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秋红家无功而返,幼青沈兰很沮丧,上学放学长嘘短叹,打不起精神。
转眼已经是初夏,小学生都放了麦假,而望城的几个中学像约好了般,突然宣布今后不再放麦假秋假等非公休假之外的假期。
这对于幼青来讲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她还盼着能放个麦假玩玩呢!麦假虽短,但家里地少,可以用来玩的时间很多,这下全都泡汤了。
幼青,沈兰与其他几个同学围观高年级的学生拍毕业照。毕业生们都在教学楼前的主路边集合,老师早已在前排坐好,每人前面都放着一个奖状,学生在其后两排板凳上按顺序坐好,拍照,下一个班,流水的学生,铁打的老师和奖状。
幼白,梁康班也在其中。毕业临近,或喜或忧,这些年轻的孩子都想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给未来回忆,一个个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幼白,梁康,还有陈铮无不在笑。
这样的笑如此不同与前世,让幼青欣喜之余也再次怀疑一切的真实性。前世的种种又翻江倒海般扑面而来。自己的情绪也不合时宜地被推进低谷。
回家吃饭时,路上铺满了麦杆,骑自行车走在上面无比费劲,这时脱粒机还没传过来,依然用车轮碾压的方式给麦子脱粒。
午饭母亲给幼青草草准备了凉面便匆匆出门去了。母亲虽察觉幼青情绪低落,却并不以为然,在母亲眼里,幼青性格好,不像幼白那么极端,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事实上所谓的性格好,不过是委屈自己克制自己的需求,成全别人的无理甚至是霸道。
幼青明白,母亲的不关心或许是有原因的。今年不同以往,因为有了草辫庄,一边割麦子一边还要紧锣密鼓生产草帽,旺季生产跟不上,母亲又招了几个女工,梁姨也在其中。
幼青吃过午饭,慢吞吞地拖到最后时刻返校。到教室时她觉得班里气氛怪异,同学们看她的眼神也莫名奇妙。
幼青坐在自己位置上,打开课本。
后排不知是谁扔到幼青桌上一个纸团,幼青打开纸团,是沈兰的字迹:你斜前方的那个大恶心翟西涛,跟班花说,你追他他看不上,眼里就认准了花一个!
我去!这也太恶心啦!幼青怒了。
前世就有这个事儿,那时的幼青无比自闭,这个锅一直背到成年,她经常在恶梦里反复得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无比苦恼。
幼青啪一下把书扣桌上,站起来揪起那位的衣领,推了出去,翟虽是男生,但个子相差不多,又无防备,竟连人带桌倒向前面去,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你神经病吧!”他爬起来,扶了扶歪了的眼镜。
“自己看!死变态!真让人恶心!”幼青把纸团向他脸上扔去。
他躲开,纸团飞到门口,班主任帅帅稳稳接住,打开看了一眼,又打量了一瞬倒在前排过道的书桌和散落满地的书。
“你俩到走廊里站着,什么时候打完了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两个人灰溜溜站到门外走廊上去了。
“上课!”“老师好…”教室里传来上课的声音。
幼青盯着对面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翟西涛,看得他窘迫。
他大概猜到了原因,中午吃饭时一时没收住,把追班花的过程稍微夸大了那么一点,竟这么快就被戳穿了谎言。
“你说吧,想怎样?”翟抬头看着怒视着他的幼青,他此时有点后悔了,为什么要拿她当垫脚石呢?
因为她美吗?算不上,因为她优秀吗?算不上吧,仅一次考试成绩突出一些而已。
大概他只是为了投班花所好罢了,大家都知道班花一直为寒假时幼青顶了自己的职位耿耿于怀呢。
“怎么样?!道歉,当着全班同学道歉!”幼青怒视着他。
“不可能!”翟西涛撇撇嘴,好不容易追到手的班花,这样一来肯定彻底黄了,他是打定了主意,私下怎么都好说,只要不闹到明面上。
“我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补偿你!”翟西涛说,扶了扶眼镜,似乎下定决心,除了道歉什么样的代价都是无所谓。
幼青上前一步,想一个巴掌扇过去,跟他说:“扯平了!”
幼青还是忍住了。并非她要以德抱怨,而是前世的情绪莫名地席卷而来,她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了。
“你真让我恶心!”幼青转身,向教学楼门口走去。此时眼泪汩汩落下,前世的她自闭绝望,虽觉得这样的事恶心,却会把锅背一辈子也不为自己辩解,心里揣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信条自欺欺人,却没有一日放下过这件事。
每每有异性靠近她跟她示好,她都觉得难以接受,剩到三十岁也不奇怪了。
幼青出了学校,一个人沿着南河走着。
此时的南河边绿树成荫,望不到尽头,白杨树漏下斑驳的树影,葱翠的枝叶在微风中摇曳。如果是在秋天,黄叶纷纷扬扬,地上积满厚厚一层,长河落日黄叶,定然美不胜收。
幼青坐到河边的巨石上,看着脚下的河水在石头缝里极速流过,溅起水花,又流进更深的河水里。
深处的河水则静地几乎感觉不到流淌,微微浑浊的河水深不见底,偶尔几条鱼悠闲游过又很快不见了踪影。
老人常说这样的水最危险,里面有漩涡,也说是有淹子,鳖精鱼怪都住在里面,一旦掉进去就别想活命。前世梁静在南河溺水,大概就是在这附近吧。
“田幼青!你找死吗?滚下来!”是梁康。
“怎么哪也有你!”幼青坐在石头上,头也不回。
梁康几步跃上巨石,在幼青身旁坐下。
“怎么?被罚个站就不想活了?”梁康说。
“你才不想活了呢!”幼青心想自己就是出来转转,散散心罢了,前世今生好孩子。
梁康沉默一会儿。
“我快毕业了!”
“哦”幼青不看他,只盯着河水在脚下打着旋儿。
“以后可能见面的机会不多了?”
“啊?”幼青想,即使读了高中也是要回家的呀,更何况望城也有高中,中午还是可以回家吃饭晚上回家睡的。
“我要去当兵了!”梁康望着河面说。
当兵?!梁康前世没有这样的经历,是什么改变了他?
幼青想你才初中毕业,兵役到期后复原回来也不一定有出路,况且梁姨只这一个儿子,于情于理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梁姨怎么办?”言外之意梁姨只这么一个儿子,他万一有什么闪失,梁姨怎么办。
梁康并不回答,把头埋在两个膝盖之间,看不到面部表情。
“我妈要离开望城了!”
“离开?去哪?”
“你不知道?你妈给她说的亲你会不知道?”梁康抬头盯着她。
“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梁康不耐烦,他此时所处正是所谓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尴尬处境。
“梁姨还年轻,心地善良,应该有更美满的生活,你说呢!”幼青劝解梁康。
“我知道!”梁康依旧埋头。
幼青不再开口,她知道这种事不是明白就能欣然接受的,尤其作为一个儿子,自己母亲所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而如今,他的母亲将去的地方永远成不了他的家。
回教室时已经放学了,大半数的同学留在教室里准备晚饭后上自习。
幼青走进教室,原本喧哗的教室变得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像是在说看吧果然是真的,被人揭穿恼羞成怒了吧!前世她怕的就是越描越黑。
幼青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书包。拿起书本的手在抖,啪,书掉到了地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她崩溃落荒而逃。
幼青弯下腰捡书,起身时发现一个大手在收她的书,干净利索,塞进书包,拎起书包,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拉起她的手,向门口走去。
待两人出了门,教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哇塞,学长好帅呀!”
“看吧,这才是人家正牌男友!”
“就是,刚开学那会儿还听人说过这事是吧?!”
“看他那衰样!谁瞎了眼会喜欢他!怎么跟师兄比,我看他死定了!”
教室一角的梁静,惊讶得呆立着,那些传闻是真的吗?哥哥真的是幼青男朋友吗?
走廊尽头,两个人慢下脚步,幼青终于挣脱梁康的手,狠狠瞪他一眼负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