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老厂来的职工家属,婆婆妈妈、大人小孩一行人,下了火车,在省城里要住几天,等待安排进山里去新厂的汽车。
所住招待所离省城的市中心不远,步行也就二十多分钟。
第二天,顾大海和陶建国邀请魏妮娜和杜妮娅一起逛街。
省城市中心虽然没有南京路和外滩那么多高楼,可人来人往也很热闹,也有标致小伙、漂亮姑娘,穿着打扮也不显土气。
城市街道墙上的标语写的,广播喇叭播送的内容也一样,只是周遭说话人的口音大不相同,但完全能听懂说的什么意思。
走了一会,陶建国和顾大海与魏妮娜和杜妮娅走散了。
顾大海和陶建国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疯汉捉弄。
这疯汉不像那些流浪很久,衣衫褴褛,满身污垢万劫不复的叫花子。
疯汉四十来岁,五官周正,戴了一副眼镜,头发很規整,上身光着,路边扔着他的外套和白衬衫。
白衬衫是浆洗后新穿不久的,领上还没有油渍,看来这人属于新疯。
有人说这人在电影院里看电影,看得好好的就乱吼乱叫,高喊口号,自个到台上乱舞乱跳,闹腾的不行,电影院的人就把那人给赶了出来。
很多看电影的人也跟出来,电影不看了,看这人表演。
围观起哄的人大多是年轻人,还有七八岁,十来岁的学生,几个年龄大一点的最起劲。
一帮人尾随疯汉起哄,鼓励他继续脱。
疯汉脱掉外面穿的长裤,使劲往天上扔,后面的人看着裤子掉下来,尽快躲开,防止掉下来的裤子落到自己身上招来晦气。
顾大海和陶建国从来没见到过这种场面,非常好奇,也跟着围观。
疯汉脱掉了外裤,露出了底裤。
尾随的人仍然不甘心,继续起哄叫疯汉把底裤脱掉。
有两个个子大一点年轻人,拦住疯汉不让他走,指着他的底裤叫他把底裤脱掉。
疯汉听话,开始脱底裤。
好像要发生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样,那两个叫他脱裤子的年轻人马上闪开来。
围观的人好像怕他要咬人似的,都尽量和疯汉保持一定距离,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包围圈。
当疯汉把底裤脱下来的时候,人群一阵失望的叫声——遗憾这底裤里面还穿了一件贴身的红色游泳裤!
疯汉把脱下来的底裤揉成一团,往前面的天上扔,有人没有躲开,裤头落在一个人的肩上。
围观的都笑得要断了气。
那人气的要死,拿下肩头的底裤向围观人最多的地方扔,围观的人四散逃跑。
又是一阵子哄笑,疯汉也跟着笑。
刚才底裤被扔到肩上的年轻人从疯汉的后面,对着疯汉的腰部蹬了一脚。
这一脚力度有点大,可能是打算把疯汉一脚撂倒。
疯汉被蹬得一个前蹿,急急超前跑了几步,稳住了身子,没有摔倒,腰部留下了一个清晰的鞋印子。
踢疯汉的人还要继续他的暴行,但被几个主事者给制止了,好像打人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的目的是叫疯汉出丑,堵着硬叫疯汉脱掉最后的贴身内裤。
疯汉也不忸怩,利索地脱掉那红色的游泳裤。
围观的人都兴奋到了极点,更起劲地吼吼,拍手叫好。
人们以为疯汉还要旧伎重演,要把那游泳裤往天上扔,都躲得远远的,怕裤子落到自己身上。
这回疯汉没有把那红色的泳裤往上抛,而是举着那泳裤转圈,转了几圈又唱曲扭起秧歌。
扭一会秧歌,疯汉摇着手中红色的泳裤大踏步地前进,口中唱最时髦的歌。
这样就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上演了离奇的一幕——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被一群精神正常取消。
陶建国和顾大海也跟在其后。
疯汉来到一个卖烧饼(锅盔)摊子面前,看着香喷喷的烧饼伸手要拿。
卖烧饼大叔骂着,举起手里夹烧饼的铁夹子要敲他的手,疯汉笑着收回手,并不生气。
疯汉站着不走,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卖烧饼的大叔用手里的夹子夹了一个烧饼给疯汉,另外一只手一个劲地向外挥,叫赶快离开。
疯汉把手上的游泳裤扔了,拿着烧饼,坐到街沿上吃起来。
顾大海和陶建国站在一间店铺的台阶上观看。
魏妮娜和杜妮娅从远处看见有人围堆堆,也想看热闹。
顾大海在台阶上看见她俩过来,摆手叫她俩不要过来。
魏妮娜以为是在招呼她俩过去看稀奇,反而向这边走得更快了。
魏妮娜和杜妮娅踮脚,透过围观人的肩膀缝看,想搞清楚这么多人围着在看什么。
围观的人发现有半大姑娘到来,靠近她俩的人全部闪开。
魏妮娜一下子就看到那一丝不挂,坐在街沿上吃烧饼的疯男人,吓得扭头就跑。
杜妮娅眼睛有点近视,只看见赤条条的一个人坐那,不明情况,愣了一下。
这时候,人群笑得天雷滚滚。
杜妮娅反应过来,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扭头也循着魏妮娜的方向跑了。
跑了大半条街,魏妮娜停下来,躲到一棵街边梧桐树后面观察。
杜妮娅赶上来,躲到魏妮娜后面也往刚才围人堆的地方望。
魏妮娜见没有人再注意她俩,离那人群也很远了,才舒了口气。
杜妮娅问刚才是什么情况,魏妮娜只说顾大海心肠太坏了,居然叫她们看她们不该看的事。
顾大海和陶建国从那边过来,魏妮娜上前就打顾大海,顾大海躲开魏妮娜的巴掌,杜妮娅上去拉魏妮娜。
杜妮娅哭丧着脸,魏妮娜一路气汹汹连咒带骂往回走,把刚才发生的糗事都赖在顾大海身上,说全是顾大海有意而为,有意叫她俩丢那么大的丑。
杜妮娅要顾大海和陶建国为刚才的事保密,千万不要叫其他人知道了,万一被人知道她俩看了光*股男人,她俩就一死了之!
说着说着杜妮娅就哭了,魏妮娜也跟着哭。
顾大海有口难辩,解释好一阵子,把自己解释得都要哭了。
陶建国又费了许多口舌,说明顾大海挥手是要她俩走开,不是叫他俩过去看,她俩理解反了。
陶建国和顾大海发誓赌咒,即使千刀万剐也不把刚才的事告诉任何人。妮娜和杜妮娅才止住哭。
顾大海想到那么多正常的人欺负戏弄一个疯子,而且这疯子的年龄比这些取笑戏弄他的人大多数年长,这不是势均力敌的斗争,这是一边倒的欺辱。
顾大海感觉到人性的丑恶无处不在,心中悲凉,又被魏妮娜错怪,想哭,哭不出来……
招待所住着,火车托运的行李也到了,就等厂里来车接他们了。
这几天大人带自家小孩子逛了公园、动物园。小孩子觉得好玩,大人却嫌累。
大人只想待在招待所,聊天睡懒觉;年轻人和小孩子待不住,就想到外面走走看看。
这招待所在市区,比在沪上老厂到市区还方便。
在老厂就听说,这市中心有世界上最大的汉白玉伟人挥手雕像,魏妮娜和杜妮娅都想去看看。
鉴于上次和陶建国、顾大海一起转街发生的不愉快事情,魏妮娜觉得他俩非常讨厌,不想约他俩一块去。
可人生地不熟,又是两个女孩子,俩人没胆量去。
魏妮娜的哥哥从小就不愿意叫他妹妹弟弟跟他一起玩,好像妹妹弟弟和他在一起玩,就降低他的男子汉的气概一样。
魏妮娜就讨厌他这一点,但有个哥哥罩着,免受人欺负毕竟是好事。
这一点杜妮娅就不如她,想起这比杜妮娅强,内心就不免生出几分得意。
魏妮娜的哥哥不可能给她俩保驾,俩人只好带自己的弟弟壮胆,到市中心去瞻仰世界上最大的汉白玉伟人挥手雕像。满怀崇敬的心情瞻仰完后,感觉自己都变得伟大了。
四个人往回走,却辨不清东南西北,记不住回去的路了。
料定这的人听不懂上海话,魏妮娜壮着胆子,用普通话问路于一个埋头走路老头子。
这老头可能是想着什么不高兴的事,心情不好,或许是个聋子,恶狠狠地看着魏妮娜不说话,把魏妮娜吓坏了,赶忙走开。
魏妮娜叫杜妮娅去问,杜妮娅叫小飞去问路。
小飞满脸堆笑,看着一个面善的中年男子,上去用普通话问路。
那人指了前面的路说:“抵拢倒拐!”说完自个走了。
四人琢磨这“抵拢倒拐”是什么意思。讨论了一会,一致认这“抵拢倒拐”就是,“前面转弯”的意思。
往前面走了一段,看见前面的路边有一排排的梧桐树,这就是来时的那条路。
回招待所的路是找到了,可走不多远就下大雨,找街边铺板房檐下躲雨。
魏妮娜和杜妮娅姐弟四人都发现好奇怪——街对面阳光普照,一滴雨都没有,街这边雨下得淅淅沥沥。
雨停了,虽然是柏油路,这段路和沪上市区的路没法比,路面坑坑洼洼,街边边上有积水,有泥坑。
有几个小瘪三,见杜妮娅和魏妮娜打扮洋气,长得漂亮,尾随她俩臊皮,叫她俩跟他们去玩玩。
杜妮娅和魏妮娜没理他们,表面上装得很镇静,其实吓得心砰砰跳。
魏妮娜和杜妮娅知道她两个弟弟,根本不是那几个屁小子的对手,俩人吓坏了,急急往回走。
其中有个最不要脸的,居然上来拉魏妮娜的袖子。
魏妮娜吓得尖叫,甩脱那小子的手,拔腿就跑,不小心一滑倒,拉住杜妮娅,结果把杜妮娅也给拉倒,俩人都摔了一身泥。
那帮尾随的屁小子见状笑得不可开交,引得小飞和魏妮娜的弟弟也止不住笑。
魏妮娜和杜妮娅回到招待所,关上门换了衣服,好在没被熟人看见摔跤的狼狈相。
魏妮娜警告她弟弟和小飞,不得把她俩摔一身泥的事告诉任何人。
当时他俩满口答应,但别人的糗事总是那么好笑,即使是自己的姐,不讲出来实在憋得慌。
过后不久,熟人都知道她俩“偷偷”出去玩,被小瘪三尾随,“逃跑”摔一身泥的事了。
这事之后,魏妮娜也体会到,和男同学搞好关系的重要性。
那天有陶建国和顾大海在一起,估计那些屁小子也不敢尾随臊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