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母亲塞给姊妹两人一人两块钱,让她们自己解决早中午饭。母亲要缝被子,没有时间给姐妹二人准备午饭。
幼青心想,又可以去学校食堂吃饭了。
前世望城中学学校里有个临时搭建的食堂,提供午餐,午餐品种虽然有限,但果腹足矣。
母亲走了,父亲出差,幼青也不用回家吃饭。幼青的早中午饭就是学校食堂里自己做的藕馅火烧,这在同学里面已经算是生活条件好的了吧。
虽然火烧只卖两毛五一个,同学们却大多还是买不起,只能吃自家带的饼卷和炒咸菜条。
相比之下免不了对顿顿都能吃到火烧的幼青羡慕嫉妒恨,跟幼青保持着距离。
原本幼青这样的当地孩子是不需要在学校吃饭的,跟大家交流的机会本来就少,察觉到大家的不友善,幼青渐渐不愿跟人交往。
对于幼青来讲,在校吃饭虽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但火烧的味道却是幼青惦记了多年的。
姐妹俩到学校时,食堂阿姨才刚刚生火。姐妹俩位在食堂阿姨身边等着火烧出锅。
“幼白,你看,那个是我们物理老师!”幼青指着斜对面一人说,那人正站在那一排用作单身宿舍的平房前洗漱。
“陈老师?”幼白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盯着烤的滋滋作响的火烧。
“嗯,对,陈老师,陈铮!”幼青说。幼青心想试探一下幼白的反应。
“是我们班班主任,新调来的,这个是我们的,请到后面排队!”幼白用手挡在了火烧前面,白了一眼插到前面的人。
“昨天下午,秋红还拉着我们看他打篮球呢!”幼青继续试探。
幼白并不理会,接过食堂阿姨分别用油纸包好的两个火烧,分给幼青一个,便往食堂右侧的水房走去。
水房锅炉旁边已经有人在排队,等着指示灯由红跳至绿色,幼青跟着幼白排在队伍后面。
“你觉得陈铮帅不?”幼青边问前面的幼白,边咬一口手里的火烧,外皮脆,馅料足,味道说不上多好,只是很久没吃到过的滋味儿。
“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没羞没臊啦?还直呼老师的名字,爸妈教你的规矩都吃到肚子里去了?”幼白转身,剜幼青一指头。
幼青这下放心了不少,今世的幼白真的对陈铮毫无他想。
“我得走了,早读时间我们班英语老师要听写单词!你也去上个早读是正事儿!”幼白打完水,就急急忙忙教室而去。
送走幼白,幼青舒了一口气,学霸的世界自己还是不掺合了吧。
幼青慢吞吞地接水,慢吞吞地吃着火烧,她还想在校园里逛逛,看看久违的母校。
幼青刚转出水房,发现水房侧面,临近学校院墙的地方,有几个大孩子聚在那里,稍一靠近,一股香烟味飘过来。
幼青皱眉。前世梁康经常跟人聚在那里偷偷吸烟。
“梁康!”幼青猛然出声,其中一人忙抬起头,果然是梁康。
梁康发现是幼青,忙将手里的烟扔到脚下踩住。
“我都看见了!”幼青边吃边凑到跟前,她气定神闲地扫视众人。一个个半大小伙子被这个个子不高的初一小姑娘看得面红耳赤,纷纷低下头,准备逃离。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再有下次我就告到校长室!”幼青狠狠咬着手里的火烧,一副凶恶的模样。
“切,多管闲事!”他们知道小姑娘与梁康是认识的,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散了。
“梁康你等等!”幼青叫住梁康。梁康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
“梁康,我会说到做到!”幼青对着他的后背说。
梁康没有回应,径直离开。
幼青立在远处,设想自己是不是把话说死了呢?堵不如疏的道理她是知道的,她很想跟梁康说循序渐进就好,一周不吸烟她就可以不告发他了,可她出口竟成了这句。
幼青这个童年的身体里充斥着对梁康本能的仰望,容不得他的形象有任何崩塌的可能。而前世就是这样由仰视变为鄙视,心中形象彻底崩塌了。
此刻幼青没了闲逛的兴致,往教室走去。
别的班都是读书的声音,而幼青班,刘露露的高谈阔论声压过了一切。
“看她得瑟的还敢怼我,我上去就啪啪两个大耳光……”刘露露在后排桌上靠着,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幼青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听着露露说的这些,她又想起前世幼白被打的那晚,她虽知道现在刘露露口中的人不是幼白,可手握成了拳头,握得青筋暴起。
“没事吧幼青?”同桌梁静见她表情异样,关切地问到。
“没事,读书吧!”幼青猛然惊觉。自己这是怎么了?
刘露露瞥了一眼并不过来围观的梁静和幼青,眉毛微微一挑,在心里记了一笔。
放学时,幼青才从沈兰口中得知,刘露露把二班的一个女生打了,就因为那女生在看篮球比赛时怼了她一句。
“那女孩也不知道告老师或者是投诉到校长室吗?”幼青蹙眉。
“告什么呀,刘露露说自己有靠山,不怕这个!”沈兰无奈地说。
“那还治不了她了吗?太无法无天了!”秋紅怒。
“有妖必有捉妖的神仙,且等着吧!”幼青说,万事过强则折,过誉必毁,左不过天道的制衡。
到家时,母亲与梁姨还在门厅里忙碌。
门厅内几张草席铺开,上面展开着一床被子,刚铺好棉花还没缝上被表。
两个人一人一端将被面展开,抻平,握边,引线。这只是普通过冬的棉被就要两人一天的时间,如果是女儿的嫁妆或儿子结婚用的喜被更是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得在双月由儿女双全的长辈来缝,才能算作得到了长辈的祝福。
幼青见进不了门,便把自行车放在巷子里,喊上梁静,在巷子里踢毽子。
梁静看似安静,踢键子踢的是如有神助,一口气踢起来就根本停不下来。让幼青这只能踢两三个的人,情何以堪,没法好好玩耍了。
幼青坐在门口石台上,看着梁静把毽子踢得漫天飞花,唉声叹气,前世被幼白碾压,今生也没有出头的希望了!
一阵自行车铃声传来,紧接着一辆自行车驶进巷子。幼青抬头望去。
“新业大伯!”幼青迎了上去,每次新业大伯来都会给姐妹俩带好吃的,这次也不例外,车把手上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
新业大伯见迎面跑来的幼青,忙下车。
“小幼青!走走走,回家里去!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新业大伯边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边对说。
做到门口时才发现门厅里的阵仗,根本进不了门。
“哎呀,新业兄弟来了!你看看,太不巧了你看这!”母亲迈下席子,迎出来,身上手上头发上还沾着棉絮。
“没事!大姐,我站站就走,路过,顺便给幼青幼白带点小东西!”说着向一旁的幼青眨眨眼睛。
前世,新业大伯在母亲还没有离家之前也是如此频繁登门,每每哄的孩子们开心,孩子们喜欢他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叔叔。母亲走后新业大伯再未登门。
“这个嫂子是?”新业大伯看到门厅里欠身打招呼的梁姨,竟有一瞬间的惊讶。
“这是对门的梁嫂子,叫……”母亲询问得目光望向梁姨。
“王如月!”梁姨回答,继续缝起被子,不再理会。
梁姨心想,这人的表情她见得多了,无非是见她相貌出众想多说两句。梁姨碍于幼青母亲的面子,勉强通报了姓名,恐怕被有心人听了去,又是各种闲话。可叹自己一辈子被这一副皮囊所累。
新业大伯跟母亲站在门口聊了起来,并没有刚才所说站一会儿就要离开的意思。
门厅里的梁姨加快了速度,缝一行将被子卷起来一段,再缝一行继续卷一段,针脚细密,手法娴熟。
身为裁缝的新业大伯瞥见梁姨的动作,惊为天人,心想好厉害的女红。
门厅里,眼看着梁姨把被子卷到了另一端,大功告成,幼青家最后一床被子缝好了。
梁姨咬断线,将被子迅速折起来,码放在旁边席子上,早已完工的被子已经有四五条。
又弯腰去收地上的席子,母亲连同新业大伯一起伸手帮忙。
待一切收拾妥当,梁姨匆匆起身告辞,喊着巷子里仍在跟幼青踢毽子的梁静回家。
新业大伯终于可以近门了。
在堂屋坐下,母亲喊幼青沏茶,自己则在另一边椅子上坐下。
“大姐,刚才那个梁嫂子,就是前两年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寡妇?”新业大伯说话还是围绕着梁姨。
“嗯,是,不过不是传言那样,梁嫂子本分得很呢!”母亲句句实言,曾经她也如同旁人一样心存偏见。那次幼青被困煤矿,两家抱团取暖,才知梁姨是个心思淳良的人。
“这些年一直没再找?”新业大伯追问母亲。
“嗯,估计是心凉了!”母亲叹息,她明白新业大伯的意思。唉,如果换作旁人她早就上杆子应承着,给他说媒去了。梁姨那个人她取拿不准。
在一旁倒茶的幼青心想,新业大伯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老鳏夫动了春心?就差直接要求母亲撮合了,大叔原来挺直的呀。