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往往被谎言所隐藏。
但大多数时候,被谎言欺骗的人们并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就好像...
人们指责你欺负老实人的时候,没人在乎你到底吃了几碗粉——
——他们只想看你死。
人们的义愤填膺需要得到满足,民众们无处安放的愤恨需要得到发泄。
而对于越来越大的民怨,所有人都只想要一个罪魁祸首,一个能够被人指责的对象。
向他们解释一切都是因为阶级的强烈分化,因为上下管理层级的割裂,因为滚雪球一样逐渐严重但无法回头的资本演变...
不,他们听不进去。
但如果将所有的过错都丢给一个人,直白地告诉大家:
“你们遭受这么多的苦难,这么多的折磨。被迫妻离子散,被迫以命换命求得生存.....都是那个人的错。”
他们就很乐意去对那个倒霉蛋口诛笔伐了。
至于贵族们的生活为什么越来越奢靡,糜烂的习俗在人群中为何越来越常见...
哈...
WHO CARES ?————————————————————————
“所以...我们把这地方存在的消息带给无铭的话,就可以解决这桩事了?”
芙蕾一手支撑越过围栏,回身释放防御术式弹回射过来的银色弹丸。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双臂发麻,整个人都被向后击退出了一段距离。
?左手轻轻抵住芙蕾后背,双脚后跟处弹出铆钉砸进地面固定身体,右臂枪管朝上展开了格外巨大的一门炮管。
轻触腰后按钮,免除膛口灼烧的痛感。在瞬间瞄准敌人之后的残存人群后,毅然扣动扳机。
无铭曾经解释过,这帮没有智商的混合体会优先保护【新盟】居民的人身安全。而那些还没有经过实验改造的人们,显然还没有被开除户籍。
暗金色的高爆弹飞速旋转着擦过人群,直直轰进他们之间的承重柱上。
后者应声而断,伴随着炸药的轰然响动,落下了大片的砖石瓦砾。
“这一来肯定会有人受伤,但也好过排队被改造的命运。虽然一部分人的结局还是无法改变,但在真相公之于众后,起码更多的人会因此而得救。”
?收回装备,拉着芙蕾的手向外跑去。
大部分的【监察者】都受到本能影响而向慌乱的人群聚集,但仍然有一小簇不受影响地追了过来。
“你这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么?”
芙蕾冷不丁来了一句。
?愣了一下,然后迟疑着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在实行既得利益更高的哪一个选择罢了。”
“小心!”
飞转的圆锯掠过头顶,发出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
?立刻低头躲过,接着一脚蹬地起跳横向转体闪过紧随而来的两三张锯片。落地时向后翻滚一个身位,顺势调出穿甲弹抬手解决掉其中一只追击者。
“明白破坏承重会让建筑坍塌,所以换成了低穿透性的锯子么...”
【血精】瞬间发动,芙蕾顺着逃跑中甩出的血滴闪现到一只监察者背后,在其反应过来之前将【圣祷】穿过了它的头顶。接着两腿发力以它的后腰为平台向后跳离,同时抽刀甩向另两个敌人之间。
“拉米!”
刀中的白色狼影应声而出,在监察者反应过来之前就持刀捅穿了它的脑袋,接着反手将刀抽出准备攻向另一只。
但时间不够,另一个家伙看到自己同伴的惨状后果断后撤数米。眼看射程距离到达极限,拉米当机立断将刀投掷过去。
同样的招数不会对同样的敌人奏效,这次的监察者主动出击,率先一步抓住刀刃,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刀中突然出现的人影攻击。
但在它刚这样做的时候,血红的长剑就已经穿过了它的胸膛。芙蕾继而发力,上挑将它的整个头颅劈开。
虽然没有明说,不过随着战斗的过程,她也逐渐发觉了这种怪物的脑部似乎没有完全转化为金属,只要将其破坏,那将这种液态金属构成的怪物彻底杀死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接住落下的【圣祷】,来不及展开双翼。芙蕾自由落体回到地面,以翻滚卸力后,将一个物理触发式的术式拍在了一旁的承重柱上。
追兵还在源源不断的涌来,?三向思维并行,双手与肩炮分别朝向三面开火,枪枪致命,弹无虚发。
但纵使如此,二人还是逐步陷入劣势。且战且退着,逐渐被逼入了墙角。
“红色的五芒星可以通过撞击触发。”
乱战中,芙蕾被一发乱飞的圆锯划伤左腹。被剧烈的疼痛驱使着弯腰跪了下来,一边冷汗直冒着一边提醒?。
?这边也有些吃力,重复开启【痛觉免疫】的动作已经大大拖慢了她的作战效率,而不时受到损伤也在不停影响她开启【痛觉免疫】的速度。有时被拖慢了零点几秒,全身上下剧烈的疼痛差点使她彻底丧失行动能力。
“即使你告诉我我也......”
“没时间射击”还没出口,飞速旋转的圆锯就冲着她的面门飞来。虽然为了避免伤害到建筑,这些监察者们的攻击已经经过了极大的克制,但即便如此这一击还是能够轻松把她的头颅削成两半。
得不到血液的补充,芙蕾几乎已经被耗干了。她尽力举起酸痛的双手为?创造一面盾挡住攻击,接着踉跄着差点跌倒。
?则一步一步收起了弹药消耗量更多的全自动武器,转而换成了穿透力更强但射速与装填速度都慢很多的栓动步枪模式。
种种迹象表明,她们是真的要到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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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波尔阿姨说过的洞口,吉尔蹒跚着通过了一个狭窄泥泞的隧道,终于见到了一点点难能可贵的亮光。
奋力爬出,但映入眼帘的却只是【新盟】顶部闪烁着代表【白天】的水晶。
困惑、迷茫、恐惧、愤怒交织,一时间竟然击垮了她的理智。全身血污的她就这样呆呆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居然没有引起一丝丝恐慌,似乎人们对于【从下水道爬出的人马族】这种诡异组合已经习以为常了。
伫立了许久,她才依稀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找到...弟弟。”
人畜无害的牧心,杀人如麻的牧心...
无法思考了。
她只是来寻找至亲而已。
“呦小姐,还清醒着吗?”
望着从一旁小巷中弯着腰走出来的一脸猥琐样貌的雄性【妖精种】,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刚逃出来的是吗?别害怕,我带你去找你的族人。”
“有...有一个名叫杰特的男孩子么?他是我的弟弟...”
言语中有种种可疑的地方,行为上有种种危险的信号。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无法思考,就像海难的幸存者一样,只能尽可能地抓住身边的一切漂浮物随波逐流。
“你是他的姐姐?”
那个妖精眯起了眼,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但在吉尔看来,这就是他【认识自己唯一的亲人】的讯号。
【又是一个被折磨到脑子都不好使的人马】
这是那个妖精的想法。
他干这一行有些时间了,据他自己解释,他的这个工作有点类似于【马戏团】。
而且他还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善人】。
他接纳那些拼尽全力逃出【那位大人】的研究所的试验品们,丝毫不在乎他们因为见到的唯一光亮是【新盟】暗无天日的水晶而崩溃的心理。并提供工作岗位,让他们通过劳动自己养活自己。
毕竟这样的家伙们,如果没有他,可是都会暴尸街头的。
活着不比什么都好么?
每天照顾着这么多的老弱病残,虽然觉得累,但心里还是有着一丝愉悦的。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善良】吧。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你的家人。”
妖精在前面带路,示意吉尔跟上。
一路上,他都在对吉尔解释自己的工作,自己所做的慈善。
所谓【马戏团】,自然就是表演了。
让被他收纳的那些人马们通过演出,从观众手中赚取足够他们生存的金钱,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啊!
吉尔几乎没听进去,她只想着弟弟现在的样子。
他是高还是矮?
遭受了那个【牧心】这么久的折磨,恐怕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了吧?
见面的时候,他还认得出自己吗?
见面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呢...
慢慢在小巷里走着,她僵硬的思绪也渐渐活跃起来。
应该以什么样的一句话开头呢?是【你好】还是【好久不见】这种俗套的话语吗?
——这样想着,她的蹄子轻轻踏在了被水流冲淡的血痕上。
总不能是【今天天气不错】这种话吧。话说回来我是姐姐,应该他先向我问好才对吧?
——这样想着,她走过了被干涸的血涂成黑红色的粗糙墙壁。
不过当初是我自己执意离开的,在我离开之后他的生活是怎样的呢?是不是...我欠他一个【对不起】呢?应该,对他说声【对不起】吗?
——这样想着,她略过了耳边不时响起的,越来越大的惨叫与悲鸣。
那就用【对不起,我来晚了】开头吧,无数故事中感人的重逢都是这样开头的。
“呀,看来你弟弟还没回来。你在这里稍等一下吧,时间差不多,应该一会儿就能见面了。”
那个妖精走到一个破棚子前,向里巴望了一眼,走回来对吉尔解释:
“今天是老瞎子带他去值班呢,在他屋里稍等一下吧。”
说着,他还指了指后面满是灰尘堆满血迹的棚屋。
吉尔得低下头才能进去,而里面也狭小得不得了,起码对于人马来说,这里的空间连转身都做不到。
桌子上放着被血液和污物染黑的棉球,散发着腐臭味道的锈蚀餐具,还有很多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沾着东西的发黄布条。
她站在屋里等着,本来想尽一下姐姐的义务帮他收拾下房间,但扫视一圈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响动。
似乎是刚才的那个妖精在骂骂咧咧地指责什么,还是另外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同样气愤地解释着什么。
好像是在说表演用的道具被观众弄坏了?
嘛也是...各种表演什么的,有些危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个妖精在大声斥责表演的监督者,似乎就是后者导致了意外的发生。而后者也是极不情愿地指责道具的质量不佳,害得他在观众面前出丑。
这可能就是马戏团的常态吧,还挺有氛围的。
不过这是人家内部的事情,也不好掺和。
这么想着,棚屋的门突然被大力一脚踹开。
以为是弟弟回来了的吉尔激动地差点跳起来,但满怀期待地抬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满脸胡子的兽人种老头。
她尴尬地站在原地,那老头则没事人一样径直走进来,从杂乱的桌子翻找着什么。
一边翻找,一边冰冷地询问她:
“刚来的?”
“是,我来找我弟弟。”
那人从桌面上翻到一根装着奇怪液体的针管,皱着眉头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似乎是看到什么厌恶的东西一样回头啐了一口唾沫:
“啧,晦气。”
“那个...”
吉尔小心翼翼地问,
“请问,我弟弟...就是杰特,杰特欧斯,他什么时候回来?”
“杰特欧斯?你是她姐姐?”
“是的,我叫吉尔欧斯。”
“那正好,他就在外面。”
“就在...外面...”
一时间,那股许久不见了的暖意袭上心头。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好像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
就在外面...
日思夜想了这么久的弟弟就在外面!
蹄子不安分地蹦跶,要不是那个兽人种挡在前面,她简直要一个箭步冲出去了。
随着那人走出房间,吉尔也紧随其后,顺着兽人种面朝的方向,将视线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