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东方瑜消失在视野之中,君琰只得靠着洞壁坐下。
半晌无事。
楚琬悠悠转醒,只觉头脑胀痛,无比费力地睁开双眼,只瞥见身畔跳动的烛火,火苗被风吹得摇曳,好似灵鹊舞动。
“醒了?”
忽而一道陌生的声音惊得她彻底清醒,她虽不知是何人,但仅两个字却让她感受到无比巨大的威压,以至于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楚琬缓缓坐起,揉了揉眼睛,而后环顾四周。
此刻她周遭早不再是天庭那般景色,只有青石作洞壁,上还见青苔几多。冰冷阴森之余,还有滴滴答答水声不绝于耳。
她不曾言语,只静静坐着。
她晓得此人将她带至此地定然十分清楚她的底细,也定然有求于自己。此刻她无需说话,只等那人开口询问。
“我那友人寻你几十载,不想竟然个乳臭未干的丫头。”
那人的声音从楚琬身后传来,语气之中有些许不可置信。
而后就见一黑衣男子缓缓绕至楚琬身前。玄色衣袍银线绣龙首,龙口开合似可饮长江、吞苍穹,银灰护臂上有银蛇盘绕。马尾高束显得干练。一袭衣衫内敛又不失尊贵,一看便知是个身份显赫之人。
“一介民女,何足挂齿,只不过犯了律法,不能再回人间罢了。”
“你何以觉得那帮神仙会救一个下等小人?”
男人一笑,微敛了双眸,不再看向面前坐着的楚琬。
“我亦不知自己是何来路,还望公子指点一二。”
“罢了。至于你是何来路一时不好说清。但姑娘要相信,本王并无恶意。”
楚琬微微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玉笛。
白玉温凉,附雕花精致,一见便知并非寻常之物。
她伸手轻轻触碰笛身,随着一阵冰凉之意经指尖涌入全身,一股莫名的力量冲击着她的心脉。
猛然间,她想起曾在封存五音元神的高塔中见过这支玉笛。
“之所以请你来此,是希望你能同本王一道寻回我那因你出走的友人。方式虽冒昧了些,不过请楚琬姑娘莫要介意。”
“你先前那一番话,可并不像有求于人。”
楚琬笑了笑,缓缓起身。
“无论你这友人是何人,我都没有帮你的必要,更况且先前你那般不屑的语气……”
“若不是他硬要我寻到你才肯见我……本王亦不会来求你帮忙。”
她正一字一顿说着,忽而听见男人小声喃喃着什么,便停了下来。
“这回又是谁想见我?”
楚琬一脸诧异地抬头望向面前的男人。这一阵子她见了太多怪人,而且无论妖魔仙鬼面对她的态度都十分奇怪,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好像是在刻意逃避着什么。不仅如此,他们对自己说话的语气总像是面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想要亲近,却又有种道不明的生分。
“你夫...夫子。若不是他,本王犯不着冒死把你从天庭救下,亦不至于求你随本王寻他。”
男子轻叹,又看向楚琬。
“我并非有意嘲讽,只不过一时……啊……本王向你赔个不是,还请姑娘赏脸,随本王走一趟。”
“师尊……终于肯见我了吗?”
楚琬敛眸轻声呢喃,右手指掌开合之间,不知从何处多了一片花瓣。
她轻抚掌心玉瓣,一阵酸楚顿时涌上心间。她犹记得那日他离去时的背影,竟是那般的失望与落寞。
她自然不知师父为何因了一点小事就能弃他而去,心底自然生出些怨怼之意。
只不过,这一干怨气又不知为何在听到此处时尽数烟消云散了。
“他是日日在梦境之中念叨你的名字,醒后又装作没事的样子。我们几个朋友实在看不下去,才商量着将你带出天庭。”
男子轻叹了口气,语气稍有些沉重。只见他将袖袍一挥,转身面对夜空之中明月皎皎。
“那天庭也是个不宜久留的是非之地……对了,本王名坤翛。”
楚琬微征,这名字他曾在天庭的纪事书卷上看到过。她抬了双眼,望向背对着她的那个挺拔身影。
坤翛,雎月涧龙王,原属天庭水神帝璃所辖。不过因天庭变故成了流落仙界外的散仙,大抵与墨彦之一般。不过据书中载,自变故之后,这位便再不曾现世,只隐居作一闲云野鹤。
“随我来罢。”
坤翛转过身来,径直绕过楚琬,向着洞内行去。楚琬只得跟了上去。
随着二人的前行,这山洞愈发狭窄,先前还可三四人并行,后道渐窄,至尚不足一人通行。
楚琬侧身,足下及身畔青石皆是湿润。石缝间犹见水潺潺而过,头顶亦偶有水珠滴落,轻灵灵打在她的头顶,后又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带来丝丝刺骨寒意。
她单手扶着洞壁,另一只手仍旧攥着那一瓣桃花不舍得松开。似乎一旦令落花随流水,故人便会一去不返。
她不由想起,每逢夜深人静,她坐于窗前时,虽月皎白,星却寥落稀疏,树影横斜风瑟瑟,竟都似她心情那般寂寞。
当真寒月照孤影。
每个人都友善待她,却又在刻意回避,尤其是帝璃看着她的眼神,除却怜惜,竟还有些说不清的悔意。
她不明白,自她出走那刻,所有事情都是那样令人捉摸不透。
可她亦不愿委身柳绿花红之中。每每这时,她多想自己只是一介平民女子,虽不能见世间全貌,但毕竟岁月安稳。
她又想到入梦之后的某些情景,师尊到访之外,总有个名叫蘅的女子,弹琴鼓瑟,轻声吟唱,甚是好听。想必那便是所有人口中的五音。
楚琬勉力摇了摇头,迄今为止,仿佛只她一人蒙在鼓里。
她感到自己像极了那皮影戏里的人儿,被人提着线绳摆布,想要摆脱却不能够。只能于冥冥之中前行。
她实在厌恶这种感觉。
可她只能前行。就像此时此刻在这山洞之中,纵几乎不得同行,她也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直至柳暗花明。
彼时定是不同的风景。
是一阵隆隆水声惊醒了楚琬,再抬眼时,她瞧见对面山头的瀑布直泄千里。
此处山谷果真别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