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校学电工,这叫小飞很满意。
小飞喜欢当电工——挎着牛皮做的电工工具套子,像挎个盒子枪,看着就神气。
那工具套里有钳子、螺丝刀、电工刀。
小飞看见过有人用电工刀剐黄鳝,直溜溜地一刀剐下来,那叫一个快!刮兔子皮,开膛破肚也利落。
技工校开学了,校址在李家坪上面,过徐家弯就是。
这次办的是省局系统试点技校,学校的教学楼,学生宿舍都是新修的。
全省一个系统的几个厂有好多子弟,都要来这上学。
技校毕业,分配原则是回原厂工作。
这就意味着上了技校就等于参加工作,只是没有工资而已。
技校毕业分配到厂里,就是厂里的正式工了。
小飞算来,与他在老厂幼儿园的同学,就是那个原来辫子很多,叫卢茜的姑娘,也应该来技校读书,可始终没见她的踪影。
小飞读技校,班上有个女同学叫柳伴月。
这柳伴月是一个系统省城的三线厂来上技校的。
柳伴月身材窈窕,五官秀美,黑发飘逸,皮肤白净。
柳伴月身子也白,光光生生,身上除了肚脐眼没有一块疙疤,这是小飞后来发觉的。
柳伴月夏天爱穿白色连衣裙,在这山沟沟里颇有些撩人抢眼。
柳伴月可把小飞的魂给勾了去了,心里那个痒痒啊,真可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小飞羡慕天仙配里的董永。这港都,这十三点怎么就被七仙女看上了呢,自己难道连董永都不如?
一家女,百家求,这事得试一下,不试一下,一辈子都会后悔。
估计柳伴月还没耍过朋友,还是一个纯洁的姑娘。
事不宜迟,得抓紧时间,免得好花被人摘,好果子被人先啃了。
小飞发现觉,也在读技校的表妹小敏和柳伴月有些交往,写了一封求爱信,叫表妹给传过去。
小女孩子就爱以貌取人,小敏对柳伴月的好感也源于她那秀气迷人的外表,以及时髦的穿着打扮。
等回信的那几天,小飞第一次发现一天的时间从来没有这样长过。
吃饭拿筷子,抓一把,一双双摆到桌上,事先定好,如果筷子是双数,手里没有单出一根筷子,那么他和柳伴月的事就要成,否则就不能成。
当筷子没有成双的时候,他就把这次“测试”否定掉,然后重来,直到筷子成双才作数。小飞随时仰视观天,期盼五彩祥云出来给一个好兆头。
技校的校址在二机厂和三机厂中间,从家属区到技校走小路要近一点。
小路边上有一个大白果树,那树上面有几只鸟,叫声有点单调,且干涩难听。
据说乌鸦是吃死人肉的,乌鸦的肉是酸臭的,打了乌鸦人要沾上晦气。
小飞打鸟是内行,知道那是乌鸦,打鸟人是不会打它的。
自从表妹给柳伴月女同学捎了求爱信,这事就重要了,不要被这乌鸦的叫声影响了自己的运气,影响了自己的一生幸福,于是小飞就绕着道走公路到技校去。
小飞与三机厂的技校同学也不同路了,自个走,同学们觉得他有点神经兮兮的。
在渴盼中煎熬一个星期以后,小敏通知小飞,信交到了,柳伴月同学没说答应和他耍朋友,也没说不和他耍朋友。
柳伴月同学星期天要到她家玩,叫小飞择机来家里。她的任务就到此结束了,下面的事就看杜小飞的能耐了,人家答理不答理跟他谈朋友就不是她的事情了。
小敏说她费了好大劲才和柳伴月打得火热,还讲,都说这“拉皮条”的事,没结婚的女孩办了要倒霉的。末了说小飞讨厌,为这事,叫他一定要办招待。
办招待是小事,帮这么大的忙,小飞感激不尽,叫小敏说,怎么给她办招待。
小敏说,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说。
小飞说,等表妹看上了哪个美男子,他定给她牵线搭桥。
听完小飞的话,表妹作要打状。小飞笑呵呵,美颠颠地逃了。
小飞挖空心思筹划约会那天应该的出言举止,以及穿着打扮。
这地方一年四季雨水多多,地面时常泥泞不堪,再好的鞋也难得穿出好样子来。
小飞把他爸爸托人从上海买的“三接头”皮鞋从床下的箱子里找出来,擦了鞋油,用缎子布条像拉锯一样来回抛光,哈气在鞋尖上,又擦干净,凑近看,亮是够亮的了,可还是照不见人影。
小飞这回坚信,所谓皮鞋擦得照得见人影是假话。
这几天小飞做梦都笑醒,起床就爱哼歌: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还……。”
这天高兴,高兴得尿罐忘倒了。
二囡进屋见小飞异常高兴,有这高兴的功夫,该把尿罐先倒了。这要来个人,看着多不好。
二囡端尿罐,开始怨道:
“这么大人了,还要人家倒尿罐!赶明以后,把你那上面装了水龙头,早晨到厕所拧开放了,免得我还伺候你的尿罐子。”
妹妹二囡勤快,不要小飞废话,她唠叨两句,自个知道帮他倒尿罐。
小飞把他妈的手表借来戴上,学那些青工——胳膊一个大的甩幅:
从侧面到胸前,猛地收住胳膊,借这力把袖子甩下一截。
手表借惯性移到腕上,露出来,再调整一下手表到眼睛的距离。
细看表,看完表用力把胳膊垂下。
借着重力,让袖子把手表遮住。
其实这一连串动作,看时间是其次,主要是显摆自己有手表。
小飞照镜子,脸上青春痘这段时间消退了很多,虽然还有个别顽固分子,但好在都在边疆,大多都不在中原地区。
这些都要归功于上清丸医生。
小飞吃了他开的上清丸,和着几种中药熬的水水擦脸,青春痘泛滥被平息下去。
虽然上清丸吃得小飞拉稀跑肚,但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这正赶上“相亲”的节骨眼上,看来这是个很好的开头!
星期天,日上三竿,小飞才起床,正好赶上家里的午饭,把午饭当早饭吃了。
小飞开始捯饬自己,锃亮的皮鞋拿出来穿上,把早就准备好的当家衣服拿出来穿上。
头发朝后梳成一个大背头,照镜子,小飞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啧啧,越看越标致,看得自己都不好意了。
虽然打扮得板正标致,但好像显得太老气。
听人说,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审美观不一样。
小飞叫妹妹二囡看自己是不是很标致,像哪个电影里的演员。
二囡说小飞是有点像电影里的演员,但像特务,电影里阿飞,不像好人。
小飞有些茫然,不知道什么样的打扮才不像特务,不像阿飞。问二囡,她也说不清楚,反正看着就像。
估计二囡是在有意气他,小飞不理会二囡的评价。
到理发室理了个寸头,理发员说他这头显得有精神,有点像电影演员王心刚,小飞听了很受用。
估计柳伴月应该已经到表妹家了,小飞往她家走,望天,发现今天是万里无云,天气大好,这样的大晴天有很长时间没见到过了。
小飞感觉是个好兆头,预感和柳伴月一定有戏!
到了表妹家,小飞有点失望和不高兴了,和柳伴月一块来的还有她的跟班兼保镖,人给外号胖大海的那位女同学。
这胖大海女同学说话做事大嗨嗨,口出脏话比男同学还有过之而不及,骨子里有股侠气,在班里扬言,要保护柳伴月这倩倩淑女。
俩人形影不离子,柳伴月主内,胖大海主外,又好像胖大海被柳伴月当木偶指挥,俩人的双簧戏演技很到位。
表妹与穿着白色乔其纱不露肩一字领连衣裙的柳伴月正在饭桌上,面对面讨论打钩针的技巧。
胖大海坐在桌子正对着门的位子上,剪了一下指甲,用指甲刀上的小矬子,锉几下指甲,吹几下指甲,转动胖乎乎的手看看指甲,说:
“来这山沟沟里玩几天倒可以,新鲜感一过就无聊透了……”
说着话,胖大海见小飞很随意地就走了进来,感到很诧异且有些气愤,面露愠色站起来,指着小飞,斥责他不打招呼乱闯女同学家。
小敏起身向胖大海和柳伴月解释,小飞的妈妈和她的妈妈是亲姐妹,小飞是她表哥。
“哦,表哥。”胖大海恨恨地上下打量了小飞,说道,“我看你这一副打扮,有点像妖哥!”
小飞尬笑,担心今天的好事要被胖大海给搅黄了。
小敏又继续和柳伴月讨论钩针的打法。
小飞到里屋寻看,小姨、姨夫、二表妹都不在,小敏说去老街买菜去了,叫小飞也在她家吃晚饭。
钩针的打法讨论完了,小敏拿出扑克,四人打起了争上游。
小飞想着如何支开胖大海,好让自己和柳伴月单独处,一时想不出好办法,一心二用,扑克打得糟,小敏埋怨小飞。
胖大海说:“你娃儿,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打扑克这么瘟,哪天回学校,咱们玩赢菜饭票的?”
“伴月也来玩?”小飞说问。
“伴月?你娃说话别那么肉麻!就叫柳伴月,叫柳伴月同学也行。”
胖大海不高兴有人对柳伴月过于殷勤,纠正小飞的话。
小飞注意到这三双女孩的手,属柳伴月的手最好看——可谓芊芊玉手,手指头前面尖,根部比中部略细,像观音菩萨的手指,翻着个看,那形,那状,哪个角度都好看,每个动作都那么曼妙,那么挠心。
胖大海的手肉嘟嘟的,捏牌,出牌像个大包子,手指头像胡萝卜粗壮。
看着胖大海的手,小飞不由自主地笑了。
“笑什么?”
胖大海摸牌的手停下来,人胖眼睛小,犀利的小眼睛瞪小飞。
见小飞收了笑容,眼睛也不敢直视她,包子一样的手又继续摸牌。
柳伴月穿一字领的连衣裙,脖子下面的肉露得有点多,白白嫩嫩,很是扯眼睛,小飞眼光栽在上面拔不下来了。
胖大海发现小飞眼睛不老实,假装咳嗽,意思是叫小飞的眼睛不要太放肆。
小飞下定决心不再理会胖大海的“过场”,毕竟看看又不犯法,管你胖大海鸟事。
小飞摸牌有意碰柳伴月的手,气气胖大海。
人家柳伴月又不是你家人——哈巴狗给花瓶站岗,你算哪门子保卫!
扑克打了一会,胖大海捣蛋,说不玩扑克了,问小敏有没有噶啦哈,要玩这个。
小敏拿出了小时候玩的噶啦哈和沙包,三人玩起来。
这小飞不会玩,边上看着她们玩。
借着三个女孩围着饭桌玩噶啦哈的时间,小飞假装兴趣浓厚,在她们三人的后面转了几圈,闻了三个人的味道。
只有柳伴月的味道最迷人,这或许就是爱屋及乌,不,爱人及味的道理吧。
小飞仔细瞟窥了三人的脸,只有柳伴月的脸白白净净没有瑕疵,表妹和胖大海的脸上都有雀斑或痣。
柳伴月耳垂像半熟的樱桃,透着红色,想必那是她的鲜血在肌肤里的映衬。
她耳后的脖颈与头皮的交界处,根根黑亮的毛发弯成完美的弧线,更加显得颈项优雅白嫩。
小飞有凑上嘴去吻的冲动,但极力克制住了自己,心里下定决心,这美妙的可人儿一定要弄到手!
想到这小飞浑身充满了激情,充满了力量,感觉人活着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