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义诊是为了百姓，所以没收钱，”我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颇为轻蔑，“可是十一小姐，您来长安堂赶义诊的场子，这是...还要脸吗？”
殷十一来长安堂简直令人始料未及，我防不胜防地就看见她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易了容，但是那股气质扔进人海里也都是独一无二的。
盗跖去拿药了，我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人。
“可是我听说，这医馆的钱都是阿毅出的哦，”她朝我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动，声线故意拉长。
“你喊这个名字我听着莫名恶心呢。”我直言不讳地挑了挑眉。
她摊了摊手，一脸无奈，“没有办法，现在我们俩处于合作关系，总要亲密一些些哦。”
“所以，你是得了什么病?”我完全不想再听她把话说下去。
殷十一瞥了我一眼，“中毒。”
她伸手将雪白的手腕搁在了我的桌案上，我叹了一口气，将丝绢手帕搁在她的腕上，细细诊脉。
“怎么？你还嫌我脏？”
我沉声道，“把脉的时候别说话，想活命就闭嘴。”
殷十一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挑眉道，“好吧。”
她脉象不稳，但慷锵有力，我见她唇色发紫，显然都中了不少时间的毒，有一根黑线由下颚一直通到颈部，黑线边上还有慢慢延伸分叉的架势。
“沉香？”
她点点头，“好眼力。”
沉香这味药对人体机能毫无损害，唯一对于容貌有毁灭性伤害，一根黑线蔓延到整张脸，最后脸部溃烂。
这种毒药对于女子来说，无异于毁容。
“谁还敢给十一小姐下毒？”我揶揄着放下手，拿起了桌案上的笔，写下了紧急封禁蔓延的药方。
“...我只是个暗卫。”她面色颇为苍白，也许是因为黑线的衬托，惨白的像是索命的鬼魂，“嬴阴嫚那蠢货看我不爽很久了。”
“阳滋公主？”
“当初陛下就不该留她一条活路。”她的眼神如同鹰狼，幽冷而狠毒。
阳滋公主嬴阴嫚是胡亥留下的唯一一个先帝子嗣，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毫发无伤，而其他的皇子公主都不得好死。
有人说，那是因为她早早讨好了赵高。
——似乎在当朝，讨好赵高就是最便捷的活路。
与他作对的，就算是前任相国李斯，都不得好死了。
也许嬴阴嫚的存活，正是赵高昭告天下人的证词。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直截了当，残酷。
“拿药的那个！”我朝着后院喊了一声，“过来给这位小姐抓一下药！”
易了容的盗跖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脸堆笑地拿过我手上的药方，而后，我皮笑肉不笑地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了一句，“多加点黄连。”
殷十一瞬间脸一黑。
“良药苦口，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微笑着说道。
盗跖表示非常了解，拿过了药方就去抓药了。
殷十一挤出一个笑容，下颚的黑线极其显眼。
“喂。”她朝我挑了挑眉，勾了勾手指，“既然你这一次帮了我，不如我送你个消息怎么样？”
“你想送我当然不会拒绝。”我摊手笑道，暗卫做的都是情报传递工作，天上掉馅饼，我岂有不要的理由。
但她的笑容，不怀好意，配合着独特的熏香味道，如同罂粟，令人不禁有些发冷。
“你不是一直好奇你的蒙将军究竟是怎么和赵高大人达成共识的吗？”
“今天，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哦。”
我吞了一口口水，我承认她说的这件事我真的很想知道，但我并不是很想从她的口中知道。
我相信他，所以不会太过于纠结这一点，从私心上来讲，就算他真的服软了，我也支持他，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见她微微一笑，托着腮凑近了。
“他和大人谈妥了条件，他在一年时间内替皇帝陛下清剿国内叛贼余党，一年之后，皇帝陛下封他一个镇远将军，给他攘外扩疆，不被屈才的机会。”
她的唇动着说了这些话，我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一根弦瞬间崩断了。
“欲要攘外，必先安内。怎么样，是不是很合理？”她的笑容越发刺眼。
夏季的阳光不再和煦。
我终于抬眼，用只有我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什么是叛逆余党？”
“比如，”她的双眸似是深渊，几乎要把我进入无尽的黑暗里，她说出了我最不想听到的话，“楚家、农家、墨家。”
楚家，墨家。
那岂不是...
“一年的时间？”
“对啊，”她装作懊恼道，“但是你的蒙将军似乎一直都没有下手，不知道是不是怕你难过呢。”
“阿毅不会帮你们干活，你还是趁早死心吧。”我恨恨道。
她慢悠悠地再度从檀木椅子上站起身来，“会与不会，是他的选择，你就看着吧。”
盗跖撩开帘子，将十贴药递给她，殷十一朝我扬扬手，动作潇洒利落，“再见喽。”
我仍呆滞在原地，没有反应。
我相信阿毅，但是这个选择，若是我，我都很难抉择。
他曾说过，出征攘外才是一个真正的将军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拘在一个小地方，天天处理一些无关乎国家大事的小事。
但墨家是我待了很久的家，即使我失去了记忆，我仍旧明白他们对我的爱，我不愿意阿毅与他们兵戎相见。
我不知道如果真的交锋谁会赢，我只知道，无论谁输了，我都会很难过。
“今儿，你怎么了。”
盗跖的手在我眼前挥了挥。
我攥紧了拳头，只道，“我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