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三次看到殷十一的时候，我只想把她轰出去。
每一次她说完一通话，我都能不爽三天以上，而她上次说的，连着让我不爽了十五天。
“盗跖，把她撵出去！”
说完我才想起来，这小子因为墨家有事，所以和我请了一个月的假。
“脾气别这么急嘛。”她笑着坐下，拍了拍裙摆上莫须有的灰尘，“怎么样？猜猜看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我怒目而视，“要么你就是有病，要么你就是找打。别以为有阿毅在我就不会打你，套个麻袋堵在巷口我依然弄得死你。”
“那长安堂阿今姑娘宅心仁厚的美名估计就得上云霄了。”她吐了吐舌头，一副能奈我何的样子。
我不去理睬她，本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的原则，立起身来，立刻朝后院走去。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清晰的传到我的耳朵里。
“蒙将军开始清理叛逆咯，你不知道吗？”
我的手指扶上门框，指节咔哒作响。
我总觉得心里酸酸的，其实我能明白他选择的原因，甚至，换位思考我也会那样选，可是...可是...
我别过头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前两天盗跖请假我就有点猜到，只是阿毅什么都不说，也没有人愿意给我透露一点点消息。
我有的时候在深夜里睡着，真的有些讨厌我自己，为什么我也想瞒着自己真相，为什么我就算知道了也不愿意做出任何行动呢。
“你为什么告诉我？”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殷十一毫不在乎地瞥了我一眼，“因为好玩啊。怎么样，现在的心情好玩吗？”
“我去你的！”我拿起桌上的砚台就直接朝她用力砸去，她挥袖一挡，粉白的袖子上沾满了墨水。
她哼了一声，也不客气，袖中小刀直冲我面门。
我一掌掀去，檀木桌子震了一下，她手中小刀滑落，我看准了时机一脚踹上了她的膝盖，她下意识朝地上跪去，但她迅速调整，空中一翻，最后翻落在地上。
我觉得我差不多把她的膝盖骨踹裂了。
殷十一恨恨地看了我一眼，“气急败坏了吧？好好享受你们家蒙将军最后的温柔，说不定啊，你会陪着那些墨家叛逆一起丧命！”
“滚远点。”我甩下一句话，便用轻功离开了长安堂。
不论怎么样，我还是得先赶到墨家去。
小白从树林的另一端飞来，像是专门来接我的。
白凤朝我伸出手，我便一跃而上，焦急问，“情况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你们墨家的据点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刚刚小白从里面出来，险些被弓箭手射中。”
小白委屈地点点头，向我展示了一下它脖子上擦伤的地方。
“你尽量放心，不会有事的。”
“怎么不会有事！”我急迫道，“你们都是这样，一边不会有事一边自己撑着！”
然而白凤似是还想说什么，“蒙毅他...”
“他干什么了！”我抓狂。
白凤欲言又止。
秋天的凉意隐隐约约又盛了，耳边的风凉凉的，我生怕他们冻坏了夏日里的萤火虫。
但是它们的死去和秋天没有关系。萤火虫会很快死去，等燃烧完自己的光亮就会坠落，和流星一样。
我想吃一碗热热的红豆汤，红豆的香甜总能让人安稳下来，但是吃多了就涩涩的，嘴巴发干。
远处的形势非常严峻，我一眼看见了章邯和蒙毅，还有漫山遍野的黄金火骑兵。
黄金火骑兵，我还给他们当过几天的军医。
蒙毅一身军甲，是很好看的，笔挺的身姿和英气的面容，配合着鲜亮的金火色光晕。
但是今天的他，再也没有满天星辰般的眼睛，也没有桃花暖阳般的目光，他眼神凛冽，不复往日温柔。
我踌躇一番，我想上前，但是他依旧没看到我。
说也奇怪，按照平时，他一眼就能定位到我，他说这是一种莫名的直觉，然而他今天只是盯着据点，神色阴冷。
今天的阿毅更像是一个大将军了。
但我怕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蒙将军。”
我朝他招了招手，然而说出口的称谓令我自己都有几分吃惊。
阿毅笑了，他的笑容异常苦涩，比吃了黄连的样子更惨。
在我心里，他一直一直都是阿毅，只是现在的情景，我不能这样唤他。
我看见他和章邯说了几句话，便朝我走来，“你怎么来了？”
“...我在想，我应该帮谁。”
他看了我一眼，轻声道，“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阿毅，我...”
“没事，就算你今天没有选好，我也会替你选择他们。”他将我鬓边飞扬的碎发勾至耳后，但显然没有什么用，风仍旧很大。
“不然的话，若是他日你想起了从前，你会恨死我。”他说道。
我扁着嘴，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已经打算回墨家了，我不可能站在阿毅这一边，我很清楚，站在这里，我会害了所有人。
他的双臂回抱住我的瞬间，我听见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说道，“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瞳孔一紧，他的声音很轻，似是只说给我听的。
我点了点头，与他说了一句，“再会，蒙将军。”
阿年带着我到了墨家据点的门口，郑重其事道，“丫头，你可想清楚了，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我点点头，不舍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
他瞪了我一眼，声音略显哽咽，说道，“没良心的小王八蛋，你就该多吃点核桃补补脑子。”
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没良心。
我回头看了一眼我的蒙将军，他朝我笑了笑，汗水从鬓角滴落。
他的口型似是在说：再会，阿今。
我转过身去，泪水从我湿热的眼中滑落。
我曾经许过一个愿望，我希望阿毅永远开心。
但是永远太长了，谁也没有想到未来会有什么，更不会想到，我会无奈地抱一抱他，对他说，再会，蒙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