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将郑宸扶到一旁,又喂他吃了一颗凝香丸,很是疑惑的上下看了看他;心里奇怪着郑宸好像也没受伤,怎么这吐血好像会传染似的,一个接着一个。
这时赵铦收了灵力,将郑云峰扶好躺下,走到郑宸身边,说道:“贤侄,你也太莽撞了,急迷了心窍本就凶险,你还强行催动灵力,若是因此损了心脉,郑兄醒来我要如何交代啊!”
说罢又叹了口气,换了温声的语调安慰道:“贤侄如今也不要太过忧心,摇光大陆天材地宝种类繁多,总有那么几样是能够修复气海根基的,以郑元两家的实力,找到一两样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再说了,如今能够修复郑兄气海根基的宝物不是近在眼前么?若是能顺藤摸瓜找到北极狐,莫说是修复气海根基了,就是越阶晋升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铦给郑宸留下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之后,便也退到一旁打坐调息了。
不知是不是这番话给了郑宸希望,郑宸像是在无尽绝望的汪洋中抓住了一根浮木,聚起一点力气走到郑云峰和元朗身边,又吩咐了随侍去寻找水和新的住处,自己则扯了衣襟挡在二人上方,遮掩着蒸腾的热气。
慕白站在原处,紧咬着下唇,食指交叠着打转,心里天人交战;郑叔叔对自己这般好,若是给他一点血肉能助他恢复气海根基又有何妨,但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阻止道:“若是因此被发现了身份怎么办?这群人本就是为了她的血肉而来,若是暴露身份,莫说是她了,就是嘉慕和泽林俩都得和她一起被烹制成鲜椒野狐了,再说族人们到现在还毫无踪迹,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他的生死与她何干。”
心底两个声音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嘉慕和泽林俩的分量终是压过了郑云峰对她的好,只得目带歉疚的看着一旁的昏迷不醒的郑云峰,心底那个细微的声音还在奋力挣扎道:“你可是立志要做一只行侠仗义的狐狸精啊!如今竟然见死不救!”
就在慕白心底左右为难时,先前去寻住处的弟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今早在街上跪求拜师的那位少年。
少年名叫李昭,感激元朗先前的赠药之情才将宅院让出来给他们安置,他此时已完全没有了今早的狰狞模样,看着就是一个刚刚丧失亲人的普通人。
郑宸面对少年的目光既愧疚又感激,连声道谢。
李昭低着头,碎发遮住了他略带阴郁的眼睛,只留下一张隐匿在阴影下的脸庞,面无表情,在前面带路。
郑宸刚刚险被伤了心脉,便点了两名弟子背着郑云峰和元朗,自己则由元聪搀扶着跟在少年身后,剩下的几名弟子留在废墟这边清理出遇难的弟子和凡人的尸体。
慕白从一名元家剑侍手里接过嘉慕和泽林,跟在郑宸身后,抢先从元聪手里接过承影剑握在手中,对着元聪微笑示意帮忙。
赵铦也点了两名弟子留下来帮忙,便跟着慕白她们身后,一起朝着少年的家走去。
李昭家里经营着布匹生意,是镇上唯一的布庄,家底破丰。宅子位于落霞镇副街的正中心,墙上砌了两重飞檐作拱,门扇上漆了朱红的油料,两旁立了石柱,石柱下面立了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论其气势,怕是镇上的里长也比之不及。
宅子里分了三进院子,原本最里面一进住着李昭的母亲和妹妹,次一进住着李昭和他父亲,最外面一进住着几个丫鬟婆子;昔日济济一堂的飞檐斗拱如今换了模样,只剩一个李昭和哑叔守着空空的宅门。
昨夜里妖怪翻过围墙进到最里面的一进院子,一番屠戮之后,还放了一把火,如今已不能住人了;李昭只好将郑云峰等人安排到他和父亲住的外院。
李昭家人的尸体就摆在外院的正堂之内,事发突然,且连着丫鬟婆子人数众多,因此尸体并没有装殓,只用一层白幔大大咧咧的盖着,偶尔有细碎的风吹动白幔,还能看见尸体上的血肉狰狞。
李昭领着郑宸等人经过之时,只是默默的停了下来,看着大堂内父母的妹妹尸体,定定的出神,眼里有些细碎的幽光时不时的落在身后的慕白身上。
众人看着这满屋的尸体,既愧疚又愤懑;死了这么多人才好不容易抓到浊妖,竟然又让她逃了;倒是赵铦时不时的看一眼大堂内的尸体,又看了看领路的李昭,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眼里噙起玩味的笑意,面上却还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惋惜之态。
李昭没有理会身后的众生百态,又转身带着众人往内,待众人都安置好了之后,才吩咐了哑叔准备饭菜,而自己则去了落霞镇的西街棺材铺,只是不知道那里现在还有没有活人。
郑云峰倒是比元朗更早醒来,得知自己气海根基受损,修为止步于此的事之后,只是愣了愣,随后又恢复了那副恨铁不成钢之态数落着郑宸;而后又吩咐郑宸去给赵铦道谢,七七八八的打发完了之后,屋里就剩他一人。
郑云峰先是试探性的运了运周身的灵力,随即数股力量由气海根基而生,顺着关元神阙二穴,途径中脘檀中,而后从曲池穴回流入气海,如此源源不绝,循环往复。
郑云峰正心下欢喜,还以为是赵铦听错了脉音,自己的气海根基其实无损之时,周身流动的灵气忽觉后力不继,难以为继;外逸的灵力无法回流入气海,便顺着穴位经脉四处乱窜,拱的郑云峰肺腑巨震,郑云峰勉强压下喉头的腥甜,自嘲的笑了笑。
慕白留在元朗的房间里守着,丝毫不知郑云峰这边的诸多动静,只抱着两个小娃娃与元聪坐在圆桌旁,两人带两小娃娃八双眼睛,直溜溜的盯着元朗。
许是这诸多视线的焦灼太过,元朗终于从沉睡中动了动眼皮子;元聪第一个发现了元朗细微的动作,箭步走到床前,轻唤道:“二少爷,二少爷,你醒了?”
元朗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宝蓝色,又艰难的转了转头,面前出现了两张模糊的人脸;元朗又眨了眨眼,视线终于聚焦,元聪和慕白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元朗蓦的一下回过神来,腾的坐起身子,问道:“这是哪?姑父呢?姑父怎么样?”
元聪赶忙阻止,说道:“二少爷,姑老爷暂时没事,倒是你要好好休息,前些天刚伤了心脉,如今又奔波劳碌,大喜大悲的这才引起气海震荡,昏迷不醒。”
“你还记得今早那个想拜师的小子么?客栈塌了,没地儿住,那小子便把我们领到他家了!”
一旁听的慕白倒是不乐意,说道:“什么小子小子的,人家有名字的,人家叫李昭,你们今天早上那样对他,如今人家以怨报德,你们还一口一口小子的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凡人说小子就不是什么好话。”
元朗没有理会慕白的打抱不平之语,只是轻蹙了蹙眉头,像是没想到那个名为李昭的少年竟能转变的如此之快,这才多会儿功夫便从一个快要走火入魔的充斥着满腔恨意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以怨报德的五好少年?!怎么想都不是他的性格。
元聪见着元朗愁眉不展,问道:“二少爷,有什么不妥么?”
“罢了,我先去看看姑父。”说着便掀开锦被,站起身来。
元聪却立刻拦在元朗面前,说道:“二少爷,我们还是等等吧,姑老爷现在怕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呢!”
“怎么回事?”元朗问道。
元聪便只好一五一十的将赵铦的诊断说了出来。
元朗越听脸色越是难看,眉虬如山,绕开元聪,直奔郑云峰的房间;元聪和慕白手忙脚乱的跟了上去。
才出门口,就看见元朗站在郑云峰门前,几次想要敲门而入,却又拿起放下,反反复复拿不定主意。
元聪走了过去,说道:“二公子,姑老爷天之骄子,受此打击,心里必定不好受,我们还是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
元朗半天没有出声,而后轻嘲的说道:“是啊,姑父和大哥都是一样的人!这个吸血摄魄的妖怪真是厉害啊,先是我大哥,而后又是姑父,一个一个都折了进去。”
元聪垂首一旁不敢搭话,元朗正准备抬步回房,却听屋内传来郑云峰的声音。
“是小朗吗?进来吧!”
元朗捏了捏拳头,推门而入;屋内正对门摆着圆桌矮塌,墙上挂了一幅山春细雨图,左边立了屏风隔开床榻,屏风上的横梁上面搭了一层浅浅的竹帘。
元朗掀帘而入,郑云峰正半倚在床头,身着单衣,鬓发披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元朗一时喉头微哽,坐到床前,定定的看着郑云峰。
郑云峰故作轻松的笑道:“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不过是气海根基受损罢了,世上多的是药可治,回去便遣了人去寻,你可别学了郑宸那臭小子,愁眉苦脸的跟我死了似的,这可不像你啊!”
元朗没有理会郑云峰的自嘲,而是开口问道:“姑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去帮镇上的人收殓尸体,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客栈就出事了,我赶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就下慕白,你们却不见了踪影。”
郑云峰略带深意的看了看一旁的慕白,没有回答元朗,而是对元聪吩咐道:“你去叫郑宸回来。”
元聪便躬身退了出去。
郑云峰又略带自责的说道:“出门前你父亲将你托付于我,是姑父没照顾好你,害你的气海震荡吐血昏迷。”
“姑父!”元朗止住了郑云峰的话,对他转移话题之语颇为不满。
郑云峰只拍了拍元朗的手,说道:“急什么,你悟性虽好,但性子太傲,做事急躁,经了此番历练,若还是无所长进,如何对得起你父母,如何闯荡世间,如何扬你元家威名,难道你想……”
“我又不是我哥!”元朗急声打断了郑云峰的未尽之语。
两人陡然间沉默下来,郑云峰用沉闷的目光看着元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