了拍林达的头,用右手拍了拍孟星的后背,然后跳上车,丰子彩跟上去,站在车门口向两个人挥了挥手。

汽车开走了,林达的头不动,可眼珠儿一直跟着汽车,直到汽车彻底走出她的视线。

“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就是有点小感伤。”

“为什么?”

“好多年就像一瞬间,就像一片雪,被阳光一照,倏,就消失了。”

“你在念诗吗?”

“呵呵。”林达笑。

孟星的车也来了。

“现在能飘几片雪就好了。”

“为什么?”

“迎合我的心境啊。”

汽车走了。

“你为什么不上车?”

“我也想走着回家。”

“那不早说,还在这傻等什么?真是的!”林达调整了一下双肩包的背带,迈大步走在前面。孟星看着她走了几步才慢慢地跟上。

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寒假正式开始。就在其他高三同学像丰子彩同学一样忙于学习时,丰子华同学正过着幸福快乐的健康生活。由于家里只有他一个闲人,所以和春节有关的所有业务都落到他一个人身上,丰子华对这项业务已经相当熟练,细细算来,他接管这项业务也有两年了,从高一寒假起,他就被妈妈正式提拔为家里的年货采购员,三年来,他也确实没有辜负妈妈的栽培和家人的信任,事无巨细,把什么都置办的妥妥当当,由此可见妈妈确实是一个知人善用的好领导。

“子华,明天上午去把姥姥接来,下午你大哥回来,你知道怎么做吧?”

妈妈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丰子华在厨房洗碗。

“知道。”

大哥丰子光比丰子华和丰子彩大四岁,马上大学毕业,工作已经找好了,在本地最好的IT公司。

“妈,你偏心眼,我从来都没享受过大哥这样的待遇。”丰子华从厨房出来,坐到妈妈的身边。

“你离开过家吗?”

“没有。”

“那你还说我偏心眼?要是真偏心眼也是偏向你。”妈妈表情可爱地笑,伸手捏住丰子华的耳朵,其实根本没用力,丰子华却龇牙咧嘴地喊疼。

按照常规,家里的老二最容易被忽视,因为前头已经有了一个小孩,大人最开始的热情已经减小,后头还有小的,老二就更难把家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并且丰子华学习还不好,样子也不比大哥和弟弟更出众,应该更难成为家里的宠儿,可事实却恰恰相反,三个孩子里他是最得家长欢心的一个。

第二天,姥姥被接来,丰子光也回来了,一家六口人终于聚齐了,一下子,团圆美满的年味浓起来。

丰子华办年货的劲头更足了。

转眼已经是腊月二十八。

“哥,今天我帮你买东西去吧?”吃过早饭,依旧睡眼惺忪的丰子彩跟丰子华说。

“看你跟睡猪似的,别去了把辣椒当白梨买回来。”

“让丰子彩跟你出去逛逛吧,整天在家看书,别憋坏了。”姥姥支持小外孙。

市场里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丰子华和丰子彩跟往常刚放学时一样慢悠悠的走在人群里,根本不像到食品市场买东西的人,买菜的大叔大姨都躲着两个人,他们怀疑两人是小偷,只有小偷才穿的溜光水滑的在菜市场的人群里转悠。

丰子华走在前面,丰子彩跟在后面。

“你知道自己看起来像什么不?”

“像什么?”

“过去地主家的管家。”

“哪个地主家能养起我这么帅这么英姿飒爽的管家,不把他的十三姨太太勾引跑才怪。”

丰子华说完没听见弟弟的回答,回头一看,丰子彩停在一处鱼摊前,正和摊里的人说话。

鱼摊的摊主是个骨瘦如柴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他身边站着一个清雅秀丽身材偏瘦的女生,丰子彩正在和她说话。丰子华走到丰子彩的身边停下来,向摊主和女生笑了笑。

“童谣,我同学。”

“我哥。”

丰子华向女生点点头,女生只是看了丰子华一眼,没笑也没说话。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出来,她认识丰子华,但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七中认识丰子华的女生普遍对他都没有好感。

“看看要买点什么吗?既然是同学可以优惠。”摊主摆出模式化的笑容。

“鲸鱼还有吗?”丰子华认真地问。

丰子彩埋怨地瞪了哥哥一眼。

“开玩笑。”丰子华扭头看了看弟弟,笑着对干瘦男人和清秀的女生说。

“不是说还要买点带鱼吗?”丰子彩在下面拉了拉丰子华的衣襟。

“是吗?我给忘了。那咱们再买点?”丰子华不怀好意地看童谣。

“叔叔,给我们称十斤带鱼。”

“要最好的。”丰子华补充说。

“这样的带鱼也买我们十块一斤,你同学他爸也黑点吧?”离开摊位,丰子华看着塑料袋中的带鱼向丰子彩抱怨。

“人家不是说了吗,别看小,可是纯野生的。”

“切,整个市场里你随便找个买鱼的问问,肯定谁都说自己的鱼是野生的。给你拎着。”丰子华把塑料袋赛到丰子彩手里。

“我拎就我拎”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生?”

“没有。”丰子彩回答得还算坚决。

“你不喜欢她,我们买这些带鱼干什么?我回去退了。”

丰子华伸手去拿丰子彩手里装鱼的袋子,丰子彩把袋子换到另一只手。

“你不知道,童谣人特别好,最重要的是她和林达是好朋友。”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噢,我知道了,你是喜欢林达,想通过这个女生,那不对啊,我们跟林达这么熟干吗要通过她,哥去给你说效果一定更好。”

“什么呀!我是想通过她帮你搞定林达。”

“切!”丰子华把嘴撇成八字形,“小样儿,你就跟我装吧,我回家就告诉我妈说你不学好,早恋。”

由于没有三十号,所以二十九就是除夕,晚上八点一过,整个城市仿佛变成了战场,平日里安安静静地角落也鞭炮声大震,每条街道都充斥着硝烟的气息。如果把全城人民使用的鞭炮所耗费的火药集中到一起做成炮弹,估计摧毁个中等小城市没什么问题。

丰子华从小就喜好放鞭炮,做了年货采购员之后更是千方百计的满足自己放鞭炮的欲望,常常是具体买了多少鞭炮到最后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市面上有的,他都有,他的鞭炮肯定不是城里最多的,但肯定是最齐全的。

准备好年夜饭,一家人围在电视前看春节晚会。十点钟,丰子华把要放的鞭炮搬出屋外,准备接神。

大哥丰子光好静不好动,他和妈妈爸爸一起在二楼阳台上观赏。丰子彩对鞭炮也不是很感冒,可他喜欢和丰子华凑热闹,所以也下了楼。姥姥喜欢看两个外孙欢天喜地的样子,搬了椅子坐在一楼的门厅里看热闹。

大家各就各位之后,丰子华潇洒地点了根烟,走到已经摆放好的鞭炮前,挨个点火。顷刻间,整个小院便五彩缤纷的亮起来,同时硝烟弥漫,纸屑飞扬,响声震天,花火在一家人幸福的笑容中绚烂的绽放。

丰子华丢了烟头,捂着耳朵,跑回姥姥和弟弟身边。

丰子彩轻轻地捂着姥姥的耳朵,丰子华又捂住弟弟的耳朵。

“那个烟花特别好看,来年多买点。”一个绿色的伞形烟花腾空而起,姥姥指着,大声告诉丰子华。

“知道了。”

最后一颗烟花像子弹一样射向空中,当它达到最高点时粉身碎骨,变成一朵亮丽的火之花,转瞬间,随着微风消失在远处的爆竹声中,同样消逝的还有一整的岁月。

大家说笑着回到房间。先是妈妈和爸爸给姥姥拜年,然后是三个小子给姥姥和爸爸妈妈拜年,丰子光是常见的鞠躬拜年,而丰子华和丰子彩则是空空带响的下跪磕头。他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儿时姥姥逗他们说小孩儿给长辈磕头拜年才能长的更高,并且声音越大越好,两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儿对姥姥从来是言听计从,以至于弄假成真,想让他们改也改不过来了。

三个长辈给每个小子都发了红包。

“小面瓜,你的多少钱?”丰子华打开自己的三个红包看了看,又看了看爸爸妈妈,问丰子彩。

“你的多少?”

“一个里面二百。”

妈妈向丰子彩使眼色,可惜丰子彩没注意。

“我的才五百!”

“一共五百?”

“丰子彩去厨房拿点醋。”妈妈插进一句。

丰子彩站起身,边向厨房走边说:“什么呀,每个里面都是五百。”

丰子华眯起眼睛,把眼神聚得和激光一样,分别向姥姥爸爸妈妈的脸上扫去。三个纷纷避开目光。

“你们太过分了!”

谁也不正面回应他的话,都给他的碗里夹菜,嘴里连声说子华吃菜。

丰子华满意的向三个家长点头微笑,随后开了准备好的两瓶红酒,按长幼顺序给大家满上,然后装腔作势的清了清嗓子。

“今天,在这良宵佳节举国欢庆辞旧迎新之际,我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七高级中学三年七班的我自己,嗯嗯,请在座的各位举起手中的酒杯……”

从姥姥开始,依次是妈妈爸爸大哥丰子光和弟弟丰子彩,都清清咳嗽了一声。

“某些人注意点,别太长,菜凉了。”妈妈左顾右盼地小声嘀咕。

“我祝姥姥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吃嘛嘛香;妈妈年轻漂亮;爸爸事业再攀高峰;大哥在工作中大显身手;小土豆高考得中,找个漂亮的小女孩做女朋友。”

丰子华坐下,丰子光站起来。

“祝姥姥在新年里安康快乐,爸爸妈妈平安幸福,你们两个都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丰子彩站起来。

“我希望在新年里姥姥能长住我们家,天天给我们包饺子,妈妈少加班多休息,爸爸少出差多在家,大哥工作开心,哥哥多睡觉。”

“切,你个大懒虫!”丰子华在丰子彩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现在,在这个特别的时刻,我作为家中最高行政指挥官,有一项重要的决定要公布,请大家认真听好。”等丰子彩坐下,妈妈坐直了身子,字正腔圆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决定?”

“和你有关!”妈妈神情严肃。

“不是你要让我上大学吧?”

“呵呵。”妈妈冷笑了两声,“经过你姥姥的同意,又经过我和你爸爸的再三研究和调查,我们毅然决定尊重你自己的兴趣和选择,支持你高中毕业之后成为赛车手。”

桌面上出现了片刻的安静,紧接着,丰子华大叫着蹦起来,和丰子彩击掌,和大哥拥抱,和爸爸握手,亲吻妈妈和姥姥。

“我不是在做梦吧,妈,你能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吗?”

“你不是在做梦,我们同意让你去赛车了。”爸爸郑重地向丰子华点了点头。

“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成为冠军的。”

下半夜两点,窗外还有星点的烟花在静谧的夜空中绽放。

整个别墅的小院都陷入挂在二楼阳台上红灯笼的喜红的光亮中,微微起了风,摇曳的红光使小院落从远处看来像是一个温暖的梦境。

丰子华和丰子彩还醒着,关了灯坐在书房里玩游戏。

“还有人在放烟花。”丰子彩放下鼠标,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

“嗯。”丰子华专心地看着电脑屏幕。

“过年真好,想不看书就不看书,想玩游戏就玩游戏,想玩到几点就玩到几点。”

“你想说什么?”

“真希望以后日日夜夜的生活是这一刻千万遍的重复。”

“你疯了?那得有多少人长眠不醒?”

大年初一的早上,突然有了春天的感觉,满地的红纸屑,好像盛开的迎春花。丰子华仍旧早起晨跑,在大街上每见一个人就跟人家说过年好。

由于孟哥放假了,丰子华只好跑去再跑回来,费时就多一些,到家已经七点多。家人除了丰子彩都已经起床。

丰子华还是用老办法把丰子彩叫醒。

“已经是新年了,就不能换个新方法?”丰子彩便穿衣服边嘀咕。

“毛衣穿反了。”

丰子彩把毛衣前后调了位置套上,这一次才真的穿反了。

“你还真是笨。”

丰子彩捡起拖鞋打丰子华,却扔在门上,丰子华像泥鳅一样溜出门外。

吃罢早饭,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前来拜年的客人陆续登门,不一会儿,孟哥和星哥也来了。

“妈,我们去林达家了。”

“知道了,去吧,把东西带上。”

“妈,能不能……”

“不行!”妈妈没等丰子华说完就给出了答案。

“走吧,还是打车吧,有本事你说服出租车司机让你替他开车。”

丰子华狠狠地瞪了丰子彩一眼

丰子华、丰子彩和孟星到林达家的时候,林达刚刚醒,还没起床。

“女儿快起来,丰子华他们来了。”林达妈妈一边招呼三个孩子一边喊林达。

“知道了,马上起来。”

“我数三声,你不出来给我拜年,我就闯进去。”丰子华拿了一个大苹果,大口地咬着,走到林达的房门前,有节奏地敲门。

“一——二——”

“这一年又一年的,你就不能有点长进?”林达推门而出。

“林大小姐过年好,小的这里给你拜年了。”丰子华站在门口给林达鞠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躬,林达背过手,目不斜视的走进客厅。

“林妹妹这厢有礼了,哥哥给妹妹拜年了。”丰子彩也从沙发上站起来。

“这俩孩子!”林达妈妈笑呵呵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回自己的房间。

两分钟之后,林达的妈妈和爸爸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去给别人拜年了。

“在家随便玩,想吃什么就让林达拿,家里什么都有,中午谁也不能走,我回来给你们做菜。”林达的爸爸指着三个男生亲切地说。

“肯定不走,撵我都不走。”丰子华扭头笑着回答。

爸爸妈妈走之后,林达把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搬到沙发前的茶几上,自己去卫生间梳洗打扮。

“千万别把自己弄得跟去年似的,太吓人了。”丰子华开了一罐露露,喝了一大口,扯着嗓子对卫生间里的林达说。

去年大年初一的林达给自己画了重重的眼影,结果被三个男生笑话是大熊猫。

林达只抹了淡粉的唇彩。

“你好像还没给本大小姐拜年呢吧?”出了卫生间,林达径直走到孟星近前。

“林姐姐过年好!”孟星规规矩矩地站起来给林达鞠了一躬。

几年前,丰子华和丰子彩带第一次带孟星来林达家拜年,孟星就这样给林达拜年。

扯了一会闲话,林达找来扑克,四个人开始打扑克贴纸条。丰子彩林达和孟星不约而同地打丰子华自己一个人,又加上丰子华自己也不正经玩,不一会儿,丰子华的整张脸就隐没在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纸条后面。

“元宵节那天我们还去明月广场看烟花吗?”抓牌的空当林达问。

“当然去,这么多年一直都去,今年为什么就不去了?”丰子彩看了看两旁的哥哥和孟星,然后对林达说。

“你不想去了?”丰子华伸长了脖子问林达,顺便在林达手中的牌上扫了一眼。

“如果我说不去了,你是不是会说那太好了?”林达把闪着粉色亮光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作出一副很了解的样子,“我当然去!”

“你怎么还去啊?”丰子华皱起眉头。

“你个混蛋!”林达把刚抓起的牌撇到丰子华的脸上。

正月十五的晚上,晚饭后,丰子华主动的洗碗,洗水果,殷勤的像清代皇宫的小太监。

“丰子华!”妈妈喊住忙前忙后的丰子华。

“您有什么吩咐?”丰子华装模作样毕恭毕敬地站到妈妈面前。

“明月广场的焰火晚会快开始了,你不是跟林达和孟星约好了去看吗?”

“要开始了吗?”丰子华装出吃惊的样子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可不是吗,这下完了,来不及了,说好了去接他们俩,这回不赶趟了。”丰子华焦急又狡猾的看着妈妈。

妈妈笑着摇了摇头,他又看向爸爸,爸爸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视里广告看,他只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姥姥身上。

“姥姥给你打车钱。”

丰子华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走上楼。

丰子光穿戴整齐的走出自己的房间。

“记住一定不能让丰子华开车!”妈妈嘱咐丰子光。

“知道了。”

丰子华和丰子彩穿好衣服从楼上下来。

“哥,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吗?”丰子彩问。

“我开车送你们。”

“记住不能让丰子华开车!”他们临出门,妈妈又嘱咐了一遍。

丰子华向妈妈做了一个鬼脸。

一路上,尽管丰子华在三请求,丰子光坚决认真贯彻妈妈的嘱咐,没让丰子华碰一下方向盘。

先接了林达,又接了孟星,把他们送到明月广场之后,丰子光自己开车回家。

焰火晚会已经开始。四个人选择坐在广场西南海边的栏杆上,背对大海,面朝烟花。

丰子彩孟星和林达都仰着头很陶醉的欣赏烟花,丰子华则左顾右盼的观察烟花燃放点周围的人群。

“那不是那个陆柳吗?”丰子华指着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人,大声对其他三个人说。三个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还真是陆柳,和另外两个男生并肩从西面走过来。

“喂,陆柳。”丰子华向着陆柳大喊。本来陆柳并没有看见他们,听见喊声,先是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像海鸟一样并排坐在栏杆上的他们。

“过年好啊!柳阿姨还好吧?”丰子华笑呵呵地问。林达在他的后面拉了拉他的衣襟,丰子华像没感觉到一样继续说,也和朋友来玩啊?

陆柳面无表情地走开了,没说一句话。

“切,真没幽默感。”

“招惹他干什么?”林达埋怨丰子华。

“就是,忘了被人家追的满走廊跑了。”丰子彩也帮着林达挤对哥哥。

“你们懂什么,这叫冤家宜解不宜结。是不是星哥?”

孟星不说话。

“你是怕他记仇,找机会揍你吧?”林达还不依不饶地讽刺丰子华。

“和你们根本无法沟通了。”

丰子华从栏杆上跳下来,向他们挥了挥手,朝广场的中央走去。

“喂,你干吗去?生气了?”

林达问。

“想让我生你的气,你还得练练,我去买吃的。”丰子华晃里晃荡的走进人群。

“你平时没这么敏感吧?今天是怎么了?竟然担心他会生气。”丰子彩意味深长地问。

“谁担心他了。如果他说他生气了,我就说活该,气死你才好。”

已经有十个烟花在人群的惊叹中升空开花,丰子华还没回来。

“怎么还没回来?”林达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身边的两个男生。

话音刚落,就见丰子华手里攥着自己的外套,慌慌张张的从人群中跑出来,原来平整的发型已经变的凌乱不堪,时不时地还回头看一眼,还有一下差点摔倒。三个人都吓了一跳,连忙从栏杆上跳下来迎上去,林达抢在最前面。

“怎么了?”

“我让陆柳带了两个小子打了,他们追过来了,咱们快跑吧。”丰子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神色十分慌张。

“他们打你哪了?”林达拉住他关切的问。

“没打哪,就是揪住我的头发,打了我几个耳光,踢了我几脚。”

孟星没说话,向丰子华跑回来的方向跑过去,被丰子彩一下子拉回来。

“你怎么哭了?”面对泪流满面的林达,丰子华显得有些慌张失措,“你要干吗?”

“你别拉着我,我去问问他们,凭什么打你!”

林达用力挣着向广场的中间走,丰子华右手拉着她,左手一放松,手里外套的一角滑出来,哗啦啦里面的小食品掉了一地。

看着小食品,林达和孟星都愣住了,丰子彩扁着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孟星也笑了。

林达没笑,也不看他们,扭身向东边走。丰子华赶忙跟上去,离她有半步的距离,在后面紧紧随着,不说话,也不动手拉她。

走出很远,林达才停下脚步。

“你跟着我干吗?你又不是跟屁虫。”

“谁说我不是跟屁虫,我就是你的跟屁虫。”

林达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水,掉头向回走。

“谁稀罕你这样的跟屁虫!”

“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知道。”

“错哪了?”

“都怪我演得太好了,你说我怎么能演得……”

林达停住。

“怎么了?”

“你的态度能不能认真点?”

天空中一颗紫色的烟花爆开,林达的脸由于泪痕的关系,看上去特别明亮。

“能!”

“说自己错哪了?”

“我不知道……”丰子华挠了挠脑袋,“以前比这过分的玩笑都开了,你也没这样啊。”丰子华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两把,模仿林达刚刚哭的样子。

“能这么开玩笑吗?你要是真让人打了怎么办?”林达的语气就像在教育自己淘气顽皮的孩子。“我怎么跟你妈说,我带你们出来的。”

“哦。”丰子华忍不住笑了,“你带我们出来的?”

“不是吗?”

“是。”

“以后不能再开这样的玩笑了,知道吗?”

“知道了,以后我就直接躺在地上装死,等着你们找到我。”

“总也没正经!”林达甩开他走回栏杆旁边。

丰子彩和孟星一人手里拿了一袋薯片,坐回栏杆上。

“就知道吃!”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装的?”丰子华跳上栏杆,坐好,一手搂住弟弟的肩膀,一手从他的袋里拿薯片吃。

“太简单了,首先你让人打了这件事我就不相信,记得那次你被人追了五条街的事吗?那次一共有十个人都没打到你,这次三个人能打到你?我才不信呢。其次我从来没见过谁被人追着打的时候还能顾及自己的衣服,上次你被人追的时候把书包都扔了,还是我替你捡的呢,这一次你居然把自己的衣服稳稳地攥在手里,你不觉得有点假吗?再次,你天天早上从家跑到这也没喘成那样,一看就是装出来的,最后,泄露了你全部秘密的是你的眼睛,我从中看到的是兴奋而不是害怕。综上所述,我断定这只不过是你的恶作剧而已。不过呢,你的演技也相当的了得了,连星哥都被你骗了。”

“我真以为你让他们打了呢。”

“我觉得今天表现最好的不是我哥,而是林达,你看人家那眼泪,说来就来,像自来水似的,连我这样的火眼金睛都没看出来是装的,我要是导演就找这样的演员。”

丰子彩还要说,林达把一把薯片塞进他的嘴里。

“你们哥俩一对臭狗屎!”

丰子华和丰子彩做出一脸被冤枉的表情,孟星在旁边偷笑。

“你也一样,也是臭狗屎!”

孟星收起笑容,皱起眉头,无辜地看了看丰子华和丰子彩。

林达大口地嚼着薯片,一脸美滋滋的笑容,在烟花的光芒里流光溢彩。

十点钟,烟火晚会结束。拥堵的人群缓缓散去,只有靠近海滩的护栏上四个年轻人还静静地面向大海坐着,没有离开的意思。刚才一直躲在五彩缤纷的烟花后面的安静洁白的月亮终于露出了整张笑脸,白白的月光在海面上撇下一片银光,又反射到四个少年的脸上,让他们原来就很健康俊美的脸庞看起来更加魅力四射。

“你们知道卡夫卡怎么形容月亮吗?”

丰子华提的问题,没有回答。

“他好像说月亮是天空的屁眼。”说完,他自己先笑了,丰子彩和孟星也跟着笑了。

“你真恶心,除了天空的屁眼,你就不能想想别的。”林达把手垫到屁股下面,扭头问丰子华。

“别的指什么?”

“像我们的未来啦,像去那所大学啦,想做什么之类。”

“我们的未来?”丰子彩插进来,“这句话好像挺有深意。”

“我是说我们四个人的未来。”

“这样啊,那不用费力去想了,我们的未来当然美好的无法形容,就像从这游不到韩国一样。”丰子彩伸了一个懒腰。

“你说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还能一起来看烟火吗?”

“你能不能不问这么傻的问题,上次吃饭的时候问能不能再一起吃饭,这次又问能不能一起再看烟火,你到底是想和我们一起还是不想?”丰子华气势汹汹地问。

“当然想了。”林达有点委屈的回答。

“他们女人就这样,就会在一个问题上打磨磨。”丰子彩作出一幅很了解的样子,林达扯住他的衣服袖子把他拉下栏杆。

“不过呢,也说不准,明年这个时候我也许正在国外某个热带国家比赛呢,到时候也许真的回不来了。”丰子华怡然自得的说。

“不行,就算你在月亮上比赛也得回来。”林达捏住丰子华的耳朵,把他的脑袋拉向自己,“知道吗?”

“很疼啊!知道了。”

一颗流星几乎是与地平线平行着画出一道优美闪亮的直线。

“流星,快许愿。”林达松开捏着丰子华的手,闭上眼睛的同时双手合十。丰子彩和孟星也学着林达的样子闭上眼睛。

“切!”丰子华从栏杆上跳下来,悠然地向广场的出口走去,“我想变出一辆法拉利,可是没有变出来,所以说向流星许愿完全是不灵。”

“你就会这么说!”林达睁开眼,跳下栏杆,跑着追丰子华,丰子彩和孟星也跳下来,紧紧跟在林达后面。

四个轻盈快活的少年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淡淡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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