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流民们很快将倒地骑兵的佩剑卸下并将他的衣甲扒光,他们把他按在地上一顿暴打,拳腿如风如雨,倒霉的军汉只能用双手护住后脑,他无力反抗,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领头的尉官双腿紧张地夹住马背,他将腰间的佩刀抽出,阳光射在刀面上映出明晃晃的寒芒在人群里肆意跳跃。
“都住手”,军汉扬起刀来喝止,但却没人理会他的警告。
军汉抬头望向骆平,等他下令或者出面解困。
“大家不要乱来,我们只是寻个熟人,与你们无干”,骆平在城楼上喊得声嘶力竭,但他的声音已然被城楼下的喧闹声湮没,流民们依旧我行我素,将他的抚慰弃置一边。
愤怒像熊熊烈焰,在军汉们的心中疯长,越发不可收拾。
“驾”,尉官率众驱马向前,县公的话丝毫不起作用,但眼下自己弟兄的性命却危在旦夕,情势迫在眉睫,他不能有半点犹豫。
马力强悍,数马并行之下,赤手空拳的流民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挡,否则只能葬身蹄铁之下。
面对马队的步步紧逼,流民们选择从正面避开转而涌向马队的肋部,准备像刚才拖下那名冒进的骑兵一样,将其他军汉们从马上拖离。
性命攸关,尉官果断下达命令,军汉们将自己手中的佩刀舞动起来,他们毫不客气地迎击最先涌上前来的几十名流民。
一阵阵腥臭的气息瞬间升腾而起,靠近马队的流民们身上的皮肉刹那间被犁开,鲜血如泉水般迅速涌出,地上、身上、城墙上,顿时一片殷红。
“啊……救我……”
“我是不是要死了?”
受伤的流民痛苦地哀嚎,虽然军汉们的刀刃有意避开了他们的要害部位,但他们背上、手臂上被划开的道道伤口却猩红可怖地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鹰爪子杀人了,鹰爪子杀人了”
黑压压的人群里霎时炸开了锅,流民们如群羊遇见了恶狼,吓得连连后退,甚至有不少人被惊慌失措的人群踩在了脚下生死未卜。
在军汉们的近逼之下,冒进的骑兵很快被退却的流民队伍撇了出来,但他早已被乱拳打的昏迷不醒,几个守城的步勇估摸了一下眼前对峙的情况,快步上前将昏迷的军汉拖回了城中。
“你们这群刁民“,看着自己的弟兄被打的不省人事,尉官的脸上青筋爆跳,他将佩刀高高地扬起,做出准备下令俯冲的姿势。
“曹宁,快快住手“,骆平在城楼上冲着尉官大声喝止。
“县公,这群刁民胆敢聚众闹事,还敢殴打官军,他们死不足惜,我今日非宰了他们不可,看以后谁还敢围城”,说着曹宁口中怒骂着就要大开杀戒。
“快住手……”,目睹身后发生的惨烈景象和曹宁的步步紧逼,诸葛云湛开始后悔刚刚准备逃离的决定,是他的无心之举导致如此多无辜的人蒙难,他心中愧然自责。
诸葛云湛很快旋身回到城楼下,他径直挡在了马队的身前,大大义凛然道,“骆伯父不过是想留住我,你们不要为难他们”。
曹宁仔细端详了诸葛云湛一番,枯草一般的乱发之下和他脸上厚厚的渍泥之间,那面容看着着实熟悉,正是州府画师手中描述的模样,诸葛家为了找寻这个任性妄为三公子,已经将画影图形派发沂州各县乡了,放着荣华富贵的好日子不过,出来遭这份罪,他有点想不通。
不过诸葛云湛的出现倒是让他从刚刚的失控状态中冷静下来。
城门再次禁闭,将除了诸葛云湛一行人之外的其他流民隔在城外,他很快被骆平带回了骆府。
骆平领着诸葛云湛一行人刚进府院,便遇见骆青娥领着丫鬟笑靥如花地迎了上来,她扫了一眼身旁的十几个流民,高兴地叫道,“爹,你果然没骗我,真的把城外的百姓都放进来了?”
骆平愣愣地一笑,“对对对”,他支支吾吾地应下骆青娥的话,“都放进来,这回你放心了吧,快回屋去吧”。
“我不,我要给他们准备吃的。你看他们一个个瘦成这样,肯定饿坏了”,骆青娥说着,心疼地望着十几个流民,但她很快被流民们的注视惹羞了脸,“如月,走,去准备吃的去”,她转身离去。
“来福,领着他们去洗漱一下,然后安排他们吃点东西”,骆平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冷笑着摇了摇头,他吩咐家丁道。
诸葛云湛梳洗完毕,他被家丁单独带到了骆平的书房,等他推门步入,发现骆平早已伏案等候多时。
诸葛云湛揖身行礼,而后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他像是在等骆平的训话。
在沂州城时,诸葛云湛平日里最喜欢就是和小伙伴们在街面上恣意盘步,但回到了诸葛府,步步都是规矩,句句不敢乱言,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惹来父亲的一通臭骂甚至暴打,所以,对于一些世家规习他还是了然于心的,虽然他对骆将流民们拒之门外很有成见,也想问问他是怎么想的,但出于礼貌,他不敢先声失礼。
当然,这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骆平会是他未来的岳丈,想到此处他更是谨小慎微,不敢造次。
“湛儿啊,你爹差人送来了你的画影,当然他也把这东西送到了沂州各地,你说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又要离家出走?”骆平拿出一张细笔勾勒的画像展给他看。
“我和我爹闹翻了,在家待不住了,所以出来了”,诸葛云湛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显然他不能告诉骆平这个,不然在他眼里,自己在游街厮混、不学无术的“罪名”之外就又多了一条大逆不道的污点,那老头就更看不上自己了。
“我不想承荫祖上之力受官领爵,我想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作为,只不过您应该也知道,我向来对文墨纸宣不感兴趣,所以走科举仕途是不可能了,就想着出去闯荡闯荡”,诸葛云湛解释道。
“所以你就闯荡出成这副模样,和一群流民乞丐待在一起?”骆平的语气中充满责备。
“你真是让你父亲和我失望至极,你这是斯文扫地懂不懂?诸葛家乃是书香世第,书读不好,最起码你做人也要规规矩矩的才好,像你这样不学无术,成日在街面上厮混已经让你爹颜面扫地了,现在又整出离家出走的幺蛾子,这犹且不算完,现在还做了乞丐到处游荡,这要传出去你让你爹老脸怎么搁?你又让我怎么放心把青娥交给你?”
骆平口中质问连连,诸葛云湛听得口中只吸冷气,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就再不出来,心想才摆脱了自己父亲的责骂,不想又投进另一个深渊,岳丈也是如出一辙,这万一以后取了骆青娥,那自己的脑袋岂不是要被两个老头唠叨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