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无铭...么？”
“休比......”
飞速旋转着的生物钻头终究还是没有刺穿少女的脆弱身躯，无铭的身体颤抖不已，好像脱力到无法站起似的。
“...没..事吧？”
机凯种水晶般的双瞳中流露出无限温柔，恰似那年那月在幽深洞穴中的惊鸿一瞥。
休比像没看到那破开呼呼风声的锐利锥形一样。慢慢抬起手，撩起有些杂乱的刘海，轻触无铭的额头。
机体控温，保持在永远的36.5度。透过弹性触感的材料，将温度传递到无铭脑中。
无数回忆涌起，漫上心头。但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幻想种构筑的幻境而已。他很清楚该如何逃脱，也明白所谓大局为重。
于是那缠绕着舞者的右手终于不再停滞，转而慢慢地落在少女窄窄的肩膀上......
再次面对这熟悉的容貌，再次注视她清澈的红宝石般的双眸。哪怕有多少缘由，他又怎么可能对休比下手？
“对不起...休比...我......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尽管他喜欢故作笑容，尽管他习惯一笑而过。
但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他却怎样也忍不住。
他从冰原里醒来，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也正因为无知，所以不觉孤独。
有些事物，就是要等失去了，再知道自己有多么依赖。
在经历的漫长时间中，在两世为人的回忆里，他始终都记得这个人。
他早就把她视作唯一，也只有在她面前，所有信手拈来的伪装都会不攻自破。
他一次又一次地见证着她的离去，却都无法将其挽留。他明白，此次一别，便再无机会。
所以哪怕只是个虚构的世界....也请让他再任性一下吧...
“无铭...你哭了......为什么？”
两三滴泪从眼眶里逃脱，滴落在纤细洁白的手背。休比动手替他拭去眼泪，轻轻地问。
少女有些生硬的话语响在耳畔，击穿了无铭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终于忍不住，像个刚找到妈妈的孩子一样抽噎起来。
“是...累了，对么......累了的话，就请...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无铭要做的事情都很辛苦，所以...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妥，休比点了点头，又继续说：
“我会一直陪着你...唉！”
一声惊呼，原来是无铭突然前进一步紧紧地抱住了少女娇小的身躯。
如果说前面一大段是让无铭重新回想起休比的温柔，那最后一句则是让他彻底回忆起痛失所爱的感觉...
......两次！
他怕失去，尽管这只是个幻象。
不......是幻象么？
或许...只是自己记忆有些混乱了而已。
说不定经历的那些事情，【审判日】也好，【人类部落】也罢，都不过是自己在【联盟】皇宫卧室里的一场梦罢了。
只是前世的记忆与这一世的记忆混淆了而已...
没有什么既定的命运，也没有什么违抗天命的作为。
我自始至终，都不过是顺运而生的普通人罢了。
我只是......只是......
太累了而已......
“没事的..没事的...”
休比没有挣脱，任由无铭紧紧的抱住。甚至还空出了一只手，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摸着他的头，从嘴里哼起一首熟悉的歌：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Hey Jude， don't be afraid”
“You were made to go out and get her”
“The minute you let her under your”
“......................”——————————————————
没有视觉，没有嗅觉，没有听觉，没有味觉......
只凭依触觉。
甚至痛觉。
芙蕾可是恨死这个感觉了。
但没有办法，【阿毗洛思】蚕食人的记忆，这段就是她最深刻的记忆了。
“拉米？是你么？”
因为身上带着【圣祷】，【圣祷】中储存着拉米的灵魂，所以自然而然的会想到这个吧。
就像无铭提到在森林中给予他指引时一样，此时的拉米是否也是以某种形式在执行着她离开这片黑暗之中呢？
思索中，那双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虽然好像比印象中短而细了一些，但这双手确确实实是在引导着她前进的。
要去哪里呢？
“拉米？你知道出去的路么？”
那双手一顿，许久，又轻轻抓起了她的手。
她只能下意识地跟着走，毕竟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办法。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开始感觉有些无聊了。
虽然这个状况下本应恐惧才是，但拖了这么久，现在这个状况确实有些令人无奈了。
为了解闷，她自顾自地和“拉米”聊起天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不过能记得你真是太好了。我都有些忘记这种感觉了，有多久了？三五百年？不止吧。”
她感觉那双手用力握了握，似乎是在回应她一样。
“真可惜我听不见你的声音，不过以后大概还会有机会吧？会有机会再见到你。毕竟虽然没有了实体，但换种角度来看，你的灵魂也算是同【圣祷】一起永垂不朽了？哈哈哈，这个用词是不是有点奇怪。”
她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前进，偶尔左右转一下，不过大体方向还是不变的。
“对了，等这些事情都结束，我就去请求无铭把我的灵魂也封印在【圣祷】里面吧。或者更过分一点，我干脆求他把你复活！回忆中的他那么神通广大，找回所有【造物】之后想必更是无所不能了吧。当然这个也只是猜测啦......就算什么都做不到，也没关系，只要我们还相互铭记着就好了。我会一直把你带在身上，直到找到把你恢复的办法为止。怎么样？”
还是轻轻握了握手表示回应，这也是他唯一能与她沟通的方式了。
芙蕾吐了吐舌头，俏皮地笑了笑。恰如千百年前他们一起流窜在两族之外，一起在日月之下度过时的感情。
拐过一个转角，芙蕾突然停了下来。或者说，是她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怎么了？”
没有轻缓的回应，只有急促得有些恐怖的答复。
那个人的手指飞快地在芙蕾的掌心写着什么，好像生怕来不及告别一样。到最后甚至用大的有些过分的力气狠狠拽住她的手，字迹都变得有些粗陋。
紧张的情绪是会传染的，芙蕾也逐渐屏住呼吸，生怕喘气声会扰乱面前这个家伙的行动。同时也集中注意力，一个字一个字地默默念着他写在手中的字。
“直行勿返，止忆勿忘。”
她轻轻的念出，突然身体一沉，被大力拽倒在地。重新爬起时，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痕迹。
“怎么会...”
心底蔓延出恐惧，令她一瞬间感到不知所措。
直行勿返，止忆勿忘。
直行勿返，止忆勿忘。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八个字，逐渐变得有些迷茫起来。
“这句话......是谁告诉我的...？我刚才...在干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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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怎么了？”
阿布停下脚步，关心地望着身后踉踉跄跄的少女。
?已经虚弱到连散开的臂刃都懒得收回了，银白色的金属痕迹拖拖拉拉到地上，又引得她一阵恶心。
“我已经....没办法形容我的感受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各类感官感受器灵敏度都莫名被调高了十倍左右。也就是她给自己设定的最高阈值——【人类】程度的感官。
之前在人类聚落里被划伤时，只是被模拟出的合理的机械体正常痛感就让她差点昏死过去，更别提现在要完全以【人类】的感受来行动了。
各种弹出组合式的装备都会带来皮肤割裂般的疼痛，脚底踩到稍微尖锐点的石头也是难以言喻的疼痛。
跳得高一点会痛，被树枝打到头也会痛。说话的时候一不小心咬到舌头都痛得她差点飞起来，更别提昨天狩猎的时候被那一大团不知名的野生动物咬到手臂了。
虽然后者被硬邦邦的金属骨骼咯断了牙齿，但被捅穿仿生肌肉层的疼痛，也足足让本来从未领教过痛感的?倒在地上哀嚎了几个小时。
而且无法愈合！
这是最令人痛苦的。
她不像人类这种有机体一样身体可以自我修复，只能动用畸形义肢辅助治疗。将损坏的零件拆下，将完好的零件焊上。
只是一个不到半厘米长的撕裂伤，她就整整折腾了两个小时。
这么一套下来，把?折磨得疲惫不堪，现在别提战斗，就连行动速度她都已经被阿布落下一截了。
“我现在......只想出去....出去吸收一点......新鲜空气.......”
“新鲜空气？?姐不是机器人么？机器人也需要呼吸么？”
“不需要...但莫名感觉，新鲜的空气.......能让我感觉好点。”
“唉...真可惜......”
阿布叹了口气，走回去搀扶住差点摔倒的?。
“陷入到这里，就永远出不去了。因为进来的人会忘记出去的方法，会忘记出去的理由......”
“忘记这个...？不不不不会的，这里黏糊糊臭烘烘的，还全是怪物，怎么会有人忘记离开这里。我只差一个能离开这里的方法了......真的...我真的受够了......”
“呵呵。”
阿布笑笑，稍微扬了扬头，
“【阿毗洛思】，以记忆为食。而且也会挑食，潜藏在人们心底最深处的记忆是大餐，而人们刚刚产生的念头也是甜点。它照收不误，而且永远吃不饱。当一个想要离开的人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这个想法就会马上变成他的记忆，然后被吃掉。就这样一个人越陷越深，最后彻底忘记自己的存在，变成永远游荡在这里的怪物。”
说到这里，她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一闪而过的黑色【野生动物】，嘲弄般地说：
“就像那样。”
“也就是说我们这几天杀掉的都是.......呕！”
?又是一阵强烈的反胃，踉跄地扶住一棵树干呕起来。
最近几天一直这样，每当尖刀穿过那种怪物的肉体，那滑腻的触感都会通过刀刃传到她的脑海里。还有枪炮将血肉烧焦的气味，生肉在口中咀嚼，顺着食道滑入腹中的感觉。
没错，因为同步了【人类】的感官，所以她拥有了所谓的【饥饿感】。尽管不吃东西也没事，但饿肚子的感觉与脱力的感觉却无法摆脱。
所以近期这段时间的生活，对刚刚拥有这种等级感官的?来说，简直胜过人间地狱。
“没事的没事的，它们不是人了。”
阿布轻轻拍着?的后背，一边安慰她道，
“?姐你想嘛，它们逐渐会忘掉所有东西，自然也包括呼吸，进食，排泄之类的行动了。你想啊，没有了这种东西的生物，还能叫做生物么？”
“那他们.....它们为什么还会游荡，还会进攻我们......”
“唔.......”
阿布想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姐记得我曾经告诉你我们是在一头巨大的幻想种体内吧？”
?点点头，到现在，她连点头的动作都觉得疼痛难忍。
“这种丧失自我的躯壳呢，就像被同化了一样。它们自己没有意识，但会遵循着【阿毗洛思】的思想来行动。换言之，它们就相当于【阿毗洛思】的手足一样，所以不要有心理负担啦。”
“那....我们应该怎么出去呢？”
“出去？如果没有外人帮助，想要出去的话....就只有趁着记忆还在的时候赶紧杀掉这头大家伙了吧。”
“杀掉它......可是...怎么杀？幻想种这种东西是很少会有实体的吧？”
“如果我是【阿毗洛思】的话....为了监测身体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应该会制造一个替身的吧。杀掉那个替身，应该就能出去了。”
“也就是说，那个替身其实就是一个等同于【本体】的存在咯？”
?干呕了半天，总算稍微恢复过一点来了。捂着生疼的小肚子，她皱着眉又提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既然【阿毗洛思】能够吞噬记忆，为什么我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呢？我不仅记得我最重要的人，也记得我想逃出去的这个想法啊？”
“唔.........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阿毗洛思】不想吃掉?姐的记忆吧？”
阿布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算了管他的，现在知道怎么出去了，我们的目标也明确了。只要找到那个替身，干掉它我们就能离开了对吧！”
“?姐还是不要太乐观了......如果那替身真的这么好找，我不早就出去了么......”
“你说的........对哦......”
好不容易精神一点了，又被一盆冷水浇了回去。
“不过，两个人的话，效率应该比一个人要高的吧？”
看?又进入了无精打采的状态，阿布连忙追上一句。
“我们试着找找吧，以猎杀那些怪物为主。除去【阿毗洛思】的本体，它创造的替身应该也是生物吧，应该也会受到【记忆蚕食】状态的影响，所以大体的模样应该和那些怪物差不多。”
“有道理......那我们行动吧，以免记忆突然消失什么的，我可不想被关在这里一辈子。”
?抿抿嘴唇，扶着树干伸了个懒腰。
白色的衣服已经被黏糊糊的黑色物质湿透了，紧贴在了她的身体上，让?感觉十分不适。可能这两天里，那种骨头都要潮湿掉的感觉就是来源于这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