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那个施术者的对手,尤其是在这禁咒所设置的领域之中,且有其他强敌在侧的情况下。
要想活命,只有先出了这禁咒领域,才有几分可能。
雷诺的意图清晰而明显,那暗处的施术者又怎会放任她达到目的!
吟唱之声骤然变得急促,在雷诺到达禁咒领域边缘时,神圣的吟唱声骤然变得高亢。
“唰”
一柄利剑从天而落,斩断了雷诺的去路,而在她身后,洁白的圣火燃烧得越发的旺盛。
黑暗的空间中,一个背生六翼手握利剑的天使拦在了雷诺的面前,耀眼的光芒甚至破开了那经久不散的黑暗。
永寂的黑暗褪去,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的虫鸣传入雷诺耳中,远处若隐若现的树影映入眼帘,近处六翼天使耀眼的光芒照亮了这一方天地,也照亮了周围那些熟悉的面孔。
雷诺闪避着六翼天使的利剑,还得小心防备圣火的侵蚀和时不时冒出来的魔法伤害,一边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周围那些熟悉的面孔。
那是小镇镇长家的孩子,是个不错的剑士,以优异考入圣亚蒂斯剑士系,算是她的同窗。在西郊祭魔坛事件后,自请回到小镇,她还曾和他切磋过几回。
那边那个正在释放冰墙魔法师,是刚刚那个剑士所爱慕的女子,可惜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还有那边那个严阵以待的魔药师,还向自己讨教过魔药剂的制作。
……
那些或有过交流,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徘徊在禁咒领域之外,寻找着雷诺的视觉死角,全力施展着他们的远程攻击手段,辅助那几乎遍布整个禁咒领域的圣火,压缩着雷诺的生存空间。
最后,雷诺的目光落在了站在远处面容冷峻的墨·阿尔伯特身上。
那个外冷内闷骚的男人,那个几个月相处下来被当作朋友的男人,正高举法杖,口中念念有词,越来越强的魔法波动从他的法杖上散发出来,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
这禁咒就快要完成了,他的魔力估计也要枯竭了,但他的冰冷的眼神依旧紧紧地盯视着雷诺。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雷诺心猛地一沉,挥剑的动作一滞,原本要去架招的剑失了力道,被六翼天使的利剑一拨,身前顿时露了空档,六翼天使的利剑毫不留情地斩在了她的身上。
刻骨的疼痛告诉着雷诺,当初阿尔伯特所说的,当某一天他觉得自己不再在他的控制之下,他将拼尽全力斩杀自己,并不只是戏言。
鲜血滴落从伤口处涌出,精灵族向来引以为傲的治愈能力,在天使的审判之剑下形同虚设。
疼痛使得雷诺身形一滞,脚步不由得变缓,但那追随着她的脚步而四处蔓延的圣火,神圣而无情的六翼天使,还有那未曾间断的魔法攻击,却未因为她的受伤而减弱分毫。
由高亢转为低沉婉转的吟唱声,昭示着阿尔伯特魔力告罄,禁咒将消逝,阿尔伯特本人,也会因为禁咒的反噬而重伤。
再多几秒,再撑一下,他/她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雷诺和阿尔伯特的思维第一次如此统一,却是在这样一种生死相搏的情况下,真不知是天意,还是造化弄人。
天使的利剑再一次斩击在雷诺的身上,飞扬的血花还未落地就被火舌舔舐了个干净。
重剑之上双色的火焰早已熄灭,失去的神之子身份的雷诺,已经越来越难掌控这把神器了。
洁白的圣火终于攀上了雷诺的衣角,顷刻间席卷全身。
热,炽热的灼烧感直达灵魂!痛,烧灼肉身和灵魂的痛楚让人生不如死!
这生不如死的滋味儿,不由得让雷诺想起了初入炼魂林中,被炼魂之火烤炽的滋味。同样的生不如死,不同的大概是炼魂之火中充斥着怨气,而这圣火中带着一股光明的气息,置身其中仿佛真的得到了净化。
就这样了吧!
雷诺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利剑,忽地放弃了抵抗。
若是能就这样连同那体内的恶魔和与恶魔达成协议的自己一并斩杀,或许对这片大陆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偌贝迩当初不杀自己,估计也是看在精灵族的面子上,不想让两族产生嫌隙,自己才能苟活至今。现在,精灵族自顾不暇,终于是不用再顾及于此了。
“呵呵。”雷诺勾了勾嘴角,苦涩地笑了笑,“没想到作为精灵一族的王者,我没死在保卫族人的战场上,反而死在了盟友的手上。真是讽刺啊……”
碎骨炼魂,重塑神形。
她从幽骨冷火中重生,还没来得及兑现她的承诺,又要再一次死亡。
一次又一次,她的存在,只会带给人烦恼和失望罢了。
就这样吧!也许这样就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耳边,那低沉的吟诵声断断续续,不难看出施术者已是强弩之末,但他还在强撑着。
是想看到自己被真正地摧毁吗?
利剑划入肉体,没有铁器冰凉森然的寒气,反而带着暖洋洋的光明气息,就像阳光一样。
就像……那个永远站在她身后,默默替她抗下所有责任的她的哥哥,身上总是带着光明的气息。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一幕幕的往事在眼前闪过,一些被她或无意或有意所遗忘的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一些原来想不通的东西,在此时,她似乎已有了答案。
为什么她不像哥哥一样,对光明气息亲和,对黑暗气息敏感?
为什么她难以掌握蕴含光明气息的精灵之力?
为什么她不受长老的待见?
为什么女王从来不会督促她的课业?
甚至于为什么女王不顾宗教礼法,让她和自己的哥哥成亲?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串联在了一起,一切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东西,好像都有些某种特定的联系,只差一个理由,就能将其连成一片。
理由?
这个可能会揭示她一生所有疑惑的真相的理由,这个她曾经无比执着相信其存在却一次次被人否定的理由,对现在的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她的一生只剩下了最后的几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