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外院内间,雨廊下仅存的几名郑家弟子和元家剑侍以郑悟和元聪为首,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时不时朝门内张望。
门内郑宸隔着屏风时不时往焦急的踱步,元朗站在一旁的矮塌边儿上,整个人像是笼罩上了一层阴影,脸若冰霜,跟个拉磨的驴似的——来回打转。
不一会,赵铦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着一脸急色的郑宸,踌躇了一会儿,心里思虑着要怎样斟酌词句,才能安慰眼前的少年。
郑宸看着赵铦脸上的欲言又止,蓦的心里一沉,哑着嗓子问道:“师傅….可还有救?”
元朗被郑宸的声音惊醒,脩的走到赵铦旁边,看着那张面有难色的脸,心里狂跳。
赵铦看着两个少年一脸沉重的表情,安慰似的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郑兄只是气急攻心,加上根基刚刚受损,经脉逆流,昏过去罢了,只要好好调养,并无大碍。”
“那师傅什么时候能醒啊?!”郑宸隔着屏风看了看里面那个隐约的轮廓,心里苦涩难当。
赵铦道:“最迟今晚便能醒,只是......切不可再让郑兄大喜大悲,否则加上之前所受的伤,恐怕会修为不保啊!”
郑宸羞愧的点了点头;将头埋在脖子里,恨不得给当时那个怒急攻心的自己两个耳巴子。
元朗看了郑宸一眼,耐着性子向赵铦温声道谢之后,将他送出了门。
……
郑四淼的尸骨被细细的收殓在李府正堂,和李昭的家人放在一起,用一块白布轻轻盖着,遮了生前一切荣辱。厨房里那灌药材就像是郑四淼的一生,早敖干了心血,只剩下干涩黏糊的残渣。
世人都向往求仙问道,那些异想天开、想要叩问仙门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可谁又知道修者的世界里,刀光剑影、生死无常不过是家常便饭;今个儿和你说说笑笑的人,明天也许就只剩下一抔黄土了.....
修者往往喜欢扯一张遮羞布,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阴谋诡计,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粉饰太平......
虽下了第一场秋雨,但白日里的温度并没有多少变化,仍是热的人心烦气躁;正堂里,李昭家人的尸体已经封棺装殓,虽未停灵过七日,但是棺椁里已经隐隐散发出尸体腐烂所独有的腥臭味儿。
元聪吩咐了几名弟子帮着李昭将家人安葬之后,又在后院荒屋的废墟空旷处架起高高的柴火堆,将此行丧命的元家剑侍和郑家随侍的尸体全都运了过来。
回程路途遥远,且天气炎热,火葬便是最好的法子了——既能为他们的家人带回去一点儿念想,又能保留他们最后的尊严。
元家和郑家初来此地,一行二十余人,浩浩荡荡,是何等风光气派,信誓旦旦的要斩妖除魔;如今竟折损的只剩这伶仃的几人,尸体竟摞起来跟一座小山似的;郑四淼的尸体被放在了最上面,说是尸体,不过是几点零星的碎肉和骸骨罢了。
元正两家的弟子以郑宸和元朗为首,以柴火堆为中心,围成一个圆圈,对着昔日的师兄弟,亲人,朋友,做着最后的道别。郑宸和元朗一人持一火把,灼热的火焰将空气炙烤出丝丝涟漪,仿佛整个空间都扭曲了一个幅度。
元朗率先一步,将火把举到柴火堆前,炙热的温度将它们点燃,带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火势逐渐蔓延,火舌顺势舔舐上摞起的尸体,腾起阵阵黑烟,渐渐模糊了火光中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
郑宸也颤抖着胳膊将火把丢了火堆中,火势一下子像是得了助力,“轰”的一声轻响,火苗生生往上撺了几个高度,逐渐将里面的躯体淹没;火光中黑烟阵阵,聚成各种形状——勉强能认得出来是那些逝去的师兄弟的身影,打着旋向空中缓缓腾起,像是在向生者告别。
众人望着那些黑烟,最后都缓缓归于天际,像是琢磨不定的流云,风一吹,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