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露珠浑身冷汗,挣扎着坐起来,泪流满面。
好一会儿,露珠才敢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摸摸自己的身体,虽然瘦小但是完好无缺,也没有可怕的蛊虫在血管内蠕动。露珠从干草堆上爬起来,双手环抱着肩膀,小声抽泣起来。
“做噩梦了?”一个清冷如金石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来。
露珠吓了一跳,从干草堆上跳起来,眼前无数细碎的星光,组合成了一只金色的凤凰在半空中缓缓飞翔,山洞里渐渐明亮起来。
露珠缓缓抬头,看见了一幅雪白的衣角,似绢似锦,如云如雾,隐隐有龙飞凤舞,山川江海。露珠心中顿时明白眼前之人的身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低垂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仙洲大陆是琉璃境内灵气最为旺盛之地,凡人和修仙者共存,臻云山乃是仙洲大陆一个普通的修仙门派,凡人可以在此修炼成仙,白日飞升。臻云山共有七座山峰,各有真人驻守。十年前忽然天降一位神君,自称下凡历劫,以臻云为名号,在摩云岭上修筑了一座观星神殿,常年驻守在此修行。从此臻云山名声大噪,笑傲仙洲,如今已经成为仙洲第一的修仙门派。
今日乃是月圆之夜,臻云神君思念故人,无法在观星神殿静心修炼,便绕着摩云岭散步,行到山腰处,忽然听到有女子大声惨呼,循声而至,才看到有个隐秘的崖洞。崖洞不深,胜在干燥温暖,夏末时节天气微凉,正是洞内气温最为宜人的时节。只见里面有一个大石台,厚厚的铺着干稻草,一个少女紧闭双眼,正深陷在梦魇之中。
臻云神君没有唤醒她,只是在一旁默默守候,直到她惊醒过来,彻底回复了神智,方才问道:“你是聚云殿的杂役?什么时候到我这摩云岭下做了个窝?”
神君垂下眼看了看低着头瑟瑟发抖的女孩,她不过十四五岁,身形瘦小,杂役的灰色粗麻衣衫穿在她的身上又大又长。
“叫什么名字?”神君忽然对她产生了一丝兴趣。躲在臻云山灵气最浓郁的观星神殿附近睡觉,做了个噩梦,惊声尖叫,把他这个主人都惊动了,是刻意想要得到他的注意吗?但是她看起来年纪尚小,不像是那些春心萌动,意图吸引她注意的女弟子,又没有灵根,不过是个灵智未开的凡人,也不像是要赖上他拜师。难道真的是意外?
露珠怯生生的向臻云神君行了个大礼,然后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臻云神君心中感叹:“露珠,果真是一个凡人的名字,一生如朝露,日出便消逝。”
臻云神君见露珠头也不敢抬起来,知道她害怕,便尽量温和的说道:“做了什么噩梦,说一说。”
露珠简单的说道:“梦见虫子把我吃空了,从我身体里钻出来。”
臻云神君皱皱眉:“果然有些吓人。”
露珠并不愿意跟臻云神君说起梦中出现的紫衣男子,这个人在她的很多噩梦中都曾出现过,每次都看着她的悲惨遭遇哈哈大笑。
臻云神君感觉到露珠有所保留,也不勉强。凡人有他们自己的命运,虽然他有能力改变他们的命运,但是身为天族,这是一个禁忌,不过她既然有机缘与自己相遇,多少还是要帮帮她。
想到这里,臻云神君掏出一枚药囊递过去。露珠战战兢兢接过来,听见臻云神君说道:“你是不是常常做些噩梦,年纪小气血不足,难免魂不守舍,这些药物乃是定神之物,日后随身佩戴,于你身体,大有裨益。”
露珠连声道谢,神君看了看铺着干稻草的山洞,说道:“我这摩云岭,日后不要靠近。今日已快到卯时,你回去吧。我不会说你来过”
露珠怔了怔,低着头道声是,猫着腰头也不敢抬的跑出了山洞。八岁以来的每月十五,她都会被噩梦惊醒,为了不被住在一起的杂役们嫌弃,她特意到观星神殿下找了个山洞铺上稻草,每月十五来过夜。没想到今夜会被臻云神君发现,看来需要另外找个地方才行。
臻云神君看着露珠瘦弱的背影消失在晨曦中,心头涌起莫名的酸楚。她此刻在哪里?也会沦落到和这个凡人一样卑微,或者更加不堪的境地么?要怎样才能在这琉璃境的茫茫人海中找到她?
缓步走出山洞,臻云神君随手布下一个结界,将山洞封存起来。他不喜欢有人过于接近他的居所。
转眼到了九月十五,臻云山的秋夜分外凉爽,圆月高挂湛湛夜空,月华如水倾泻而下。观星神殿里的神君一念乍起,趁月色在聚云殿上开坛授课,整个臻云山的真人和弟子自然欣喜若狂,早早便在聚云殿前的踏云台上占了座位,有消息灵通的其他修仙门派的弟子也匆匆赶来,将偌大的踏云台挤了个水泄不通。
聚云殿后的一排低矮平房里,臻云山的杂役和侍女们正手忙脚乱,烧水烹茶,制作茶点。露珠随着众人站在廊下等待分配差事,旁边香兰和翠枝正在绘声绘色的跟大家描述神君的绝世风姿。
露珠隐约听到什么“明月”,“美玉”的,心想她们的记性还真好,这么文雅的词句一定是听那些女弟子们说的,她们这些杂役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哪里说得出来这些。还有那神君,听说是从天界下凡到仙洲,不是修炼登天的仙人,而是真正的天族,传说凡人只要看他真容一眼就可以延寿三年。但是他日常都用面具遮面,所以什么风姿之类的,想必都是大家的猜测。可惜她上次跪在神君脚下,硬是没敢抬头看上一眼。
从酉时直到亥时,露珠紧紧跟着周婶往踏云台上送了二十多次茶点,累得手脚都快没了知觉。周婶怜惜她年纪小,身体弱,还没散场便叫她先去休息。露珠一贯便是埋头苦干的人,从不知道躲懒,只是每个月的月圆之夜,她都要做噩梦,梦醒之后便似大病一场,非要半个月才能缓过来,之后又要做梦,周而复始,身体怎么也强壮不起来。
今夜又是月圆之夜,露珠满心害怕却又无可奈何,向周婶道谢之后匆匆绕过聚云殿往炽焰峰的方向而去。她从小被父母遗弃在臻云山山门之外,被门中的一位老杂役收养,在这臻云山长大,自然知道炽焰峰上有个烈炎洞,洞内有火泉,相连的洞口有上十个,连石壁都是滚烫的。她梦醒畏寒,自然要找个温暖的所在。
露珠终于找到那个远离主洞的小洞口,在一片微黄的茅草后面,刚刚容得下她瘦小的身躯进去。她扒开茅草,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鸟鸣,露珠不由自主的回过头去,心想夜半三更,哪里来的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