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反对放走任沧海的声音层出不穷,白三尺心头一凛,直道不好。
阿岚心里也十分没底,在他记忆中,吴家村口那个夜里,顾亦宸一搬出剑圣的名头,就使得金小川不敢对自己下杀手,按道理说,白三尺与金小川齐位于八大高手之列,锦衣卫都不敢得罪的人,他白三尺应该也不敢招惹。
可白三尺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这么多人都反对放走任沧海,他要是独断独行,一定会受到无数指责谩骂,甚至武林盟主的威信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他愿不愿意承受这些,谁也说不好。
一旁任沧海的心情却毫无波澜,他乐得静观他们内讧,过不多时,杭州百户所增援一到,杀谁放谁,可就不是白三尺说了算,而是他任沧海说了算了。
只听白三尺一声震耳厉喝:“肃静!”
这一声气势十足,众人议论指责明显低许多,却未能完全制止,显然不少人对白三尺要放走任沧海的想法极其不满。
白三尺也不理他们,直视阿岚的眼睛说道:“照道理,你师父是白某的救命恩人,对于你的请求白某不该不同意,可眼下白某大任在肩,私仁公义分了头,但白某仍有两全之法。”
“两全之法?”阿岚皱眉问道。
白三尺点了点头:“首先,白某得和你论论理。”
“论理?”阿岚微微松了口气,他最不怕的就是耍嘴皮子:“洗耳恭听。”
白三尺道:“首先白某必须表明,关乎万千武林同道福祉的大义,绝对是摆在首位的。”
此话一出,人群中细小的议论声果然立时少了一半。
白三尺必须先稳住武林盟的人心。
阿岚却对这话不置可否,只盯着他一言不发。
白三尺接着道:“眼下形势明朗,若要坚持大义,白某只需一声令下,但如此一来,池姑娘难免性命堪忧。”
说着,他不自觉的瞥向挟持池笺的任风歌,任风歌见了他的眼神,掐着池笺脖颈的手不禁又紧了一分。
白三尺收回眼神,又朝阿岚道:“可池姑娘自己也说,牺牲她一个人能换得江湖一片安宁,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义之至。你自称是她相公,居然没有支持她舍身就义的觉悟吗?”
阿岚的眉头微微皱起:“说得好听叫就义,说白了不就是送死?”
白三尺摇头道:“非也非也,死有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池姑娘舍生取义,乃是名垂千古的好事,倘若你能同意,白某既可以击毙任沧海完成大义,又不用与你为难违背恩情,池姑娘更是流芳百世,名垂千古,如此一举三得,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这话说得真切,当真十分在理,一时间武林盟人群中议论声又起,这次却是齐齐指责阿岚的不是。
“你小子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要是失了这个机会,任沧海带领锦衣卫反扑,咱们全都得身陷险境。”
“不止咱们,天下武林同道都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是啊,连大名鼎鼎的慕容书都不能逃过一劫,其他人面对锦衣卫,只能亡命天涯!”
“你小子要为了一己私欲,陷白盟主于不义,更使得天下苍生生灵涂炭吗?”
“和他废什么话?白盟主不想违背恩情,白盟主不动手就是了,咱们弟兄伙来动手!”
“动手!动手!动手!”
他们口号越喊越齐,越喊越震耳,白三尺见了这声势,得意的望着阿岚。
阿岚望着眼前声势浩大的指责,心里也不禁有所动摇。
江湖上不怕死的人不少,可不怕指责攻心的人,寥寥无几。
他手中君子剑微微颤抖,眼睛也忍不住垂了下来,忽而又听见身后的池笺失声喊道:“你再不走,他们真的会动手的,快走吧。”
阿岚被她欲哭无泪的声音惊了一个激灵,当下一狠心,一股真气由丹田冲起,怒声吼道:“为救所爱之人,何惧万夫所指?”
他身怀剑圣深厚内力,经过调动,这一声吼携着劲风四散开去,武林盟原本呼喊着动手的众人只感到劲风扑面,纷纷暗惊其内力之强,一时竟都不敢再喊出声。
白三尺见状脸色一沉:“所以你是一定要插手了?”
阿岚自然还是不敢直触白三尺的逆鳞,只能委婉道:“晚辈已经说过,要么救她一起离开,要么和她一同赴死,晚辈非常理解白盟主的为难之处,也绝不想陷白盟主于不义,所以,白盟主尽管动手,我师父那边,就告诉他我是自愿领死,与白盟主毫无干系就好。”
他说来说去,还是不忘将剑圣摆出来,白三尺一点也不傻,阿岚话虽说的好听,岂能真就这么干?剑圣爱徒死在武林盟手上,他白三尺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干系,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能打发走的?
白三尺沉默考虑许久,终是叹了口气,回头下令:“实因身负救命恩情,恕白某杀不了他。”
此言一出,武林盟众人又炸开了锅。
却听白三尺接着说道:“救命恩情仅止于白某一人,白某就此离去,各位同道若是心怀不满,皆可请便。”
他仍是想表达他自己是因为个人恩情无法动手,而不是真想放走任沧海,便示意大家随便动手。
可这话无疑是废话,眼下任沧海在场坐镇,若是没有白三尺限制他,其他这么多人在他眼里就和蝼蚁一般无二。
白三尺见众人都在畏缩,又轻轻叹了口气:“今天放走任沧海,白某绝不会逃避责任,白某向各位承诺,有朝一日,定带领大家手刃任沧海,让武林重见光明!”
他说完还不忘瞪了眼任沧海。
任沧海的心情毫无波动,这些年来对他说类似这些话的人太多太多,他听都听腻了。
白三尺将魍魉收回鞘中,又回头冷冷瞥了阿岚一眼:“剑圣前辈的恩情白某还了,但你也别想白某再出手救池姑娘,今天这笔账,咱们改天再算。”说完便甩袖转身迈步朝街口走去。
他身旁数百名武林盟弟子自觉左右散开为他让出一条路来,而后又陆续跟了上去,一行众人随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