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胡昭邦二人进来之时,杨昕言依礼低眉垂首站在一侧。
她额前的头发长了些,低着头时额发遮住了眉眼,因此胡昭邦二人进来时并未看清她的面容。
此时,杨昕言在他们面前仰脸微笑,终于看清她面容的胡李二人同时心中一震。
其中李重霖的脸色变得尤其明显。
他那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在看清杨昕言的面容后骤然变色,眼中浮起一层怒气:“你就是老六的女儿?”
胡昭邦对自己的师弟自然十分了解,听他语气不善,立刻出言道:“老四!言儿是六弟的女儿,也是你的师侄!她一个女孩子,你不要那么严厉!”
提醒了李重霖后,胡昭邦转过脸对杨昕言微笑道:“你四师伯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可他心地却是极好,你别在意!”
杨昕言自然听爹爹提起过每位师伯的性格,她知道爹爹作为师祖的爱徒,多年不来拜见师祖,定然会让各位师伯心中有所不满。
杨昕言眉眼弯弯,刚想开口说她并未在意,一旁的李重霖却冷哼一声:“大哥,你不必为我说好话!你看看这女娃的脸,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她像谁!”
胡昭邦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她像谁,早在九年前师父就告诉过他,老六收养了一个眉眼肖似慕容婉茹的女孩儿。
“哼!”见大师兄和师父都没有说话,李重霖心中怒气更盛,“师父当年对他最为宠爱,可他却为了个女人,近十年都不曾来看望师父。如今倒好,他自己不来,竟让这个女娃来!”
“重霖!”楚凌策面现不悦,语气中带着警告。
可李重霖却越说越气,他见师父到现在还维护老六,心中更加不快。
“我原以为他是不知从何处弄了个假女儿,可如今一见,”李重霖连声冷笑指着杨昕言道,“看看这女娃的脸!这眉毛这眼睛和那慕容家的女人如出一辙,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定是老六和慕容婉茹的私……”
“四弟,够了!”胡昭邦厉声打断了他。
李重霖一脸不满:“我不过是为师父鸣不平罢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却喂了一只白眼狼!”
“重霖!”楚凌策沉声道,“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纵容了么?你若再胡言乱语,就去凌怀石下思过去吧!”
听得师父竟要他去凌怀石下思过,李重霖瞪大了一双眼睛胸膛起伏,看样子很是不服。
引起这场风波的杨昕言对着李重霖恭敬一礼:“言儿见过四师伯,四师伯安好!方才言儿听四师伯言语中的意思,似乎是对爹爹有所误会,言儿今日定要替爹爹澄清!”
说完杨昕言也不管李重霖有何表情,继续脆声道:“言儿出生于天玺二十二年,今年还未满十六岁。爹爹曾与言儿提及,他是与几位师兄一同游历江湖时初次遇见婉茹姨的,四师伯当年应该也在其列吧!那年是天玺二十六年,那时的言儿,已是四岁了。”
杨昕言看了一眼因为她的话神情变得有些僵硬的李重霖,继续道:“四师伯方才的言论,若是传了出去,不仅爹爹名声有损,还会污了婉茹姨的清白,使她芳魂难安!
“爹爹这些年虽少言寡语,可他却多次对言儿提起师祖与诸位师伯。在爹爹心中,师祖自然是如父亲一般的存在,诸位师伯更是与他的亲兄长无异!”
杨昕言直视李重霖的眼睛:“四师伯方才那番话就是言儿听来,都替爹爹感到难过,原来他视为亲兄长的人竟是这样看待他的!”
李重霖没想到眼前的少女竟是如此牙尖嘴利。
若按年纪算她肯定不会是老六和慕容婉茹的孩子。但刚才自己一眼看到她那与慕容婉茹相似的眉眼,便怒气上涌,盛怒之下确实是口不择言了。
杨昕言此时却转身对着楚凌策跪了下来:“爹爹当年在几个月内先后遭遇母亲病故、挚友被害、爱人芳逝,他一时深受打击,万念俱灰,若不是婉茹姨临终前留下遗物让他好好活下去,他怕是要当场便随他们去了!
“爹爹遇到我后,因怜惜我父母双亡,且我又与婉茹姨长的有些相像。爹爹觉得这定是婉茹姨在天有灵,将我送到了他身边。他这才打起了精神,想要将我抚养长大。
“爹爹年少时在师祖座下受教学艺,如今却多年未曾探望,爹爹为此深感愧疚。言儿今日前来,愿意替爹爹孝敬师祖!生火做饭,洒扫庭除!”
说完杨昕言便对着楚凌策拜了下去。
楚凌策没想到杨昕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四徒弟,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重霖这脾气真是该改改了!
他对着杨昕言抬了抬手:“好孩子,你能来看师祖,师祖就已经很开心了!我知道你爹爹的难处,也从未责怪过他!你不必如此,快起来吧!”
杨昕言却并未起身,她抬起头来,仰视着这位仿若谪仙的老人:“师祖,言儿方才说要孝敬您,也并不是全为了爹爹,言儿是真心想要陪着您的!言儿不想去西京,您就让言儿留在凌缃阁吧!”
杨昕言这番话完全是出自真心,她是真的不想去西京。
她愿意留在凌缃阁,一是知道爹爹身负重任不能留在师祖身边,二是因为师祖有些地方真的跟爹爹很像,尤其是在大师祖那一家和乐的对比下,师祖他老人家就显得有些孤单了。
虽然有大师伯一家还有其他几位师伯的陪伴,但杨昕言觉得师祖他老人家还是缺个小棉袄,而她自己不就是那个现成的小棉袄吗?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眼神真诚的少女,楚凌策只觉心中一片柔软,他站起身亲自扶了杨昕言起来:“言儿,师祖明白你的心意,可西京你却是不能不去的。你若愿意陪我这个老头子,那就待西京事了后,随你爹爹一同来陪我一阵子吧!”
一旁的胡昭邦也笑道:“师父说得对!言儿,你想陪师父那这几日就留在凌缃阁好好陪着师父吧!待你爹爹得了闲,让他再带你一同回来!到时候,可别像你爹爹年少时那样,嫌在山上住的太闷,总想着溜下山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