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个叫做盗跖的家伙，居然又一次来了。
不可思议。
我摊手道，“怎么样？你的证据呢？”
盗跖挠了挠头，向我指了指桌上的砚台，说道，“我回去和他们想了好久办法，只是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能被你记住的证据。我能想到的只有字迹了。”
我狐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看我的眼神有一丝恳求，“大小姐啊...你就写两笔呗！”
我呼了一口气，拿起了搁在砚台上刚刚还在用的笔，右手一挥，随便开了个蒙毅最常用的治内伤的方子。
我一写完，他就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封信纸，摊开来放在了它的旁边。
说实话，我的内心真的有一点忐忑，又有一点期待。
我既希望自己能找回从前，又希望自己和蒙毅不是对立。
然而光看笔迹，比对的结果直接就一边倒了。
——他拿出的这封信上的字迹和我的一模一样。
连最后收笔的长度方向都是一样的。
但是真正吸引到我的是信上的内容，盗跖一看我正盯着信上写的东西，眼疾手快地就把纸收回去了。
“你干什么？”我伸出手，不满道，“我还没看完。”
我正看到一个开头，就被他抽走了。
“反...反正你也看见了，你和她真的是一个人。”他说道。
我皱了皱眉，“那又怎么样？”
盗跖愣住了，仿佛他也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
他艰难地开口，“既然我都证明了，你不能和我回去吗？”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啊？”
“小高阿雪他们...都很想你啊。”他一边感慨道，一边朝我伸出了手。我又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见，他的眼神忽然就暗了。
其实就在刚刚，我觉得他说的那句话我好像听过一次极为相似的。
——你这样很危险，小高他们很担心你！
——那你呢？
——什么？
——...没什么。
心仿佛被揪住一样有一瞬间的疼痛，但是又马上恢复了。
我在这一刻突然有了一种我在背叛将军府的感觉，蒙毅对我这么好，我居然是墨家的吗？
这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这么一想，我就更没有理由回去了。
“我在墨家是干嘛的？”
“医师。”
我摊手道，“墨家没有别的医师了吗？”
“有的，”他哆哆嗦嗦地报了个名字，“有蓉姑娘。”
“那不就得了。”我抿了抿嘴，“又不缺我。”
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他喊“蓉姑娘”三个字为什么哆哆嗦嗦的，还紧张兮兮地看了我一眼。
听见我的话，盗跖低下头，很小声地道，“但是我缺你...”
他的声音真的像蚊子一样轻，丝毫没有底气。
我真是要被他气笑了。
“你为什么老想着让我回去呢？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墨家也不缺医师。”我耐心地分析道，“而且我也不想走。”
“...我以为你会想跟我回家。”他喃喃道。
“我有家了啊，”我指向门外，“我有蒙毅，阿年，子婴，如玉，还有后厨的小桃小梅，他们每个人都对我像家人一样好。”
——虽然我不记得我曾经的任何一个家人。
“嘎？”他蓦地抬起头，眼神定定道，“你刚刚说什么？蒙毅？”
我重重地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对啊。这里是蒙将军府啊。”
只见他重重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头，愤恼道，“我怎么没看见呢？”
这小子别是蠢吧。连着来了三次连地名都不知道。
“蒙毅当年还追杀你呢！你居然把狼当羊看？”他瞪大了眼睛。
这说的什么鬼话！
我怒从心生，嚷道，“我看你才像狼呢！你少来我这里诋毁他！”
“我是说真的啊！”他一脸正义道，“这家伙以前差点拆了镜湖医庄，你现在居然护着他？”
“证据呢！”我双手抱臂，昂起了头，“找不到证据就不要瞎说，尤其是不要在我这里诋毁他！”
他还真不怕我一生气给他绑了上交。
现在完全是看在以前我们是共事的情况下给他个脸面。
盗跖抿了抿嘴，没有再开口。
从某些角度上来讲，他还算是比较听得懂话的。
我呼了一口气，故作安慰道，“行了行了，你也别生气，哪天蒙毅允许我出去了我就答应陪你回去看看，这总行了吧？”
他乖乖地点点头，但还是皱着眉头说道，“为什么还要他允许啊？”
我翻了个白眼，“他是我老大，我得听话。不然肯定要被训话了。”
“我看他就是不想让我们找到你。”他哼了一声。
“...那倒有可能。”反正蒙毅肯定也不是什么大圣人。
我看他坐在凳子上没动，随即皱眉道，“你还在这里待着干嘛？怎么还不走？”
他目光灼灼，紧盯着我，良久，他才扬起一个笑容说道，“...我想多看看你。”
“无聊。”
我评价道。
他吧唧吧唧嘴，不置可否。
“你就没有好奇过以前我们俩是什么关系？”他直起了腰。
我被他问的有点猝不及防，挠挠头道，“...也不是很好奇。”
盗跖脸一抽，话都卡在了喉咙口。
我这才轻咳一声，“那你说呗，是什么关系？”
真要开口了，这家伙倒有点小羞涩，他挠了挠头，磕磕绊绊了半天才说道，“...是恋人关系。”
“咳咳咳...”
我下一秒就被呛到了，大概是呛到了空气，狠狠地咳了起来。
他慌乱了，手足无措地，“怎...怎么了吗？”
我涨红了脸，红到了耳根。
——我只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个是因为明显地受到惊吓。
还有...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说的那一句话，我居然有一种心乱如麻，又眼眶酸涩的感觉。
酸到心里不是滋味儿，除了酸没有一点甜味。
好像这句话我等了好久，但好不容易等到了却变了味儿。
...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哭了，还好我没有。
我迅速躲开了他要来扶我的手，正义凛然道，“你少骗人了。”
“...今儿...我没骗你！”他委屈地皱起眉毛。
扯的谎比蒙毅还不靠谱！
“我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我！”我恨恨道，“还有，你刚刚说的我不相信。”
“为什么啊？”他死死地盯着我，我有那么一丝不自在。
“因为...”我咬牙切齿道，“你身上根本找不到能让我喜欢的潜质。”
其实也有可能是蒙毅把我养叼了，他实在是太好，好到我看谁都觉得少了些什么感觉。
更何况，不知所以地，每一次他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有一种，心酸的感觉。
我觉得，我以前喜欢的人，应该是那个在梦里对着我笑的人。
他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初夏的暖阳，暖到了心头，却没有炙热的难熬。
可是眼前的人笑起来，却只给我一种...深秋的感觉，从心底深处萌生的萧瑟。
有些...缺少光亮。
相比起来，蒙毅还比他更像梦里的模样。
他扬唇的样子，像是春日的桃花，春日的微风，轻轻地，温柔到让人心醉。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我忘记了，我曾经爱他如生命。
——在那个，他把别人当作生命的时候。
盗跖似乎很为难。
他没有再争辩这个问题，可能他也看出来了我对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兴趣。
他只是低下了头，轻声道，“...对不起。”
嘶...这就显得我不讲道理了。
我艰难地开口道，“其实吧...我也没说你多不好...可能只是...不吸引我？”
被我这么一讲，他的眼眶都红了。
明显更难受了。
可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又笑了起来，他说，“其实你猜对了。”
我一愣，瞪圆了眼睛，“啊？”
“本来我们俩也不是恋人关系。”他摊了摊手。
我了然地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他无奈道，“没办法，本来想忽悠你的，发现你有点聪明呀。”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但是...你干嘛忽悠我啊？”我愤愤道，“差点被你吓死。”
“其实只是我喜欢你。”他说。
盗跖朝我一笑，我蓦地心头一酸。
“那我喜欢你吗？”我说。
“这要等你想起来才能告诉我了。”他遗憾地挠了挠头，“不过我想你一定是喜欢我的。”
我微笑了一下，断言道，“我觉得难。”
“那我就重新追你嘛！你总会答应的。”盗跖嘿嘿一笑，“怎么样？给个机会？”
我的眼睛抽了抽，“你现在立刻离开我的视线，我就可以考虑给你个机会。”
他眼睛一亮，但还是依依不舍道，“那我走喽？”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
临走前，他还添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其实我活得真的还不错的。
我没想到的是他还添了一句。
——“我明天晚上再来。”他笑着说。
我：......真的受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