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由钱府出发,沿着主街一路朝南,未过多时便来到县衙前。
县衙毕竟是公家建筑,并不是郎知县的私宅,所以门头看起来比寻常人家的屋子也没气派多少,可能连刘卓刘员外的宅邸都不如,只是门前两只石狮子威势摄人,一面偌大的红漆冤鼓击痕累累,头上悬着一张牌匾,上书:“枫林县衙”。
不需门头多么气派,光这“衙门三件套”就足以让平民百姓惶恐不已。
两名看门衙役一眼认出钱多多与方教头来,一时不禁好奇,心想:“刚才郎大人不是下令抓他们几个吗?怎么这三个人自己找上门来了?”
奇怪归奇怪,还是得例行公事,两根杀威棍交叉拦住大门,问三人道:“你们有什么事?”
阿岚朝钱多多使了个眼神,钱多多便上前一步,和善着脸道:“两位兄弟,钱某人与郎知县生了些许误会,此番特来赔罪。”
衙役并不知其中详情,只应了声:“待我去禀报郎大人。”便转身要朝里去。
却听阿岚唤了声:“等等!”
那衙役回头面带疑惑望来,只听阿岚道:“麻烦小哥禀报时对郎大人说一声,咱们此番前来除了赔罪,更重要的是和大人谈一桩生意。”
那衙役疑惑片刻,便转身进了院里。
未时的太阳晒得人心烦意乱,钱多多背上已然汗湿,阿岚较之却相对冷静。
他心里有底,郎知县既然派人前去灭口,定是担心他们把事情败露出去,这时他们三人自投罗网找上门来名曰“谈生意”,郎知县不傻,自然能领会到其中意义。
未过多时,院里走出来个身形瘦长的长须老头,便是枫林县衙的知县大人。
郎知县径直来到大门口,老远就和钱多多打招呼:“原来是钱员外大驾光临!”脸上笑容之假,看得一旁衙役都直起鸡皮。
钱多多场面上还是会给面子,这时也是一抱拳,笑着鞠躬:“拜见郎大人。”
郎知县抬手示意免礼,扭头又审视了一番阿岚,问钱多多道:“这位是?”
钱多多伸手介绍道:“这位是我兄弟,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岚字,乃是慕容世家子弟。”
一听见慕容世家的名头,郎知县也忍不住吃了一惊,但明知他们是来“谈生意”的,气势自然不能落了下乘,当下面不改色,问阿岚道:“就是你要和我谈生意?”
阿岚微微一笑,点头道:“正是。”
“好。”郎知县微微点头,朝院内一伸手,道:“进屋里谈。”
三人跟着郎知县入院,既是谈生意,自然不会上公堂,而是一路绕至后院,来到一间堂屋里。
堂屋里摆着一张大四方桌,方桌周围只有几株盆景点缀,相比刘卓府上的华贵,这里显得朴素太多。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只是个小小知县,生活过的太招摇,就必然会招来顶头上司的调查,即使他有那个经济实力,也不敢花的明目张胆。
郎知县于上座坐下,便挥手吩咐下人衙役都出去。
钱多多见状,也吩咐方教头出去门外等候。
待大门合上,郎知县才缓缓开口:“二位要找我谈什么?”
钱多多把眼神抛向阿岚,既然他主动要求来县衙,心中自然已经计划好了。
阿岚略一沉吟,道:“事已至此,你我心里都已有数,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既然郎大人不惜如此铤而走险为令郎寻姑娘,自然有着郎大人自家的苦衷,我不多问,也不插手。只是不巧,郎大人昨夜绑的那个姑娘,乃是小人的爱妻,所以小人才插手查这案子。”
他故意把池笺称作“爱妻”,便是想让郎知县理解他急切的心情。
郎知县闻言眉头微皱,道:“所以你找我来,是想让我放了你的爱妻?”
阿岚微微一笑:“郎大人英明。”
哪知郎知县冷哼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昨天夜里县衙就没出去过半个人,又能去哪里绑你的爱妻?”
钱多多闻言一愣,心知郎知县对他们心存戒备,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承认。
阿岚好似早已料到一般,轻笑一声:“郎知县不用担心,我只是想来要回爱妻,至于这镇上谁家丢不丢女儿,坦白说和我这个外来人没有半点关系,只要大人肯放人,我绝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
郎知县上下打量阿岚一眼,问道:“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绑了镇上的姑娘?”
阿岚道:“打更的老更夫已经全都招了。”
“老更夫?”郎知县脸色一沉,又道:“一介贱民的片面之词,就能给堂堂知县定罪?真是笑话。”
钱多多闻言一愣,没想到到了这一步他都还不承认,不由扭头望向阿岚,想看看他又会如何应对。
只见阿岚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承认,进这县衙的大门之前,我吩咐了一名兄弟在外等候,只要我一声令下,那位兄弟就会放出信鸽传书至慕容世家,我伯父慕容书收到信,便会修书一封至苏州府府衙,哼哼,我一介愚民都查得出来的事儿,你觉得苏州知府会查不出来?”
郎知县脸色越来越阴沉,咬牙切齿道:“你好大的胆子!一介草民竟敢威胁本官!”
阿岚忙抱拳一揖:“草民不敢,只是爱妻失踪草民着实心急如焚,草民素来视爱妻重过生命,若是大人不答应放人,便是拼上我这条性命,也要为她报仇!”
郎大人闻言拍案而起,怒声呵斥:“就凭你这条贱命也想拖本官下水?进了这县衙就是本官的地盘,还能由你说了算?”
阿岚瞧出郎大人眼中的杀意,当下强稳心绪,面色如常道:“恳请郎大人冷静三思,现在你县衙里的好手全都去了镇东,留在这儿的,有几个是钱府方教头的对手?况且县衙外我那位兄弟接了我的吩咐,若是半个时辰内没看见我出县衙大门,他一样会放出信鸽。知县大人熟读大明律,不会不知道绑架是什么罪吧?”
“你……”郎知县气得浑身发抖,却也不敢把阿岚怎么样,毕竟以慕容世家的实力去知府大人那告状,不管他有没有罪,这顶乌纱帽都是绝对保不住的。
这时他只好深吸几口气稳住怒火,半晌才朝阿岚道:“好,我就当给慕容世家一个面子,和你们说说实情。”
钱多多与阿岚对视一眼,都坐直了身子以示洗耳恭听。
郎知县叹了口气,缓缓道:“咱们郎家五代单传,原本也只是一家子贱姓,我郎某人寒窗苦读数十载,才勉强考得功名,官任知县,也算得上光宗耀祖。我辛苦攒了这么多年的家业,无非是想让我郎家子孙后代都过上好日子,可哪知……哪知我儿子和儿媳成亲三年也怀不上孩子。我找遍了枫林镇,乃至苏州城所有的郎中,都没能找到问题所在,唯独有一个西域来的巫师告诉我,说我儿子是纯阳之体,只有和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才可能怀上孩子,他还说,每个月的月圆之夜阴气最盛,阴阳调和,则有更大的机会怀儿子!所以我才……”
“所以你就绑镇上刚成年的少女去给你儿子配种?”阿岚听了他的话瞪大了眼,也不知道那个巫师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这般惨无人道,简直是把人当畜生养。而且他自己把自己儿子当畜生养就算了,还要把别人家的女儿也当畜生。
他越想越气,一时又想起池笺,猛地拍案而起,怒瞪双眼厉声喝道:“那你昨晚绑了我老婆,莫非已经和你儿子……”
郎知县抬眼望向他,应道:“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他们三天前的月圆之夜才去绑了齐家的姑娘,这三天一过圆月已缺,我还有什么必要去绑别人?”
钱多多和阿岚闻言都是一怔,掐指算算,今日果真六月十八,阿岚伸手摸出怀里的寻人告示,每一张纸的老旧程度都相去甚远,又想起齐柱、刘卓、杨壮三人的情绪表现,很显然,郎知县一个月只绑一个人说的是真的。
那绑池笺的是谁?
他急忙在脑海里搜索起先前的每一条信息,可始终搜索不到与池笺失踪有关的半点线索。
全因他这人心里从来不具正气,所以第一个担心的只是池笺而不是其他被绑的姑娘。
他还未想到头绪,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郎大人,外边来了两个年轻人求见大人。”
浪大人眉头微皱,道:“我这儿正谈事呢,让他们改天再来!”
“不行啊郎大人……他们俩……来头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